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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办公房的窗户支着,在外面也可以窥见里面的情形。
徐致恩同主事从会客处走回屏风后的内间,二人垂头说着什么,隔得太远,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够看见徐致恩对着那名新主事说了些什么。
新主事连连点头,时不时应和两句。
随后,二人目光看向窗外,正好与季殊荣对上视线。
徐致恩先是一愣,而后对着季殊荣含笑点头,却也没有把窗户关上的意思,特地摆出一副正大光明的模样来,反倒叫人看了新生疑窦。
季殊荣颔首回礼,带着严豪往其他办公房去。
祗候们训练有素,分工合作,季殊荣随便踏入其中一间办公房,就见祗候正在询问。
“徐大人身旁那个新来的主事,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户部?”
祗候口齿清晰,一点不带含糊。
被问话的是个老书吏,已经白了头发,看上去已经有个六十多岁,仍旧在户部干着书吏的活,到了也没能升上去。
老书吏年纪虽大,却仍旧是耳聪目明,都不需要祗候二次问话。
“您说的是郑主事吧?他是两日前来户部报到的,的确是刚来,对户部大小一应事务并不清楚,如若有什么冒犯了各位的地方,还请大人们海涵。”
祗候见季殊荣来了,便看了看她的意思。
季殊荣接着祗候的话问下去:“你似乎对于这位郑主事很是客气?他好歹也是个主事,就算真出了什么差错,也轮不到你们这些书吏照顾吧?”
老书吏拱手施了一礼:“大人见谅,小老儿这也是有些私心。那位郑主事是徐大人亲手提拔上来的,同他亲近些,也就等同是与徐大人亲近。我们这些人,也就只有这么点小心思了。”
老书吏话说得明白,一点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
左右都是当官的,他们这些下面的人打的什么主意,旁人都一清二楚,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坦坦荡荡,方为上策。
季殊荣继续问下去:“这位郑主事和徐大人关系很好?”
老书吏略微摇头:“这小老儿可不清楚,那都是大人们的事情,我们哪里能知道?不过都是一些猜测而已,毕竟这么些年,徐大人提拔上来的人只手可数。”
“上一个是谁?”
“上一个便是张中平张主事。”
上一个就是张中平?
一瞬间,季殊荣心里警铃大作!
两人都是徐致恩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可偏偏这两个人都只是坐在了主事的位置上,人微言轻,没有什么权力,可要办的事情是一件不少,甚至都是要紧事。
各部主事的名额都是有定数的,毕竟多一个人,就要发一个人的俸禄,这笔账户部的人最清楚。
在郑主事来户部之前,户部的主事名额已经满了。
可徐致恩还是把他调了过来,并且让他当了户部主事。
倘若张中平没有出事,那么这个时候户部就会多一个主事出来,账面上平不了,增添名额需要向上请命,得了回命才能把人调过来。
就像季殊荣被吕昌平调到大理寺去一样,连夜就空出来一个大理寺丞的位置。
一个萝卜一个坑,谁也不能挤在一个坑里。
除非……他早就知道主事的位置会空一个出来。
季殊荣按下心里的错愕,盘问起张中平这个人来。
“张中平往日在户部为人如何?”
“张大人待人温和,平日里不曾和他人起过冲突。”老书吏顿了顿,又道,“不过……张大人在公务上十分认真,经常和他人有所争论,但也仅仅是在公务上,私底下大家都很和气,张大人很时常请客吃酒,很是客气。”
听下来和徐致恩所说的没有什么区别,张中平的确在公务上严谨,但私底下也会弥补回来,这样的人,没有和他生出仇怨的理由。
“近日户部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季殊荣问,“眼看着就到了年中,每年各部盘查两次,户部眼下应当也忙起来了才是。”
“是有这么回事。”老书吏答,“不过这些事往年都是由几位大人牵头办理,张大人从旁辅佐,一向都办得很顺利。至于今年……”老书吏顿了顿,“张大人可惜了,不过他在时都已经办了个七七八八,想来应当也没有问题。”
“好,多谢你。”
“大人客气了。”
等到他们问完话从办公房出来,其他祗候也问了个七七八八,大体上的内容和季殊荣这边听到的内容没有什么差别。
唯一有所差别的就是关于张中平今日在户部的经历。
有人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张中平今日到了官署之后就一直在办公房内忙活,为着年中的盘点清算做准备;
还有人则说,张中平今日到了办公房之后,郑主事去找了他一趟,之后快到午时的时候,张中平就急匆匆地回了家,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余下的人对于张中平的去向都不了解,都专心忙着自己的事情。
在户部忙活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季殊荣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户部,一个人也没有带走,徐致恩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整个尚书省都议论纷纷,一个悬梁自尽的人,到底有什么好查的?
