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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夫与蛇
婚宴一直闹到快子时才散。
林怀瑾明显喝多了,林怀瑾到喝得实在有些多,江不寒赶紧让弟子们搀着他下去喝解酒汤。他一离开,不少宾客也不打算逗留,婚宴到这时才算收尾了。
林怀瑾走路七扭八歪的,江不寒实在不放心,于是跟了上去,一直确认众弟子将林怀瑾抬上了床,他才放心离开。
他心中记挂东厢房苦命的少年,匆匆赶着回房。走到半路,他却撞到了林格。
江不寒诧异:“阿姐,你为何还没歇下?”
江不寒平日里是管林格叫阿姐的。但因为方才婚宴上那么一闹,眼下这声“阿姐”叫的,着实尴尬。
林格心事重重,随后说:“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
林格在院中找了一处僻静之地,江不寒走了过去,她却又是许久不出声。
江不寒有些诧异,片刻后才终于等到林格开口,她有些生硬的问:“方才我听闻父亲……父亲说要将我……要你我……”
林格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提到这个话题禁不住羞红了脸。
江不寒听林格起了个头,更觉尴尬了。他看林格的神情,不知道她到底作何感想:“林叔叔大概是喝醉了……这也当不得真……”
林格却是突然打断他的话,非常快速的问:“你觉得这事当不得真?”
江不寒一愣:“啊?”
江不寒看林格神情,她似乎颇有几分生气,于是赶紧安慰她:“这林叔喝的如此醉,怕是明日也不记得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若你觉得还不放心,我明日同林叔再说手……”
但他越说,林格似乎越生气。
半晌后,林格突然开口:“那如果此事当真了呢?你又当如何?”
江不寒看林格的神情,少女神情冰冷,对婚嫁一事似乎也并不赞同,他心下便笃定了几分,于是他诚恳道:“阿姐,你莫要生气,若当真了,我也定当会同林叔说个清楚,不会让你……”
林格听到此处,却是面无表情、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江不寒此时才刚过十八,对男女之情毫无经验,眼看林格如此走掉,只觉得林格的确是不想同他成亲,所以得了他的回复后便离开了。他哪里会想到,林格生气,是因为林格察觉到了江不寒对她,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
……
被林格这么一打岔,江不寒忘了少年的事,只想起来秦修年自始至终都没有赶回来参加婚宴,所以他今夜得代替秦氏夜宿东厢房。
等回到东厢房,他听到杂物间里传来一声闷哼,才想起来今夜还得想法子救那个苦命的少年。于是他将方才之事抛诸脑后,赶紧去杂物间寻那少年。
少年本就瘦弱不堪又满身青紫,今日又无故被唐旻打了一顿,眼下嘴角挂了半干的血迹,看着更是可怜。
唐七下手十分狠厉,看着毫无章法,但每一鞭砸在身上,却是将将好能让人生不如死但却又不会致命,江不寒看着少年身上那一道道新添的紫痕,只觉得血气上涌,无论如何也要将少年放走。
江不寒叹气:“早知再见你是这幅模样,当初还不如直接把你带走。”
江不寒小心翼翼带着少年出了东厢房,唐氏众人都已经睡下,但他仍不敢掉以轻心,直到带着少年走出闲云居后门,才松下一口气。
他抽了问天剑,劈掉了铁链的两端。刺环都陷入少年的皮肉之中了,拿下来之时,少年一双细弱的手腕简直惨不忍睹。
江不寒于心不忍,把身上的钱袋摸了出来,塞给少年道:“此地不宜耽搁,来不及给治伤了。但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北走,快到北城门处,有家铺子上挂了面旗子写着‘游’字的。你去那里找游郎中,这人见钱就能办事,不会多话。你找他去治一治伤。”
江不寒见少年拿了钱袋发呆,他催促道:“行了,快去吧。其他事情我会看着处理。”
少年拿了钱袋,有些犹豫的,慢慢的离开。
江不寒见他往外走了,才放下心来。他心知明日那唐七必然闹得天翻地覆,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和林怀瑾先说一声,商量个对策。
他看了眼天光,眼下已经后半夜,整个闲云居都十分安静。
秦修年一直没出现,于是他回到了东厢房的房间,躺了下来。但仍翻来覆去睡不着。明日起来那唐旻发现少年不见,定当会闹个天翻地覆。
江不寒虽然不后悔把人救了,但的确还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借口。莫不如直接装傻当不知情,反正今天晚上人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不管问谁,想来也是问不出个结果的。
江不寒如此想着,发现外头隐隐约约有些火光。他一个翻身起来。
东厢房,尤其是自己住的这个房间,莫名其妙的着了火。
江不寒大骇,迅速将众人都喊了起来。幸亏他发现的及时,这场火并没有酿成大祸。
但东厢房还是乱做了一团。唐霜那些姨娘们个个哭哭啼啼的往唐霜怀里扑,江不寒冷眼看着她们,这个时候都还不忘争风吃醋一番。这唐氏也挺绝的。
人群都被安置到了开阔的院子里,火势虽然气的突兀,但好在发现的早,东厢房的几间屋子墙壁被烧了个焦黑,但没酿成大祸也没有人员伤亡,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众人劫后余生时,唐旻一直吵吵嚷嚷。他浑然不顾众人忙着救火,发现自己安全了之后就一直在破口大骂。
“锦川林氏什么个破玩意儿,半夜睡觉还吵醒。这火怎么不再大一些把你们林氏也吵死了拉倒。”林氏弟子忙着救火,只当他在放屁,然后唐旻骂了一阵后又开始想起倒霉的少年:“这么倒霉,一定是唐小八这个煞星!”
