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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和青苔
迟临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本是安排了晓罗姐陪着余乐思,只是余乐思非说自己长大了不让晓罗姐看着他,这才放他自己睡,结果没一会儿就跑去找迟临去了。
迟临把余乐思昨晚害怕的事情如实告知了庭生和迟阑,这下一来,余乐思可没办法再装小大人,只能乖乖的让晓罗姐搂着。
余乐思就这么在迟家住了下来,房间就在迟临卧室的对面。
白天迟临和庭盈出门上课或准备大小竞赛,迟尽和余乐思就待在家里。
小孩子玩心重,活泼好动的,尤其余乐思和迟尽一样是个闹腾性子,因为身体原因从小的玩心天性就被禁锢住,现在稍稍放开,倒显得比迟尽还要闹腾。
庭生和迟阑偶尔会居家办公,但因为这两个神兽聚堆恨不得一睁眼就飞到公司,他们俩逃走了,留下晓罗姐和其他佣人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有一天中午,两个小崽子很反常的没了动静,晓罗姐仔细一看,大概是这几天真的玩疯了,耗费了他们大部分精力,竟然玩着玩具睡着了。
晓罗姐把他们两个抱到一张床上,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咔嗒一声轻响,迟尽率先睁开眼睛,“你睡着了吗?”
余乐思立刻睁眼:“才没有。”
迟尽翻了个身托腮看着他,“你演的可真好,我还以为你真的睡着了呢。”
余乐思也捂住嘴偷笑:“你演的也很好啊。”
迟尽说:“晓罗姐太笨了,竟然都没发现我们是装的。”
余乐思忽然泄了气,说:“这个游戏一点也不好玩,我们现在只能躺在这张床上了。”
“那怎么办?”迟尽翘着腿乱晃,“我们也没什么游戏可以玩了。”
余乐思想了想,问:“我来之前,你平时都干什么啊?”
“就……上学,在学校玩,回家吃饭写作业,也没什么了。”
“什么啊,好没意思,没人陪你玩嘛?”
“我哥哥姐姐都很忙,我不想打扰他们,我爸爸们说等我再长大一点就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忙了。”迟尽说:“不过他们看起来很开心呢,应该是在做自己很喜欢的事,那我以后也会很开心吧?”
“会吧。”余乐思做了个鬼脸,“但是我真没想到,原来我来之前你过得这么无聊啊。”
迟尽有些不服气,“怎么了,你过得就很有意思吗?你不是天天被看着连门都出不了吗?”
小孩子都是有攀比心的,余乐思憋得脸通红,“才不是!”
就是因为不能外出,随着余乐思的年龄增长渐渐对此发出抗议,原枫柔心疼孩子又不能任由他跑出去疯玩,只能拜托医生多给他讲些外面的趣闻解闷,甚至联系了从事儿童心理学相关的朋友并找来不同的人每天和他讲自己身边发生的故事。
在细心呵护以及不同寻常的关怀下,余乐思意识到了自己身体上的特殊,很懂事的没有再吵着出去玩,只是每天乖巧的等待新的故事。
而对外界向往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开始生根发芽,他总是会幻想他们说的那些事当自己去经历的时候,又该是什么样子。
大概是自尊心作祟,他羡慕了别人那么久,也想让别人羡慕一下他,于是他把自己的幻想当作事实讲了出来。
迟尽听完张大了嘴,忽然有些窘迫,再接触到余乐思得意的眼神,好胜心和攀比心可不是能轻易打消的,他焦急的想来想去,脑中精光闪过。
迟尽哼哼两声,说:“你不知道吧,我曾经自己一个人跑到寺庙过,还给我爸爸祈了福,所以他才能好起来。”
余乐思瞬间瞪大了眼。
独自一个人!
这对于从小被圈在一个保护圈里的余乐思来说,是完全不敢想象的事,而且,迟尽还让自己的爸爸好了起来。
“你也太厉害了!”余乐思果断的认了输,却完全没有失败者的不忿,“你竟然自己一个人出去过!”
“这有什么?”迟尽立马昂头挺胸,“不过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我跟你说,那条路可难走了,但我还是找到了,嘿嘿。
余乐思满眼星星,“你怎么去的啊?走着去?你不会是自己骑车去的吧?你去的哪个寺庙啊?”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砸的迟尽脸色变得有些奇怪,“我……就自己去的啊,至于寺庙,我才不要告诉你,那是我的秘密。”
“你告诉我嘛,好不好,求求你了,我绝对不说出去。”
“不要。”迟尽跳下床,跟个小大人一样背着手,“你别问我了,我不会说的。”
迟尽是真的倔强,一直到晚上,余乐思都没能从他嘴里撬出来寺庙在哪,有些闷闷不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迟临晚上的行程安排也很丰富,一般会在十一点半准时睡觉。
结果刚躺上床,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动静,迟临睁着眼静静听着。
余乐思连拖鞋都没穿,轻轻推开门就往楼下走。
“你要去哪?”
