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恒流

　　活出真我的逆生长是好，但也有一种后果是就没有她说不出口的话。
　　在家的假期是如此逍遥，撑门面靠你了，成都女婿。

　　家是让人卸下疲惫放下防卫的地方，这一点郭妈妈和庄妈妈两个单身母亲都做得特别好，她们都给了孩子一个这样温暖的地方。
　　郭子恒在家里吃的第一顿饭，和期待中没有太大差异，轻快又美好，这让庄静不由得想起了她在郭子恒家吃的第一顿饭。
　　出了小区，两个人手牵手走在大街上散步，听过郑捷的反复唠叨，哪怕是朝着更有烟火气的居民区而去，他们也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
　　“你觉得这里跟别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庄静问。
　　“没什么不同，中国的大多城市都长一个样。可是，这是你家，是你长大的地方，它对我来说，就是不一样。”
　　“街上的人好像越来越少了，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平常都是很热闹的，你看那一排火锅店，以前排满了人，可是现在……”
　　庄静给郭子恒指了指方向，他们还是没有拐进小巷，继续朝着更为宽广的大路前行。
　　“可能是这两天看新闻，会害怕吧。”忽然起了一阵风，郭子恒把她的手揣进了衣兜里。
　　“最害怕的是我哥好吧。”
　　“对，我都不能想象郑捷这段时间怎么过。如果是你在武汉，我会怎么样。”
　　“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得到他，让他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真真又不是普通人，是直接跟病毒打交道的，我要是我哥的话，愁都愁死了。怎么突然就变这么糟糕了呢，非典的时候你还有印象吗？”
　　“嗯十岁的时候，你记得清啊？我倒是很简单，每天关在学校里踢球，好像那个时候还取消了去北京的比赛。”
　　“你那么早就开始打比赛了？”
　　“对啊，少儿组开始一路往上踢。”
　　“如果有一天还有机会让你回球场，你就去吧，不然这么多年就浪费了，多可惜啊。”
　　“我的脚是好不了了，可是不管用什么形式回球场，我想我都会很开心的。”
　　“要是我钱多到能给你买一个球队就好了。”
　　郭子恒被她吓了一跳，当街就把人搂进怀里在她耳畔轻声道：“谢谢你乖乖。”
　　尽管不可实现，终究你有心就好。
　　两个人一路慢悠悠走着，越走越远，庄静指指身旁的商区，“全都是新的，小时候的记忆都抹掉了。”
　　“在你脑子里，谁也偷不走。”
　　“我想让你看看的。”
　　“第一次送你回成都的时候，你们家老房子那片还在吗？”
　　“那还在的，就在前面，你要去看看吗？”
　　“改天吧。阿姨是不是舍不得离开这片，所以你还是买在这儿的啊？”
　　“对啊，我又不能陪她，有个老朋友老邻居什么的对她来说就太重要了，要不是因为我们家老楼是5楼，她才不想搬呢，她又不在乎房子大小啊环境啊，她就要自己觉得自在。”
　　“这种时候，就有一点理解狍子的心思了，父母在，不远行。”
　　“嗯，说好了要回来了，阴错阳差的又隔了这么远，我妈这种情况，我不回来，真觉得对不起她。”
　　“可是庄静，你尽力了，你为了给她更好的条件，那么拼那么努力，你妈妈会理解的。”
　　“我妈妈也特别好，你妈妈也特别好，通常的故事里两家人总有一个难缠的妈，你说我们是不是特别幸运呢。”
　　“谁说不是呢。”
　　当他们拐进商区广场，一阵轻扬的吉他声传来，一首烂大街的《成都》被街头艺人反复吟唱：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走一晚上，脚会废吧。”
　　郭子恒开始抬杠的时候，庄静笑着如歌中所唱的挽住了他的衣袖，“那你愿不愿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到天亮呢？”
　　“试试吧，”他说完，又接了句，“你背我。”
　　成都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声名在外，两个人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一个酒吧的灯牌，这让他们自然聊到了这个地界上的酒吧文化。庄静离开的时候还是个学生，又是那种条件，就没开过眼界，这么多年回来朋友聚会也不外乎是吃饭K歌，她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成都人，竟然真没进过成都的酒吧，她突然两眼放光的跳到他面前，“我跟你说，这儿的GAY吧特别多，你能不能带我进去见识一下啊？”
　　郭子恒狠狠闭了闭眼，他女朋友怎么任意妄为他都不惊讶，可是真就没她说不出口的话？
　　“你自己去还害怕呢？”
　　郭子恒没好气地说，庄静一脸看白痴的表情，“这不废话吗？我一个女人，去GAY吧，别人会以为哪儿来的疯女人，神经病吧？哦，还有一种可能，明天就上头条，当红小生郑捷女装现GAY吧，郑捷会杀了我的。”
　　郭子恒笑得趴在她身上，“经纪人、粉丝还有真真会全线追杀你。”
　　“所以我就想伪装一下，你带我进去，我就是好奇而已。”
　　“嗯，也不是不行，可是你有没有练到□□九段啊，还是你有什么特异功能，能不能保护我呀。庄静麻烦你再好好看看你男朋友，就我这样子进去，那不等于是别人的天菜，我到底是要先护你还是先保我自己的命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庄静一下子跳起来抓住他，“别说了！你这辈子要是敢进那种地方，我打断你的腿！”
　　郭子恒再一次笑倒在她身上，没了学生时代的沉稳，庄静越活越回去肉眼可见的跳脱起来，可是他特别喜欢她这种逆生长，这是她脱去了原来的枷锁在活出真我。