他说话间,也不管是不是危险,去踹唐氏弟子的屁股,让人回杂物间把唐小八带出来。唐氏弟子敢怒不敢言,战战兢兢的冲进东厢房一探究竟。
江不寒心中登时忐忑了起来。
林怀瑾也被吵醒了,匆匆赶了过来。他睡了一觉后,醉意已经退去了。与他一同赶来的,却是秦修年。江不寒不知道秦修年从何而来,但也立刻反应了过来:“义父。”
秦修年打量眼前火势,随后才收回视线,落到江不寒身上:“你没事吧?”
江不寒摇了摇头:“还好发现的早,无人伤亡。”
林怀瑾见院中情形,也是眉心打结:“怎么会起火了?是何原因。”
院内一时无人答他。
过了片刻后,林氏一个名为顺心的弟子前来覆命:“回禀师父,在屋后查到了些许火油和柴火,怕是有人蓄意为之。”
此时唐霜立刻如同抓了把柄一般,开声道:“竟然让外人溜了进来,也当真是辱没了锦川林氏。”
他这番阴阳怪气出来,虽然听着不像是责难,但的确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林怀瑾。
江不寒皱了皱眉,感觉唐霜这番话,似是刻意说给秦修年听似的。话里话外都在说“秦盟主你可要为我们主持个公道”。
这番话当真突兀而古怪,锦川林氏从未得罪过唐霜,怎的唐霜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撇清关系了。
林怀瑾只能拱手道:“让诸位受惊了,唐庄主、秦爷,实在是对不住了。顺心……”他嘱咐前来覆命的弟子,“赶紧给客人再安排房间住下。”
唐霜却不依不饶的还想说些什么。
江不寒见他模样,突然反应了过来,他知道唐霜是何意了,大火起了之后,唐霜一直担心是唐氏的人、尤其是他那个宝贝儿子唐旻闯下的祸事,所以才会先发制人,将局面控制在自己手中。
唐氏弟子在一片混乱中跑了出来,回禀唐旻:“唐小八不见了。”
唐旻一听勃然大怒:“什么!”
唐霜听到此处,心道不好,于是立刻又想义正词严的说:“着了火,还丢了人,这……”就听自家逆子唐七非常适时的来了句:“那定当是唐小八放的这把火!一定是了!”
唐旻这话一出,唐霜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了,这混球儿子真是会拆自家老子的台。他在忙着扔锅出去,唐旻倒是把这口锅焊死在了头上。这一刻他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唐小八是他们唐氏带来的,他们带来的人,烧了主人家的房子,这……无论如何也都是唐氏的不是了。
秦修年此时突然开了口:“逃走的是何人?什么模样?”
唐霜担心这事再聊下去,自己脱不了干系,于是咳嗽了一声道:“一个闲杂小厮,因为犯了点错所以被单独关了起来。”
秦修年皱眉,回头问江不寒:“火是从你房间这里起来的?莫不是奔着我秦氏来的?”
这话一出,唐霜大惊失色:“秦盟主,这…那个孽畜就算想报复,也是报复我们唐氏,绝对不会是想和秦氏过不去。”
唐霜不知秦修年作何想法,今晚局面已经够乱的了,若大伙儿一讨论,还得出个唐氏带来的小厮,要和秦氏过不去这种结论,那这就不是锅了,这是送他们唐氏进地府的轰天大火了。
唐霜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于是他打着哈哈道:“实不相瞒,这一切都怪我这儿子,教训自家小厮下手狠了些,所以才惹人起了报复之心。但的确也是冲着我们唐氏来的,连累林庄主的宅子被烧,是我们的不是,回头修葺房屋的钱我们唐氏来出。”
林怀瑾拱了拱手:“唐庄主客气了。眼下看着已无大碍……要不然,诸位还是先换了房间休息,有什么明日再说吧。”
等秦氏、唐氏一众人都离开后,林臻才匆匆赶来,他昨晚新婚,又喝了许多酒,睡得死沉,被弟子敲了门才赶过来。
林怀瑾见他衣衫不整的模样,好气又好笑:“你来作甚,赶紧回去陪新妇吧。莫让人入门第一天,就看我们家笑话。”
江不寒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陷入了深思。
他在想的是,真的是那个少年干的吗?
他不想相信,但却又觉得,这却是最合理的解释。
可是他,为什么转头要烧死自己?
……
江问白坐在床上发呆,往事历历在目,他想起了唐霜的儿子唐旻,实在无法将他和广云峰下那个蠢钝浮夸的唐七联系在一起。
唐七竟然从一个煞星,变成了那个每日守在广云峰下,日日喊南宫恪为媳妇的男子。
他又想起了南宫恪……他当初因为记恨南宫恪而离开万紫阁,但如何能想到,南宫恪就是林格。而林格,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自己下狠手的,当日送他去做武林盟主,想来的确如她所说的那般——是为了完成他的夙愿。
他最后去想的,是唐酒。
那是他第二次见到唐酒,那个瘦弱不堪的少年唐酒。
他那会儿记恨唐酒,只觉得这是个“农夫与蛇”的故事,他救了少年,少年却只想一把火烧死他。
他后来问过唐酒,那把火是不是他放的,唐酒认下了,但他却只肯说,我当时并不知道你也在那个院子里。他只想烧死唐旻。
江问白抬眼环顾这个屋子,他猜到自己身在何处了,这是无极宫地下的密室。他动了动肩膀,被方宝琳用暗器所伤的地方仍然疼痛无比,但很明显的,毒已经被清了。
唐酒不知去向,但江问白却希望他再迟一些出现,他如今想起那些前尘旧事,实在不知要如何面对唐酒。
不,应该说,是秦无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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