冷不丁一道声音出现,吓得余乐思脚一滑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迟临眼疾手快搂住他,把他放平在地上,问:“你干什么?“
“临哥哥。”余乐思一抖,“我…我睡不着,想下楼走走。”
余乐思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偏偏还佯装冷静,更显得心虚。
迟临没什么表情,“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留余乐思一脸愕然,挠了挠头,这就信了?
余乐思又转身往楼下走,好不容易走到大门前,手放在门把手上时心中还暗暗激动。
“下楼走走,要走到门外去?”
余乐思吓得魂魄都要飞走了,硬生生没叫出来,只是面对着门,也不转身。
迟临说:“转过来。”
余乐思才慢吞吞的转身,依旧低着头不敢看迟临。
迟临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余乐思拽着衣角,嗫嚅着不肯说。
迟临威胁他:“你不说,我就要叫人了。”
“你别!”余乐思抓住他,“哥哥,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迟临有些不明所以,他只是问原因而已。
“我骗了你。”说谎的都是坏孩子,被迟临戳穿了自己的谎言后余乐思先觉得羞耻,又觉得害怕。
迟临一愣,语气软了些,“如果你告诉我原因,我就原谅你,好吗?”
余乐思看了他一眼,犹豫一阵后开了口。
听到原因后,迟临更是觉得莫名其妙,“迟尽什么时候自己去过寺庙了?”
“是真的!”余乐思很固执地说,“他说了他去过的。”
“所以你也想去?”
余乐思点点头。
迟临盯着他看了几秒,又问:“那你知道寺庙在哪吗?”
余乐思失落的垂下眼,“不知道,迟尽说是秘密,不告诉我。”
迟临:“因为他没去过,他是骗你的。”
黑暗中,余乐思的那双眼显得格外明亮,“不可能!”
迟临沉默几秒,说:“我知道。”
“我知道寺庙在哪。”
余乐思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鲜活起来,“真的吗!”
迟临点点头,“我带你去。”
“不要。”余乐思皱起眉,“迟尽说他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我也要自己去。”
迟临不想和小孩争辩,干脆的点点头,“好,那我给你画个地图,这样可以吗?”
最终,余乐思拿着热腾腾新鲜出炉的地图踏上了洒满月色的小路,身后的影子拖成了两道。
出乎意料的是,这寺庙离迟家并不算很远,余乐思走走停停,遇到不确定的路口时,还没等他拿着地图翻来覆去的看就有一个个小石子丢到了正确的方向,可他回头看,身后明明空无一人。
在小石子的引路下,余乐思走了没多久就走到了寺庙门口。
因为是深夜,寺庙的大门紧闭,但余乐思已经心满意足。
他摸了摸那扇门,感受到手下冰凉的触感,感受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感受到夜晚的风吹在自己身上,听着树叶沙沙作响,呼吸着夜晚独有的湿润空气,就忍不住窃喜。
太激动的他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直冲到自己的眼下,他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的笑声传出来,不然大晚上也太瘆人了。
第一次独自出逃,成功了。
很厉害吧。
余乐思把地图收好,转身喊了一声,“临哥哥。”
等了两秒,果然从路边的草丛里走出来一个人。
余乐思跑过来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迟临发现他的眼睛和刚才不一样了,像是月亮落进清澈的潭底又落进他的眼睛。
余乐思笑起来,说:“我就知道是你,谢谢你呀。”
这一路上,余乐思在前面走,迟临就在后面跟,他走了多远,迟临就始终保持在他五步之外,尊重他幼稚的决定,不曾越界。
其实连这个所谓的寺庙,也不过是一个小公园的偏门而已。
迟临不知道那个寺庙在哪,但也许可以让他在今晚短暂找到心里想象的那个寺庙。
那一个喷嚏也许就是征兆,只不过两个小孩子哪里注意得到。
不负众望的,余乐思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
原枫柔和余峥文赶到的时候,医生刚刚给余乐思做完了检查,大人们都跟着医生走到门外,屋里只剩下三个小孩。
余乐思闭着眼躺在床上,打着点滴,脸烧得红扑扑的,迟尽下巴搭在床边看着他,又问迟临:“他怎么会突然生病?”