　　等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夜已深，生活极度规律的庄妈妈早就进了梦乡，两个人蹑手蹑脚挤回了房间，庄静买房子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她和妈妈的房间都带了卫生间，不会在晚上干扰到妈妈休息。
　　等庄静吹完头发带着略微的困意准备睡觉的时候，被翻身压在她身上的郭子恒一下子吓到困意全无。
　　“你是不是又想用昨天晚上的台词，我累死了，不许骚扰我。”
　　郭子恒的抱怨让庄静憋住笑意，一本正经的摇摇头，“不是，我打算继续跟你讨论言情小说的桥段。”
　　“哦，一场酣畅淋漓的……”
　　“哎呀呀……”她急急伸手捂了他的嘴，“不需要你复述。这种时候呢，小说里往往会因为与家人的一墙之隔产生强烈的偷情感来进行……”
　　“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
　　他还是固执的帮她接完，她气得一膝盖顶在他大腿上，“没人把你当哑巴。”
　　“哑巴也可以进行一场酣……”
　　手脚都被压住的庄静只好用嘴去堵住他讨人厌的啰嗦，可是被亲了的人松开嘴，还在锲而不舍地挑逗她，“我可以配合的庄静，我保证我们会比小说更好看。”
　　“谁要演那么烂俗的戏码，我偏不。”
　　“哦好吧，”他一下子从她身上撤开，抓着被子倒在一旁，“那我们晚上就缩被窝里纯聊天十五天，上辈子下辈子都能聊完。”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他胸口，“那我回杭州还有活路吗？”
　　“你起码现在要给我条活路吧。”
　　她认真想了想，轻轻贴了上去，“你想想昨天晚上隔壁那两个人，为什么敢那么放肆，因为没人知道他们俩是谁，可现在，隔壁住的是我妈，我放不开，我害怕。”
　　他在她脸上一点一点的轻啄，嘴唇之下的细腻让他一刻也舍不得放开，“你以为我就不紧张？我也放不开，可是……”
　　他的鼻息不可控的加深起来，落在庄静耳朵里变成了洪大的催情钟声，她的身体随着每一次碰触便热上一分，在一次微微侧头之后，把原本温柔的点啄变成了野蛮的缠吻。
　　“你轻一点。”她拉住最后的神智在警告。
　　“你小声点。”他也发出由衷的告诫。
　　于是，协议达成，交易进行得如鱼得水，她用身体给了他一条溺死在温柔乡的活路。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过得逍遥又自在。吃吃喝喝走走逛逛，有家的温馨，有爱的滋润，只是看着新闻的形势，像是景点商场这些地方还是不要去了，庄妈妈每天去菜市场都被勒令戴好口罩，这在当时的菜市场里还是比较打眼的。
　　还有两天就到除夕了，各路游子归家也归得差不多了，跟庄静最为交好的几个高中同学约了要聚，她问郭子恒要不要跟她一块儿去，郭子恒果断拒绝，这种时候，就是纯粹的老友聚，掺杂什么外人都没意思。
　　庄妈妈笑嘻嘻打发了庄静走，说今天郭子恒跟她混，就是出门前让人把毛线帽戴好，说他那个前卫的发型怕是要吓得老头老太太们手抖。她把人带到她家老楼旁边一个小区麻将馆，临近过年，家家户户孩子们都回来了，平日里打牌的老家伙们也鲜有出洞的了，只还有两个孩子在外地不回来的圆脸老头红衣老太外加麻将馆老板勉强凑出了一桌人来。
　　“小郭你完全不会打啊？”
　　面对庄妈妈的问题，郭子恒把头摇得呼啦响，“完全不会，我就会认牌。”
　　“那要得，你就坐到边边上看，我今天就来教你打成麻。”
　　“哦好。”
　　郭子恒火速领悟了成麻就是指成都麻将的意思，满口答应。麻将馆老板等自动麻将机洗牌之际把热水壶摆到了他们桌边，郭子恒立马乖巧起身给大爷大妈杯子里都掺上了热水，圆脸老头红衣老太都赞不绝口。
　　“豁哟小伙子太懂事了，可以可以。”
　　“小伙子长得太精神了，你们静静眼光准了咧。”
　　庄妈妈得意洋洋，“哦，那不是我吹哦，我们小郭那绝对是万里挑一的。”
　　“好久结婚喃？”
　　庄妈妈睨了红衣老太一眼，“你这个老妞儿一天才八卦得。”然后转向郭子恒开始了她的成麻教学。
　　“你看到哈，牌理好了就先叩一张，就是先埋一张你最少的一门牌，手上打得来只能留两门，懂起了撒？”
　　郭子恒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庄妈妈一路打一路讲，几圈之后，郭子恒总算看出了些门道。好歹他是斗地主大王，棋牌类都有共通之处，他三两下看懂规则之后，庄妈妈让位给他打，结果他连技巧和算牌都上了，震惊一桌千年老麻将。他这边刚打上路来了点兴致，就被郑捷一个电话召走，庄妈妈问他认不认得路，他说有定位打车，她就让他开心去玩儿，晚上不回来吃饭跟家里说一声，他答应得干脆，又恭恭敬敬给几个长辈道完别才转身出了门，留身后一串你这个女婿娃找得好的感叹声。

