破障

　　堡垒内部的临时医疗区内，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青霖号的伤员被安置在几张简陋的担架上，林风和小悠正忙碌地施展回春术，喂服丹药。大部分船员依旧昏迷不醒，脸上残留着惊恐扭曲的表情，显然神识受创极深。

　　唯一被勉强唤醒的大副，是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修士，名叫陈海。他脸色灰败，眼神涣散，身体不时地剧烈颤抖，仿佛还沉浸在可怕的梦魇中。林风给他喂下了特制的安魂定神汤药，他才稍稍平静了一些，但目光依旧没有焦点，嘴唇哆嗦着，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

　　云昭站在稍远的地方，没有立刻上前。她静静地观察着陈海的状态，同时“灵犀真瞳”细致地扫描着他周身紊乱的灵力波动和残存的神魂印记。她在分析他受创的类型和程度，判断他证词的可信度，以及如何引导才能获取最有效的信息。

　　秦绯抱着刀靠在门框上，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模样，能问出什么来？别吓傻了就不错了。”

　　“惊魂未定，神魂受创，记忆可能混乱，但潜意识深处的恐惧最为真实。”云昭平静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科学结论，“直接追问细节可能适得其反，需要引导他重现当时的感受。”

　　她走到陈海身边，没有像寻常问讯那样居高临下，而是半蹲下来，目光平视着他，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冷静韵律：“陈大副，我是天衍道特邀顾问云昭。你们已经安全了，这里是七号前哨。”

　　听到“安全”两个字，陈海涣散的目光似乎凝聚了一瞬，看向云昭，但很快又被恐惧淹没，他猛地抓住云昭的衣袖，力道大得指节发白：“船……船失控了！不是攻击……是……是它自己活了！活了！”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恐。

　　“活了？”云昭任由他抓着，声音依旧平稳，“慢慢说，是什么活了？船上的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是整个船！”陈海语无伦次，“我们……我们按例巡逻，快到陨星渊外围警戒线时……一切正常……然后……然后就听到了……”

　　他猛地顿住，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仿佛在抗拒某种回忆。

　　“听到了什么？”云昭耐心引导，指尖微不可查地弹出一缕极其温和的灵力，如同清风般拂过陈海的眉心，帮助他稳定心神。

　　陈海喘了几口粗气，眼神恐惧地望向虚空，仿佛又回到了那恐怖的时刻：“一种……声音……不，不是声音……是一种……波……很……很‘和谐’……对，和谐……听起来甚至有点……舒服……”

　　**和谐灵波！**

　　云昭眼神一凝！果然与林风转述的碎片信息对上了！而且，陈海用了“舒服”这个词？这与幽冥宗散发出的死寂邪恶气息截然相反！

　　“然后呢？”云昭追问，语气不易察觉地加快了一丝。

　　“然后……然后所有的控制法阵……就失灵了……”陈海的声音带着哭腔，“舵轮自己转动……灵力炉输出不受控制……防护罩忽明忽暗……就像……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跟我们抢夺青霖号的控制权！我们拼命反抗，用神识冲击，用灵力镇压……都没用！那‘和谐’的波……它……它直接作用在我们的神魂上……像是……像是要让我们‘顺从’……”

　　他描述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不是暴力摧毁，而是更诡异的“劫持”！一种用“和谐”力量进行的精神层面的强制操控！

　　“再后来……我们就感觉天旋地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着往深渊里去……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陈海说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身体依旧不时抽搐。

　　云昭缓缓站起身，袖袍上还被陈海抓出褶皱。她眉头紧锁，脑海中飞速整合着这份珍贵的“证词”。

　　不是攻击，是劫持。
　　手段是某种特殊的“和谐灵波”。
　　效果是直接干扰神识，夺取载具控制权，目标似乎是“俘虏”而非毁灭。
　　这与幽冥宗一贯表现出来的混乱杀戮风格大相径庭！

　　“和谐灵波……劫持……”云昭喃喃自语，转身走向主观测室，“林师兄，照顾好他。小悠，记录下他所有的呓语，尤其是关于‘和谐’感觉的具体描述。”