按照规章制度,自戕的人没有什么好查的,只需要家里面的人禀告了官府,登记在册,而后自己拖去埋了就行。
毕竟大户人家里那么多人,病死的不在少数,每年也有那么一些人为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自尽,如果每一桩官府都要查,可没那么多人手。
可张中平这案子却不一样,那小厮没去京都府见官,反倒来了大理寺报案。
回到大理寺的时候,之后已经把那名婢女和小厮一并带了回来,留在办公房里等着季殊荣问话。
季殊荣扫了一眼小厮身旁跪着的那个婢女,她垂着头,面上却不见惊慌。
季殊荣坐下,看着小厮:“张中平是自缢,你为何报案?”
季殊荣上来就问了这么一句,小厮一听就知道这话是在问自己,思量好回答的话就开了口:“回大人的话,这是张大人早年前拜托小的要办的事。”
“他托你办的事?”季殊荣反问一句。
小厮答:“是,张大人许多年前就同小的说过,如若有一天他自尽了,叫小的一定报官。”
季殊荣听见这话笑了起来:“你是张家本家的人,你就不怕张家追究起来?”
“不怕。”
“为什么?”
“主君已经晓得了。”
季殊荣愣了又愣,居然连张中平的死都算在里面了吗?
见季殊荣一副不理解的模样,小厮贴心解释道:“大人,张大人到死也是张家人,张家没必要害他。”
这话一出季殊荣就明白了。
阙都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张中平依靠的是张家本家,是在御史台做官的张家,就连张中平住的宅子,那也是张家的宅子。
就算张中平只是张家的一枚棋子,那他们也是同一阵营的,自己害自己家的人,那属实的蠢上天了。
如果张中平忽然自尽,那么就代表着他被逼到了死角。
而幕后之人想对付的恐怕不是张中平,而是他身后的那个张家。
所以,张家自然要允许张中平身边的小厮报官,最好闹得再大些,把幕后之人揪出来,那才是他们想见到的局面。
问过话,季殊荣挥挥手,小厮就被带了下去。
她看向下首跪着的婢女:“名字?”
“奴婢春熙,拜见大人。”
一举一动都行得标准漂亮,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教过,有规章制度的。
落到明坤坊去做婢女,已经算是降了身价了。
“张中平死了,这事你知道。”
“奴婢知道。”
“他赶你出府,究竟是因为什么?”
春熙默了默,一头磕在地上:“大人,奴婢那日只是误闯了书房,什么都不清楚,张大人却是震怒,直接将奴婢赶了出去,究竟是什么地方惹怒了张大人,奴婢也不清楚。”
春熙说着,声音却显得十分刻板,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的事情。
季殊荣追问:“你才进张府没有多久,只是因为误闯书房就被发卖,你难道不恨?”季殊荣弯下腰看她,“发卖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但凡在主家做得还不错的,都是赏了银钱放出府去自讨生路,再不济也会打点一二,去个好人家。转手发卖几道,只能往下卖,日子只会越过越苦。”
春熙低着头,对季殊荣的话一丁点触动都没有。
她身上穿的衣裳还是缎面的,也就是头上的首饰少点,打眼看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一点也不像是粗使丫头。
“回大人的话,奴婢已经蒙了张大人不少好处,虽说是发卖,但张大人仍旧帮奴婢择了个好去处,眼下奴婢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你现在主家同张中平认识?”
“张大人再怎样说也是户部主事,与阙都不少人都有往来。”
春熙说话绕着弯,季殊荣听着有点烦,但也不太在意,她只要听到了自己需要的回答就可以。
“你出府后,张中平有没有再找过你?”
“张大人有来看望过奴婢几次,从去年开始就没来过了。”
春熙回话回得规矩,说得也清楚。
季殊荣听着,忽然道:“你和张中平,不止是主仆这么简单吧?”
春熙垂着头,沉默片刻:“奴婢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张中平如今已经是奔三的年纪,按理说就算他自己没有这个意思,本家也会催促,又或者择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成亲。可他没有,又或者是拒绝了。”季殊荣顿了顿,“我实在想不通,你和张中平没有多少往来,刚入府就被发卖,他为什么要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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