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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你在关心我么?”方无疾眉眼一点一点温柔下来,注视着许祈安。
许祈安只沉默,但没反驳,方无疾就明白意思了。
“祈安,”方无疾第一次在人面前说这样直白的话,“我来荆北六七年了,就算忙碌到连两个时辰合眼的时间都没有的时候也不觉得累。”
“那是因为想到你。”
许祈安眼睫毛轻颤了几下,方无疾把玩着许祈安的手心,眼里不知看着什么,道:“现在比那时好多了,至少我能见到你。”
“抱歉,一开始直接用那种方式带走你,是我的不是,”方无疾一字一句道,“你不愿意受我束缚,我该知道的,抱歉,但你如若没那么讨厌我,也同意我靠近你,那也允许我私下来见你成吗?”
“我又不是药材,”许祈安低声嘟囔,最后还是承认了,明说道,“我不讨厌你,只是我不想欠人情。”
这一点上许祈安很倔,谁的情他都不想欠,如果可以,他宁愿没承过任何情。
让他死娘胎里最好。
这样谁都不遭罪了。
“不算欠的,”方无疾哄他,“是我先干混账事。”
在宗人府对人做的事还不够混账的话,这天下怕都是好心人了。
“你又不是真忏悔,”许祈安拆他台,“你最开始的抱歉也不是因为心里真过意不去,你就是看我不闹,知道怎么拿捏着度。”
那自己又是为什么不闹呢?许祈安打意识到方无疾的心思时,就该是知道了主导权在自己手里的。
就像他设计离开王府时,就是用自己的身体做的威胁。
方无疾不放,他便不醒。
他要真闹起来,方无疾没法不放人。
为什么没闹呢?
“我能拿捏好度的前提是你有心。”方无疾眼含着难以察觉的柔情,“你有情无情,我看得明白。”
“万一是你是自以为是呢?”
“那我是自以为是吗?”方无疾反问他。
许祈安被堵了话,张嘴又合上,最后只说:“我要睡了,你精力好,随便你。”
方无疾把他的手塞回被褥,还是忍不住叮嘱,“下回晚上早些睡,多睡会,别刻意起来吹风。睡够了白天还困多忍忍,找些不费精力的事玩,有要忙的事找我,我赶过来。”
“我白日想睡便睡,反正不忙。”
“那规定个作息好不好,中午睡半个时辰,其他时间就不睡了。”
“再看吧。”
“我今晚给你找些打发时间玩的小东西,之前不是对城南的房屋感兴趣,我找些……”
“嗯……”
“……”
方无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许祈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下的,后来唯一知道的是许祈安睡过午时了,全身酸软成了一摊肉泥。
头一次睡成这样,他之前也是常常困,但每次都睡得不深,浅浅地睡过去一会,有时候甚至是昏一会,醒来跟没睡一样,脑袋依旧胀痛。今早方无疾跟他说话,最后的声音叫许祈安越听越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还睡这么沉。虽然睡久了骨头都泛酸,但意外睡得好。
许祈安起来问过时辰,听已经午时了,惊奇过后很快洗漱一番,换了衣裳,又叫来人问商队的事。
“也是刚刚到,”下人回,“公子不用着急的,这边接了货正在核对呢,多出的两箱送到厢房了,您空了过去就好。”
“来人呢?”许祈安绕过几道门,从阶梯往上走。
“在厢房等,交代了您还未醒的事,他说不急,不让我们来叫醒您。”
许祈安颔首,不多时便到了厢房。
是许祈安约的人,沈彦他们便没叫旁人去接待,许祈安没醒,沈彦和姜瑾两人做完手上的事就赶到了厢房。
许祈安这时来,屋里头正好三个人坐着。
三人中这个衣着服饰有些异域风味的人见着许祈安,立马站起身,恭敬且有些歉意道:“本不该打扰小公子的,只是那边拖我给公子您捎几句话。”
许祈安看了看他,却没接话。
“小公子想见的人好像不是我,”来人笑了笑,有些自我贬低的意味,“只是有的人没法抽开身,您知道的,那边一直很忙。”
“只能劳驾小公子谅解一二,他日府上会再备薄礼以表歉意。”
许祈安站在门口,过了一会,他还是走进房间,在空出的位置上落座。
和姜瑾与沈彦谈了几句,两人都说有事要先离开了,许祈安看了异域装饰的这一人一眼,知道这人事先暗示过姜瑾和沈彦,要两人避一避。
于是许祈安点了头,送两人出门。
“小公子怎的对这两人如此礼貌,您是贵人,该是他人侍奉您才是。”
许祈安微不可察地蹙眉,看起来有些反感,“别摆你们那一套姿态出来。”
“门阀士族子弟从来都是高贵而又不可侵犯的,小公子是特殊中的特殊,该受到任何人的敬仰。”
“这便是我不想见你的原因,”许祈安听得有些不耐,“许世清不也不乐意听这些,你跟着他,该知道他厌恶你们这风气良久。”
“他厌恶么?”来人自问,许久,才淡淡道,“若真厌恶的话就不会留下了。”
“小公子,从始至终厌烦我们的,好像也只有您了。”
许祈安盯着桌面看了许久,才回:“没有厌烦。”
只是不喜欢这姿态。
对方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在旁人面前一副姿态,在许祈安面前又是另一副姿态。然其骨子里自视清高,士族的承袭叫他们自祖上时起就觉高人一等,背靠家族百年的底蕴和后世无穷无尽的财富,就算平和待人也藏不住对外人的轻视,这是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傲慢,就算是许祈安说的许世清,也难摆脱掉士族之气。
来人又笑了笑,他一直摆出一副谦卑的姿态,言语里总是贬着自己,潜意识里抬举许祈安。
“听闻小公子想要拿回世子的身份,主家得了消息,也查到陈昭有回荆北之意,特派我来询问小公子,陈昭是否在这件事中使了伎俩?”