迟临抿着唇,整张脸都紧绷着。
慢慢的,余乐思睁开了眼睛,嘴唇动了动,迟临靠近他,感受到他呼吸的炙热。
迟尽跳起来说:“你醒了!”
“我去告诉原阿姨。”
没一会,四个大人就陆续进来了,原枫柔步伐最焦急,她坐到床边压了压余乐思胸口的被褥,语气轻柔带着担忧,“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余峥文也走过来,弯着腰碰了下余乐思的脸,“思思,爸爸妈妈来了。”
余乐思有了点反应,像是要坐起来,余峥文顺势坐下把他搂进怀里靠坐在床头,原枫柔又往前坐了坐,心疼的用手背贴他的脸,“思思,是妈妈,现在还难受不难受?”
迟阑端了药放在床头,示意他们喂给余乐思。
原枫柔一边喂药一边忍不住责备余乐思,“到底怎么回事,你庭叔叔和迟叔叔知道你的身体一直都很小心,怎么会突然发高烧?”
知子莫若母,原枫柔眼神一凛,一口苦药喂进去,“你是不是自己偷跑出去玩了?还是又大晚上开着窗户看外面着了凉?”
余乐思苦得龇牙咧嘴,脸别到余峥文胸口,撅着嘴不说话,药也不肯喝了。
庭生见状劝道:“小柔,孩子还生着病,难受着呢,少说点他吧。”
“阿姨。”
一旁沉默的迟临松开抓紧裤腿的手,走上前来,“是我……”
“是我偷偷跑出去玩了!”
迟临微微睁大了眼,还要再说,肩头忽然一沉,他扭头对上迟阑的眼神,慢慢低下了头。
庭生也注意到迟临的反常,稍微一细想就明白了,人总不会无缘无故的生病。
原枫柔一听,喂完药的碗一磕,吓得余乐思抓紧了余峥文。
余峥文赶紧开口护崽,“枫柔,你先别……”
“你给我闭嘴!”原枫柔才不管他,当即柳眉倒竖,“我走之前跟你说过什么,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我看你真是玩疯了,都不是你了,今天就给我收拾东西回家,我亲自看着你!”
余乐思知道自己做错了,眼睛憋的通红也一声不吭。
迟临有些无措,他看着余乐思眼泪噙着的泪,出声打断了原枫柔的话,“阿姨,对不起,是我带他出去的。”
余乐思一听,连哭腔都没忍住,“是我逼着哥哥带我出去的,他拦不住我。”
原枫柔看着这一左一右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争着护着对方,一时间有些语塞,求助似的看着余峥文。
庭生却在此时开口了,“小柔,峥文,借一步说话。”他给了迟阑一个眼神,迟阑拍拍迟临的肩,“没事了,你想回房间吗?还是想在这陪陪乐思弟弟?”
迟临眼皮耷拉着,“我的功课还没结束。”
迟阑点点头,又说:“迟尽,别在这捣乱,也去写你的作业。”
迟尽哀嚎一声,对着余乐思说:“好吧,我要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写完了再来找你。”
余乐思点点头,又去看迟临,迟临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迟阑陪迟临走到他房间门口,转身离开时又听见迟临叫他,“爸爸。”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乐思弟弟。”
迟阑回过头,看见自己儿子的眼泪珠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刚才看着没什么事,合着是一直忍着呢,现在没人了,情绪就兜不住了,大坝决堤般往外泄。
迟阑蹲下来给他擦眼泪,“不怪你,这事不怪你。”
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场面更是不可收拾,迟临扑进父亲的怀抱里,搂着他的脖子低声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柔的抚摸上他毛茸茸的后脑,他抬起头,看见庭生弯着腰站在迟阑身后。
迟阑也回头,“聊完了?”
庭生点点头,拿着手帕给迟临擦眼泪,迟临刚要说话,他就捏捏他的小脸,说:“我知道。”
“我和你原阿姨说过了,她不怪你,这件事情,不怪你,你不要难过,乐思弟弟他很喜欢你的,如果知道你这样他也会难过,他还在生病,你希望他难过吗?”
迟临的眼泪被擦干了,没有在流。
庭生说:“乐思身体不好,你是哥哥,要多照顾考虑他,知道了吗?”
那天之后,原枫柔和余峥文还是带着余乐思走了,临上车前,余乐思忽然抓住迟临,跟他讲悄悄话,“以后我可能不能经常来找你玩了。”
迟临:“嗯。”
“我们会变得生疏吗?”
“不会。”
但最后,先生疏另一个人的却是先发问的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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