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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念(三)
天色阴沉下来,时已接近日暮,云筝就这样不知站了多久。
落日的余晖撒完,旁边跳起了火光,云筝侧头,李絮不知何时已经拢起了一堆篝火,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女子,他们坐在火堆旁边,像是在烤着什么食物,味道飘过来,有些香味。想必那就是他的新婚夫人吧,真是的,刚才不出来一下,弄的自己这个不相干的人跟着受了一肚子气,而且如今还连累家人,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她想走过去问师傅的事,看来现在李絮的心情能够平复些了吧。但一想到最近无来由的中毒,如今又被羞辱的可以,都是因为这个人,她却有些踌躇了。看见人家正与新夫人烤东西,自己这个地位比较尴尬的人,还是应该尽快离开得好,看着飞云山一塌糊涂的样子,也许师傅来没来过,去了哪里?他们也没有注意,毕竟今日飞云山所经历的事乃是生死大事。
想到这里她举步向旁走去准备离开,没走几步,身后传来李絮的声音,道:“天已经全黑了,你不如留下,吃点东西,明日一早再离开吧。”
云筝停住本来想要拒绝,却听李絮道:“我与你说说,你师傅的事。”
云筝一听,二话不说,便走了过去,坐在火堆旁。
李絮递给她一个烤鸡腿,她没有立刻去接,李絮便毫无耐性的扔了过来,她只得接住,边吃边偷偷看那女子。
女子生的美貌,像李絮这等人,身边岂会有差品?云筝不觉有些好奇,东彦的郡主,美则美矣,但脸色煞白,似乎是……受了重伤,见其身上没有包扎,应该是内伤不浅。
李絮递给她一个鸡腿,她看起来毫无食欲,只拿过来小口小口的吃。云筝用袖口擦了擦嘴上的油渍,道:“李山主,你夫人的内伤很重,她看起来对这个鸡腿没有什么食欲,不如去找你们飞云山的分灶,也许能找点米和盐来,熬一锅粥给她吃吧。”
李絮看了一眼月逐,对云筝道:“你陪着她,我去找找看。”他刚要起身,却被女子拉住衣袖,那女子眼中闪烁着关切,她没有说话,只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李絮见她拉得很紧,便坐下来向她耐心道:“月逐,你需要进点合胃口的吃食,这样伤才好得快。”
月逐,云筝心里默念一遍,心想,好名字。
那被叫做月逐的女子还是不肯放开他。
李絮伸手,云筝以为他会握住她的手,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一瞬,却又缩了回去。月逐憔悴的神色,如今看着李絮显得楚楚动人,她只低声道:“主人,不可独自犯险,瑜君,他可能就在这座山上。”李絮当然知道这个,他镇定道:“月逐,你说的没错,我一日不死,瑜君他便一日不会离开。但,你放心,他现在不会轻举妄动,他还在等,等时机成熟,便会卷土重来。”
月逐虚弱地道:“这山头,就只剩下你跟我,他还等什么?合他五百人之力,我们双方必定是两败俱伤。”
李絮冷冷笑道:“月逐,你真以为你的主人,是五百个江湖高手就能对付的?那我还算什么飞云山少山主。”
月逐看着少主人的脸,他的目光犀利,眼底有一丝骄傲。少主人这个人,平时很少开玩笑,如今这样子,一派胜券在握的神色,她有些疑惑了。
云筝啃着鸡腿,看着两个人一来一回的说着话,自己真是后悔说什么煮粥,现在想插嘴问问师傅的事又显得有些唐突。只得任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逐还是抓着她主子的衣袖不放松,而李絮示意她咬几口鸡腿。
云筝用袖口擦了擦嘴,道:“她叫你主人,看来她不是你的新夫人。奇怪,到现在都没有看到李山主的新夫人,难道你不担心吗?”云筝忽然一问,李絮抬头看她,一双眼映着夜深的火光似夜空中的星子,让人心中一亮,这男子的俊美不只限于这双眼睛,他的整张脸的线条呈现出极少有那种精致中的俊朗。面对云筝的问题,她如实回答道:“云姑娘,今日的喜宴不过是一个幌子,飞云山与浩尘的旧事也该到此为止了。”说着他又扔进火里几个树枝。
火光明暗,照着他的脸,没有半分落魄之态,相反更见其落落大方,豁达心态。
云筝还真不感兴趣那个东彦郡主,只听李絮忽又道:“云姑娘,你师傅……”
云筝一抬头,此时十二分精力都在李絮的脸上了。只听他道:“明世叔一向与我父亲交好,两天前,他来到飞云山,住在我父亲的院子里……今日晨起,浩尘九皇子至清带兵攻上山来,我父亲已经按照计划带一部分弟子撤出了飞云山,想来,明世叔应该已经离开,或者与我父亲在一起。”
云筝道:“你父亲现在哪里?”