来人语气提到陈昭时已经起了阴冷之气,似乎动了杀心。
许祈安默了默,只说:“荆北的事你们不要管。”
“可是小公子孤身待在荆北难免受人制擎,四城近来也是行事越发猖獗,荆北内外存在太多隐患,主家是希望您尽早离开,宁亲王府的事日后定另当别论,小公子不要被拿捏住了手脚,陈昭要作死也不该拉着您。”
许祈安仔细琢磨着他这些话,不由道:“你们在紧张什么?荆北不久会出大事么?”
来人身形一僵,没想到许祈安能如此刁钻地看透自己。
“小公子果然独具慧眼。”
“外四城?”许祈安又问。
“有关系。”来人模糊不明地答。
许祈安清楚他是不会跟自己透底了,于是扯了另一件事,“虞何和杨怜绾要进城,虞何的事我不问,关于杨怜绾我想知道一件事。”
“小公子请问。”
“她,”许祈安语气平常,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对方,“来找虞菁韵的么?”
来人动作略有些停顿,“小公子如何得来如此多的消息,千味楼如今在沈彦手里,您就算得了几张木牒,也不该清楚这么多。”
“允你们知晓天下事,我便该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糊涂么?”
“有些消息瞒您是为了您好,小公子,杨家来找虞菁韵这事必不简单,虞何是幌子,虞菁韵可以随便应付了虞何去,但她不会随便应付杨怜绾。”来人说了一长段话。
“虞菁韵只要见了杨怜绾,便不得不防了,杨怜绾是宁老城主费尽心力培养的孩子,杨家男丁兴旺,不乏聪慧之辈,偏重视杨怜绾一个女子,这女子又岂会是简单之人。虞菁韵离了虞家,根到底是虞城的,杨家与虞家牵扯之深,很难说虞菁韵会不会偏向杨家。”
“有什么牵扯的,”许祈安语气像是有些刻薄了,“一纸作废的婚约么?那杨大小姐与虞大公子为何还未联姻?”
“倒也不是这么说的……”来人好似想纠正许祈安什么。
许祈安止了他的话,断言道:“宁城与虞城勾搭不上,虞城再有吞并四周的野心,短时间内也是妄想。”
“但虞菁韵与杨怜绾不是简单的关系。”
许祈安有片刻的沉默,之后又抬眸,平淡地说:“或许你们可以试着把虞菁韵和虞城分开来看呢?她早年间踏进荆北,在朝堂上做了那么多事,然世人只记她与陈康之间的关系,满是诟病,你们也只认她与虞家的关系,而不看其他。”
来人却道:“小公子敢断言,可是小公子可有想过,您以为的世家和门阀,其内里的羁绊实际上远比您想的还要深?”
许祈安想了良久,只是垂眼,不说对也不说不对。
“小公子好似对虞菁韵很上心。”
许祈安承认道:“我觉得她身上有一团迷,我看不透。”
“您想知道的话,我们可以查清她所有的底细。”来人恭敬道。
“不用。”
“小公子是一个善用资源的人,为何在有些方面上又总是不走捷径,反而要平白费劲呢?”
许祈安没接他的话。
“好吧,”来人没法,无力道,“我也看不透小公子您,小公子既不信我所言之利害,决心要留荆北城,我们也尊重小公子的决定。但请您明白,宁亲王府的事如果方无疾不阻,我们也会出手,您的安危不是给他人挡箭的盾牌。另,您在荆北若有任何需要的地方,请传信与我们。”
来人双膝跪地,态度恭敬到了近乎虔诚,“我们任您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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