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边界

　　出乎她意料的是，程恪臣在与她对视几秒后，目光不移，口吻随意：“平静的疯子么。”

　　药效起作用很快，这会儿全身的肌肉酸痛已经渐渐在往下减少。

　　赵桦烟率先移开视线，没忍住勾唇正过头去：“差不多，也许吧。”

　　说着，她低头把吊针的速度开到最大。

　　全程注意力在她身上的程恪臣眉眼很淡：“你想死吗？”

　　赵桦烟理直输液管，头也未抬道：“若是这样就死了，枉天选之女的名号落我身上。”

　　随着药水的流动，身体的疲惫还是显现。

　　赵桦烟往后靠着铁椅，仰着头，视线无波无澜地投在对面药房。

　　她起初还能继续看几个海报上的字，到后面，眼皮越来越重，没忍住闭上眼睛，嘴里不禁对旁边的人说：“我没睡着，放心。”

　　程恪臣没回应。

　　赵桦烟想睁眼看看是什么情况，但浑身的力气和能量都耗尽，到最后挣扎几番，还是选择没有睁眼。

　　眼前的黑暗，看不到任何东西，耳边的声响，只有诊所外面马路上时不时传来的汽车驰骋声。

　　赵桦烟意识越来越轻，非常想要坠入梦乡的举动，但她在即将睡着时，靠着最后的一点清醒硬生生拉着自己挣脱出来。

　　她睁开眼，让自己保持清醒。

　　恢复光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头顶上方的吊瓶，正好第一瓶要见底。

　　赵桦烟抬起没扎针的左手捂了捂自己脸，试图打起精神。

　　余光里，程恪臣分着腿，抱手仰躺在铁椅上，她的行李箱被放在他腿边。

　　赵桦烟没忍住扭头看一眼，这人竟然没睡，掀着眼皮在看她的吊瓶，目光淡倦。

　　她收回视线，不由自主地也抬头，盯着头顶上方的吊瓶，看着末尾最后的药水缓缓旋转着滴完。

　　赵桦烟看瓶子空了，直起点背，正要开口叫对面药房里的医生换，右手边的程恪臣先一步站起来。

　　他个子高，换这个对于他来说一点也不吃力。

　　吊瓶上标了输液的顺序，他拿起写有二的一瓶液体，确认没看错，才给赵桦烟换了。

　　见状，赵桦烟咽下话，到底没再叫医生，也没有说什么。

　　总共是四瓶，若是按之前医生调节的速度，两个小时根本不够，现在液体流得很快，一瓶大概二十多分钟就流完。

　　没等输液全部输完，赵桦烟就已经感觉自己完全好了。

　　她肚子开始饥饿，精神和肌肉却似乎充满电一般，就是现在去跑他个一千多米也没有问题。

　　在机能恢复的同时，心理方面，会得到同步的增益效果。

　　病时觉得天都塌了，病好时，就会觉得生活变美好，非常地可行。

　　拔针后，她抢先一步自己把药钱付掉，手里的棉签丢垃圾桶，迎着门外照进来的太阳，她冲程恪臣示意：“走吧。”

　　照常是程恪臣拉的行李箱，他提前下单叫车，两人出去，没什么等待就坐上车径直朝高铁站的方向而去。

　　输液的时间用了一个小时半，提前多给他们赶车的时间空出来半个小时。

　　但有些时候，天不遂人愿起来也是没办法的，车子行驶到某大道上时，前方发生连环的车祸事件，堵车堵得将近两公里，朝前面看去，一溜烟儿地看不到尽头，都是敲着喇叭在叫的车辆。

　　导航地图上提示的是预计通行这段路要一个多小时，这直接最大限度地把他们赶车的时间压死，如果真按照现在的速度，赵桦烟和程恪臣大概率会直接掉车，赶不上了。

　　网约车司机师傅已经没忍住低声吐槽，后座的赵桦烟扭头看程恪臣一眼。

　　他脸上真是看不出任何慌张的表情在，四平八稳的，甚至有闲心打游戏。

　　也许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抬头，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懒着嗓音：“着急啊？”

　　赵桦烟盯着人：“你不急？”

　　程恪臣回过头：“我也急呢。”

　　赵桦烟无话可说地扭过头，旁边的人语气不急不慢：“就算这趟赶不上，晚上有一班飞机。”

　　没等她开口，这人就接着道，“当然，我想这个你应该不是很乐意。”

　　“别说的我好像很难伺候一样，”赵桦烟情绪很平，“我太穷了，不比你有钱。”

　　注意到前面的司机师傅通过车内后视镜往他们这里扫一眼，赵桦烟压低声量：“走过去怎么样？”

　　程恪臣手指一顿，游戏内的人物翻窗失败，木愣愣地，跟个傻子一样，拿着一把枪站窗边。

　　他左手拇指动起来，没忍住抬眼看赵桦烟，漫不经心地嗤笑：“认真的？”