　　“明白！”林风和小齐声应道。

　　秦绯看着云昭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担架上形容凄惨的陈海，咂咂嘴：“乖乖，听着比直接打一架还瘆人……这帮幽冥宗的孙子，玩的什么邪门歪道？”

　　主观测室内，云昭再次连接上庞大的观测数据流。这一次，她有了明确的目标——寻找陈海口中的“和谐灵波”！

　　她将陈海描述的“和谐”、“舒服”、“作用于神魂”、“导致失控”等关键词转化为能量特征参数，在浩瀚如烟的数据海洋中，进行地毯式搜索和匹配。

　　这是一个极其枯燥且耗费心神的过程。无数的干扰信号需要排除，微弱的异常波动需要放大分析。云昭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守在数据的丛林里，等待着那独特猎物的出现。

　　时间一点点过去，堡垒外偶尔传来的能量撞击声仿佛远在天边。冷清秋和杨炎负责防御，石猛和贾仁在修复飞舟，秦绯和李辰轮流警戒，林风和小悠照顾伤员……每个人都坚守着自己的岗位，而云昭，则在信息的深海中孤独潜航。

　　突然！

　　她指尖一顿，目光牢牢锁定了经过层层滤波和增强后的一段极其微弱的灵波信号！这段信号隐藏在一次小型怨气漩涡的背景噪声中，几乎被完全淹没，但其独特的频率和波形结构，与陈海的描述高度吻合！

　　它并非持续的，而是间歇性的脉冲，脉冲的形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完美的数学上的“和谐”比例，给人一种稳定、有序、甚至……“优美”的错觉？但这“优美”之中，却透着一种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强制力！

　　更让云昭心惊的是，当她尝试用神识模拟接触这段灵波时，竟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想要“放松”、“接纳”的冲动！虽然瞬间就被她强大的理性意志压制，但这足以证明，陈海的感受是真实的！

　　这绝不是幽冥宗那种基于负面情绪和混沌力量的法术！这是一种更高级、更隐蔽、更可怕的控制手段！

　　云昭立刻将这段灵波信号单独提取出来，进行深度解析。她发现，这种灵波的底层结构，竟然与她之前接触过的、谢无妄所维护的“秩序”力量，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性！都是追求极致的规则和稳定！

　　但不同的是，谢无妄的“秩序”是动态的、包容的、充满生机的，如同运转良好的生态系统。而这种“和谐灵波”蕴含的“秩序”，却是僵化的、排他的、充满控制欲的，像是要将一切都强行纳入一个固定模板的冰冷机器！

　　“规则的……癌变？”云昭脑海中闪过谢无妄曾经说过的话，心中豁然开朗！

　　幽冥宗的背后，恐怕不仅仅有“混沌纪”的残留，更可能牵扯到一种扭曲的、堕落的“秩序”力量！这两种看似极端对立的力量，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结合在了一起！

　　她迅速将这一惊人发现，连同解析出的“和谐灵波”特征数据，加密记录。这不再是简单的战术情报，而是可能触及世界本质规则的重大发现！

　　做完这一切，云昭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神魂的透支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她扶着冰冷的控制台，勉强站稳。

　　这时，林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散发着安神香气的药汤走了进来，看到云昭疲惫的样子，眼中满是心疼：“云师妹，先休息一下吧，碧波门那个大副又昏睡过去了，暂时问不出更多了。”

　　云昭接过药汤，温热的触感透过瓷碗传来。她没有立刻喝，而是抬头看向林风，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林师兄，如果你听到一段让你感觉很‘舒服’、很‘和谐’的音乐，但听完后却发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了，你会怎么做？”

　　林风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认真答道：“那……那这音乐定然是包藏祸心的魔音！再动听也要摒弃！”

　　云昭点了点头，低头小口喝着药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苍白的脸。

　　魔音……扭曲的秩序……幽冥宗……幽灵舰队……劫持……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真相。

　　而他们这支小队，正站在揭开这个真相的风口浪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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