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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罢了
“......师父。”
无妄回过神后，笔直地朝慧觉跪了下去。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这正是明镜台名字的来历，它可以照射出所有人原本的内心所想。
明镜一般的石台倒映出他板正的身影，只是因他垂着头，所以并未看到汩汩戾气从他身上散发出，几近要将身前佛光给掩了去。
慧觉大师见状不由得轻叹一声，默念了一段经文，但也仅能压制住些许时日，最终结果还是系在无妄身上。
他仍是慈爱地看着他，“无妄，因果循环，生亦是死，死亦是生。”
无妄闻声抬头，知晓师父是在点化他，于是未曾出声，只是默默听着。
“凡事勿要执着。兴许是我与佛的机缘还差了些，虽未能成佛，好歹也算是寿终正寝。”此时的慧觉只是一道施加在舍利子上的幻影，他想去摸摸无妄的头，却是无可奈何，只能叹道，“医师难医命终之人，佛陀难渡无缘众生。”
“师父常与你说，万事万般，随缘即可。”
他顿了下，似乎觉得再多说也是无益，只是叮嘱了一声，“如今你成佛的机缘已到，要好好珍惜。”
无妄半垂下眼，嗓音艰涩，“可是师父，我渡不了这个劫难。”
他不会，也不忍心度化她。
“你可以。”慧觉大师的幻影逐渐变淡，就连声音也轻了下去，“佛祖不是不渡你，而是相信你，能够自己度过劫难。”
无妄愣怔地抬起头，想将他留住，才来得及匆忙起身，便见到慧觉的幻影渐渐化为尘埃，连同那一句低喃尽数散在风里，“为师也相信你。”
他到底是没踏进明镜台一步，失神的目光落在了那颗失去光彩的舍利子上。
他真的能度过这个劫难吗？
-
神界，九重天门。
云亓与洛一将将到天门口，便见不远处跑来一名天兵。
“拜见帝君。”那天兵先恭敬地行了一礼，得到云亓示意才继续往下说，“众神君都在万神殿商榷战事，天帝命下仙来请帝君前去议事。”
云亓那双潋滟的紫眸波动一瞬，淡声道：“本君知道了。”
那名天兵既已将话带到，也不好在他面前多逗留，便又行了礼退下了。
洛一跟在云亓身后，闻言不禁有些疑惑，“君上此番前往神界，便是要去万神殿议事？”
按道理照云亓的性子，他如今应该是不喜欢那样的场面的。
“你替本君去。”云亓右手微抬，正好碰到腰间挂着的那只香囊，他低眼去看，眼底多了抹暖色，又继续说道，“本君还有要事。”
洛一不疑有他地应了声，便往万神殿的方向赶。
云亓则调转了个方向，路过的神仙见到他纷纷行礼，不少神族面上不显神色，心底却暗自庆幸：幸好帝君回来了。
倘若神魔再次开战，以神界如今的状况恐怕讨不到什么好处。
可若帝君坐镇神界，那就不一样了。帝君是未来的六界共主，更有扶桑神剑的认可，他必定能助神界再渡一劫。
与神界其他地方的杞人忧天相比，姻缘宫的氛围显然好上许多。
云亓还未踏入宫门，便听到里头的欢声笑语阵阵传来。他脚步未曾有半步停顿，扫了一圈殿前洒扫的仙娥，并未看见自己想见之人，于是问道：“红线神君呢？”
仙娥见是帝君驾临，连忙收起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样，躬身行了一礼，正要回答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支吾，“那个......神君，神君她在殿内......”
只是她话还未能说完，便看到一道雪青色的残影从眼前晃过。
那仙娥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亓走向殿内，心道一声完了。
云亓见内殿的门紧闭着，紫眸将将抬起，便将里头的情况尽收眼底。
红鸾叠嶂，春浪翻滚。
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整个人自若地仿佛置身谴云宫殿，寻不到半分慌乱之意，只是额角还是止不住地跳了两下。
待到转身后，云亓才没什么情绪地唤了一声，“红线神君。”
裹挟着神力的声音传入内殿，尚在情动的红线只道是自己幻听了，往日帝君哪会跑姻缘宫跑得那么勤快，她盯着自己身下的小仙君娇羞地轻笑一声，低头凑近。
云亓站在原地，不堪其烦地皱了下眉，再次催促，“红,线,神,君。”
里头的红线还未碰到那小仙君，便被这一声给吓得匆忙起了身。她衣衫凌乱，将将抬眼，果真看到那殿门映出了一道身影。
她再不敢犹豫，连忙翻身下榻，到出门前才记起整理自己的衣裳。
“吱呀”一声——
红线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门缝，从其中钻了出来，再轻声合上。她秀脸涨得通红，已分不清是方才情动，还是被帝君捉了个正着而感到羞赧。
她见云亓久久不说话，只好硬着头皮先开口，“......不知帝君驾到，所为何事？”
云亓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淡淡扫过她，眸中未见异常，如往常般淡漠，“本君的姻缘线呢？”
神界元君以上阶品的姻缘线全由红线神君亲自掌管，是故他才要亲自来跑这一趟。
红线似是没想到他是为了自己的姻缘而来，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合理。太子殿下去了魔界，神魔两立，他与岁然二人又解了婚约，眼下这岁然上神的姻缘可不就落到帝君身上了？
她驱动法术的同时不禁腹诽着，没想到帝君还是个深情种。
一团火红色的结界包裹着两根红线出现在二人面前。
红线还只是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劈地愣在了原地，嘴里喃喃着，“怎会如此......”