李絮眉头微动,却没有立刻回答,云筝顿觉仓促,也许这是人家的秘密吧。可是,我师傅他到底在哪里?有没有什么危险呢?她眨了眨眼睛,也不示弱的看着李絮,心想,我虽然没有你的新夫人好看也许,但是我必定不算倾慕你的女子,也不必在意你如何看我不顺眼,反正我长得也的确比你身边这个婢女还是什么的也不如。
李絮见云筝逞强地看着他,十六岁以来,很少有同龄女子看着他能超过十个数不低头的,虽然眼前这云筝能做到,但她的脸颊泛着火光也是微红的。她也许太急于知道她师傅的情况吧。李絮移开目光瞥了一眼旁边的月逐,顿了顿,他抬头,这一次像是笃定了什么,无所顾忌地道:“云筝。”
云筝拿着鸡腿正认真听他讲话。隔着火堆,李絮招手道:“你过来。”云筝顿了顿,急忙起身,转过来,李絮示意她坐到月逐身边来,云筝坐下,侧头看了一眼月逐,她脸色苍白,就着这白,如同冰雕玉硺的般,美的像画中走出来的人。
李絮看着云筝,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云筝浑身一僵,他是料定了自己想要知道师傅的去处,才会百般容忍他?还是他以为他足够优秀,就可以不顾及她的感受?她抬眼望过去,目光却好似撞在了柔软的毯子上面,无论如何尖锐不起来。
李絮见她如此不知所措的望着自己,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云筝道:“你可知道,瑜君说的都是真的?”
云筝记得他的那句“一派胡言”如今他却又说都是真的,她只能象征似的问一个字:嗯?
李絮接着道:“其实十年前,我父亲与你师傅确实为你我立下了婚约,只是我不知道,两日前,你师傅来……我听到他与我父亲的对话,我才知道。”
云筝一想师傅那摆好了大闹飞云山婚宴的架势,不觉有些难为情,道:“我师傅他,你不用介意的。”
耳边却传来李絮的声音,原来不看着他说话,这声音似乎更好听,他道:“云筝,你我两家的婚事,可能要拖一拖了。也许,以前是长辈的约定,那么现在开始,我,飞云山少山主……可能以后再没有什么飞云山了,但是我李絮应下了这门婚事,日后定不负你。”此话一出,惊呆了面前的两个人。
云筝早就看出来这婢女什么的月逐姑娘是喜欢李絮的,如今他这样说话,她却第一时间看了一眼月逐,这一眼却没立刻离开,因为她看见她微蹙眉头,然后几颗晶莹的泪珠噗呲呲落了下来,一时间似乎她的悲伤也感同身受了一回,她缓缓端正了脑袋看着李絮,这个六年前有过几日交情的少年,如今的俊朗比当年更胜一筹,可他也有二十五岁了吧,她记得他比张池小一岁。
云筝眼中带了几分笑意道:“你这样说,我师傅一定很满意了。不过如今你家室败落,我师傅这个人虽然不在意这些,可我们以后毕竟还要在浩尘生活下去,而你若是躲过了今日,也不能再来浩尘了。你我的婚约也就只能……作罢。”她瞥了一眼月逐,道:“你考虑一下,你身边的人吧,她与你认识得更早,相处的时日也多,你莫要辜负了人家。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这么说。”说罢她挣开了他的手。
李絮看着她的目光化柔情为凌厉,忽然道:“阿筝,你是说,你想一直留在浩尘?而我却再不能跨入浩尘一步?”