　　赵桦烟垂眼，目光落在这人的手机屏幕上，看见游戏里的那个人物在左右晃动，嘴里道：“你体力应该不行。”

　　话音刚落，手机就被主人公翻转按在腿上不给看：“你这不是也挺会侮辱人的吗？”

　　赵桦烟往旁边让开一点身体，脸色平静：“不是嘲讽你，只是认真说。”

　　“哦，”程恪臣说，“还认真的呢。”

　　“一个想法而已，”赵桦烟看他，“你继续打。”

　　程恪臣对游戏瞬间没兴趣了，他慢吞吞地翻过手机，里面的虚拟人物没死，不过毒圈马上要来了，再不进安全圈，几分钟后就得噶。

　　既然没死，他就操作着人物跑起来，准备去寻找车辆离开这里，把这把游戏打完。

　　赵桦烟见他专心在玩，就没再凑过去。

　　其实她内心非常焦灼，刚才说步行过去，也不是全然地开玩笑。

　　这一切的状况，都是由于她生病牵引起来的。

　　她愧疚，担忧，焦虑，高烧刚退，身体刚舒服点，现在又没办法开心了。

　　也是有些逆天，这几天碰着的事没一件是顺心的。

　　如果真赶不上，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

　　一向把结果导向看得重要，只相信人定胜天的她，这会儿忍不住在心里也暗暗祈祷一番，希望前方的堵车情况好点，希望他们能赶在高铁发车之前上车。

　　多么现实，多么悲催，赵桦烟没招了。

　　她现在根本看不进任何的书，任何的手机内容，她目光大多时候都放在车前方，轻搭在腿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

　　程恪臣这把游戏吃鸡，虽然没得到淘汰王的称号，但是排名第一，最后把淘汰王狙击掉。

　　回到游戏大厅，右下角跳出来好几条要申请加他好友的玩家，他一条也没有通过，全部拒绝了。

　　点开下一局，等待配对的间隙，余光里，左下方的视野里，旁边的人那只纤长清秀的手指在没节奏地轻轻地点着自己的腿。

　　程恪臣掀眸，偏头看赵桦烟一眼。

　　她的发圈已经找回来，头发扎成个低马尾，可能有在靠椅上搓乱的关系，乌黑透亮有光泽的发丝好几缕垂在颊侧，修饰得脸更加小，眉眼更加精致清丽。

　　身上昨天穿着的灰色开衫毛衣没脱，很有垂感的料子，侧面看去，背影纤薄，细颈直而白，润润的。

　　她并着腿，后背完全靠着黑色的车椅，不僵硬，很规矩得体的坐姿。

　　这会儿一副心神不宁却强装着镇定的样子，眼睛的视线隔三差五就要扫向车前方一眼。

　　程恪臣看了她几秒，忽然伸手遮住她的前方。

　　没碰到人，中间还有空隙。

　　赵桦烟被惊了下，下意识缩着身体往后退一点。

　　程恪臣放下手，点开游戏设置，退出这把游戏，嘴里对旁边的女生道：“拿出你的手机。”

　　赵桦烟问：“干什么？”

　　程恪臣：“我教你打游戏。”

　　赵桦烟掏手机的动作一顿：“我不感兴趣。”

　　程恪臣从wx好友的列表拉她：“试试才知道。”

　　反正现在除了光等着，也的确没有什么办法了，赵桦烟就抱着打发时间，试一试的态度打开手机。

　　她点进软件商场，随口道：“什么游戏啊？”

　　程恪臣直接一把夺过她的手机，给她操作，把游戏下载下来。

　　下载的过程有些慢，赵桦烟等着的间隙，实在无聊，瞥见程恪臣自己先玩着了，倾身过去：“我能看吧？”

　　程恪臣淡声：“不能看还得了。”

　　赵桦烟已经不止一次看过他玩这个游戏了，这种吃鸡游戏，她也不是没玩过，不过从来没专门下载一个软件，而是直接在□□里玩。

　　他的手机太多安静，赵桦烟有些疑惑：“你不开声音吗？”

　　程恪臣朝她这边偏头，露出右耳。

　　距离遽然有些近，赵桦烟上身让一下，表示明白：“我看到了。”

　　他戴着一只黑色的无线耳机呢。

　　感觉说话很影响他，赵桦烟闭上嘴没再说话，程恪臣却忽的开口道：“你说。”

　　他操作游戏人物和对面的小队硬刚，面部红心不跳，“我能听到。”

　　尽管听不到声音，但游戏画面过于地激烈和刺激，隔着屏幕，赵桦烟心口突突的，没忍住抬手触摸自己的嘴，盯着看，没说话。

　　没听到回应的程恪臣要扭头来看她，赵桦烟这个局外人比他当事者还紧张，不自觉地伸出右手碰了下他的胳膊，语气有些急：“别看我。”

　　她精神高度集中和紧绷，眼睛没从游戏画面上离开，“好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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