她又驱动了一次术法，结果还是同先前一样。
结界中的两根姻缘线紧密缠绕在一起，只是那姻缘线末端却又各自分开。
倒是云亓格外淡定。
他面色冷淡，在姻缘宫火红的背景衬托下卓然而立。他目光下敛，乌黑的睫羽扫下来遮住眼中情绪，好半响，才又问道：“这便是，生生世世不再可能了吗？”
红线闻言将身子伏得更低，她方才才赞叹帝君的深情，转瞬就被打了脸。
姻缘线相吸，便是有缘；姻缘线相斥，便是无缘。
这姻缘线不论因果，不看过程，只显结果。
所以姻缘线的结果就意味着二人最终能否终成眷属。
可眼前帝君与岁然的红线，又着实让她摸不着头脑，这大抵是天地初开以来头一桩怪事，怎么会同时相吸又相斥呢？
她到底该答有缘还是无缘呢？
红线内心有如热油在浇，还未交战出个结果，便听到云亓轻叹一声，“罢了。”
云亓的视线从姻缘线上落到腰间那只香囊上，“都罢了。”
早该预料到的结果，如今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心罢了。
“......帝君。”红线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兴许是臣下术法出了问题，臣下定会修好这两根姻缘线。”
“不必了。”云亓转过身，已然打算离开，“多谢神君。”
不知是不是红线的错觉，他看着庭院那棵姻缘树的红绳无数，零散地随风而起，飘荡在云亓周身，却还是显得他清冷又寂寞。
而与此同时的万神殿。
一众神仙正在商榷战事，天帝郁仪坐在一旁，将万神宝座的位置空了出来。忽然，门外有天兵来通报，“禀天帝，月鹿神君到了。”
原本嘈杂的的殿内转瞬寂静了下来，月鹿神君是帝君的开路金鹿，她都到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帝君也会来。
他们的目光纷纷投向万神殿外，目露期待地看着洛一身后的位置，只可惜她是只身前来。
郁仪的心情也落空了一瞬，但他面上却是不显，对待洛一时反而十分客气，“月鹿神君，可是帝君派你前来的？”
洛一对于神界这帮趋炎附势的虚伪神族没有什么好印象，若不是云亓让她前来，她定是不愿踏入这里半步。但她既然来了，便是代表着君上的脸面，也不好太过冷着天帝，只淡淡嗯了声。
众人得到她肯定的回应纷纷放了心，只要帝君愿助神界一臂之力就好......
底下有昔日同袍问道：“神君可知晓帝君要如何打这一场硬仗？”
洛一闻言不自觉拧起秀气的眉头，顺着声源看向那人，反问道：“打什么仗？”
此前那天兵分明说过万神殿正在商榷神魔战事，此番她虽是明知故问，但那话却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自然是神魔之战。”
“我何时说过，帝君要去征战？”她又反问了一句。
洛一这话说完，惹得那位神族哑口无言，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既不知这是何意，又不好腆着脸直言。
在场的大多数是神界的老人了，谁还没经历过两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又有谁没听说过一二帝君与天帝的渊源？
洛一原也不想将气氛弄得如此僵硬，但她学不来那些弯弯绕，也不愿意在这里和其他人迂回，反正君上派她来万神殿，便是打定主意不与他们一道的，只不过这通知的方式是她没处理好，但结果是一样的不就行了？
她这般安慰着自己，敷衍地行了礼便想退下，“月鹿先告退了。”
天帝郁仪本想挽留一二，但话到嘴边又及时收了回去。倒是天帝党派的元奕神君开口斥骂了几句，“帝君就是这般教底下人行事的吗？”
他的话让洛一的步子顿了下，她嘲讽地勾了勾唇，回身去看。元奕见她停了下来，嘴里的话却是没停，“月鹿神君跟在帝君身边数万年，难不成连着地狱恶鬼的作风也学了去？”
洛一闻言唇边嘲讽更甚，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元奕就是昔□□走帝君的天帝党派中的一员。她双手抱胸，等着听元奕还能数落出什么话来。
只是元奕还未能开口，便得郁仪一声怒斥，“够了。”
他看向洛一，有些抱歉地笑了笑，“神君莫怪，大家都是神族同胞，眼下神界危在旦夕，元奕神君也是性急口快，一时情急才......”
“天帝！帝君生来的使命便是守护苍生，如今神界有难，他怎可袖手旁观？”元奕这时才有些着急，对于天帝当和事佬一事他都有些迷惑，但此刻他根本无暇探究，留下洛一才是头等要事。
“你莫要......”郁仪瞪了他一眼，话才刚说到一半，便被洛一截下话头。
“神君这话可就说错了。”
既然神界不顾脸面，要将这块遮羞布扯下来，她又何须给他们遮掩，反正这事至始至终都是神界对不起君上。
“依神君所说，神界有难，帝君不可袖手旁观。这到底是因为他是帝君，还是因为他亦是神界的一份子？”洛一说这话时，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有些个低下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她继续说道，“帝君守护神界五万年，可你们是怎么对待他的，心里当真没点数吗？”
“哦，我忘了。上次众仙这么团结的时候，还是在商榷着如何将帝君逼离神界呢。当初逼帝君离开的是你们，他入了地狱也是因为你们，可如今求他庇佑神界还是你们。帝君究竟要如何做，才能令众仙家满意呢？”
“只因帝君降生在乾坤台，他便要担这责任吗？还是众仙家的团结都用来对付自己族人了？凭什么所有嘉许与骂名，都要帝君一人来背负，你们不也是神界的一份子吗？”
洛一唇边的嘲讽逐渐化为苦涩，她一步步倒退着，失望透顶之际，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门槛，身子朝后仰，在快要倒地时，一双手及时托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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