云筝被他这么一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他,他接着道:“区区浩尘,不日便不攻自破,你大可放心,我可与你生生世世住在那里。”
云筝越发觉得自己是弄错了什么。这样一个武学奇才,一个俊逸非凡的男子,是在与自己说出这番话么?面对她的如痴如怔,李絮只报之一瞥。
“我师傅在哪里?我想去找他。”云筝道。
“我了结了这里的事,自然会与我父亲会合,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你的师傅了。”李絮道,说这话时,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你……需要我做什么?”云筝忽然问。
“为什么这么问?”李絮道。
“嗯,我……想为你做一点事。”她心里有种感觉,这个人忽然这么待见自己,应该是有所求。
果然,他仍旧显得漫不经心道:“你帮我照顾月逐,她受了内伤,需要时日将养。”
云筝马上道:“我去找一些米,回来煮粥?”
“好。”李絮烤着剩下的食物道。
云筝起身走出几步,忽然停住,回头道:“李山主,你待在这里,究竟想要了结什么?”
“了结一段恩怨,否则,我难脱身。”他头也不回,答道。
云筝“奥”了一声走了。
良久,在篝火燃烧的劈啪声中,李絮对身边的月逐道:“你不要担心,有她护你周全,谁都动不了你。我也好放手去与那瑜君做个了断。”
月逐没有应声,李絮回头看她,她才弱弱地道:“主人,你真的应下了与刚才那姑娘的婚约?”
李絮怎会不知月逐的心思,道:“月逐,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你很了解我,为何还要问?”
月逐的眼泪又掉下来几颗,“那个人,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她幽怨的声音,心痛难忍。
李絮道:“月逐,你有你的宿命,我并不适合你。”
月逐忍着眼泪,道:“为什么?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我们相处那么多年。而这个云姑娘,她不过才与你认识,或许几年前你们见过,但也是匆匆一别数年,两不相念,你为何对她情有独钟?”
李絮于是正色看着月逐,道:“这是我的事,你不该问。”顿了顿,他道:“你既问了,我便告诉你,我应下了与她的亲事,那便是她本人也更改不了,云筝是我父亲为我定下的人,明初为我父亲身受重伤,生死难料,这份情,我不能不报。”
月逐哽咽道:“那我呢,我差点为了你,就死在了那第一侍卫的手中,这份情,你便不加理会了?”
李絮见她伤心,欲要扶她,可是还是没有扶,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你留在身边这么久,我早该让你回去你父亲的山头。”
月逐哭的更是伤心了,眼泪无声掉落。
李絮才道:“我也许是一直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生来就带着使命,心里必须要装着飞云山,装着浩尘,所以,我从来没有爱过一个女人。云筝,是我今天开始想要尝试去喜欢的一个女子。月逐,你不要问太多,我回答不出,我看见你伤心,却苦于不能感同身受,月逐,对不起,我……始终没有喜欢过你。”
月逐的心彻底碎了。
过了很久,李絮递给她一方帕子。
又过了两更天,忽然一阵衣衫飞动的声响,云筝落地,抬手变戏法似的,递过来一个坛子,月逐不接,李絮则信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半坛子的稠粥,而且还冒着热气。
“哪来的?”李絮问。
“很远的地方,那边的一个山头,有米,还有灶台,我索性煮了,实在没什么用具,见这坛子还完整。”云筝含糊地道。
李絮道:“你饮了酒?”
云筝道:“整整一坛的酒,倒掉怪可惜的,传言飞云山的桂花酿是最难得的,我正好口渴,就喝了,的确,入口醇香……”她说了一半,就坐在火堆旁,托着腮发起呆来,眼神迷离,两颊绯红。眼见便是喝多了景象。
李絮找来一个碎掉了半边的碗,将粥倒出来一些,递给月逐,月逐哭归哭,但看见这热气腾腾的粥水,便感觉腹内空空,想填饱肚子了。
李絮再看云筝时,她就那么坐着,眼睛已经闭上了,忽然身体一抖,就倒在了一旁,李絮不觉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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