　　吃完午饭，下午庄静他们几个人找了个装修古朴高雅的茶楼接着叙旧，收到郭子恒微信的时候，她正听其他人激烈地抱怨工作和家庭。哪怕是看着足球头像发出一句简单的话，她也能勾起唇角笑半天，起身跟朋友们打了个招呼就到包间外给郭子恒打了电话过去。
　　“郑捷找你做什么？”
　　“我哪儿知道啊，还在去他家的路上。”
　　“那晚上你回家吃饭吗？”
　　“我也不知道啊，先过去看看郑捷那儿什么情况吧，我听他声音不大对呀，要不你那儿完了也过来？”
　　“好，我等下散了直接过来。”
　　“你们不吃晚饭吗？”
　　“他们有孩子的哪错得开时间啊，聚不齐，下午喝了茶就散了。你今天麻将学得怎么样了？”
　　“呵，那可太精彩了，我估计再跟他们打下去，他们的过年钱都得被我赢光。”
　　“这么厉害？”
　　“你也不看看郭大王是谁。”
　　“你真是天生带那根筋，我跟郑捷都不行。”
　　“你俩枉为成都人。”
　　“是是是，还靠成都女婿给我们撑回脸面。”
　　“那有什么问题，交给我了。哎你不去跟你同学多聊聊，跑来审我做什么。”
　　“他们的话题都好累呀。”
　　“怎么了？”
　　“对工作不满意，对老公不满意，对公婆不满意。郭子恒，为什么我哪哪儿都满意呀。”
　　“你小声点儿，小心被人打。”
　　“我好想帮帮她们。”
　　“工作上，可以把你那套自强说搬出来，可是找老公的事，你就帮不上忙了。”
　　“乖乖，你太让我省心了。”
　　“你少跟我灌迷魂汤。”

　　郑捷的工作性质注定他没办法在外面随便行动，只得郭子恒去家找他。他为了自己方便，又为了顾及爸妈要打理店铺住城里的愿望，高价买了城区里的老别墅，至少避免了他以前住电梯公寓的时候层层跟邻居微笑笑得脸僵的情形。郭子恒来这几天都第二回来了，熟门熟路的。
　　郑捷来开门后，郭子恒跟在他身后一路往里走没见家里其他人，不禁问道：“你爸妈呢？”
　　“今天我妈他们那边团年。”
　　“你不去？”
　　“不想去。”
　　“不太好吧？”
　　“不太好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不好意思了，我现在哪有心情啊。”
　　“有那么严重？”
　　“郭子恒，武汉要封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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