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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堂捞人
暗夜营刑堂大牢,是暗夜营每个暗卫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
钟灵血淋淋地吊在刑架上,浑身上下都是新鲜的伤痕。
他重又换回了暗夜营的黑色短打,怀里是陆谌那时突发奇想赏赐给他的小红花。
除了这个,他什么都没从天策府带走。
甚至这朵小赏赐,他都想找个地方偷偷埋了,但终究实在是太舍不得。
这或许是他那偷得的若干时光里,最后一点和陆谌有所交集的证明了。
钟灵难过地垂下眼,这一场黄粱美梦之后,他终究又回到了起点。
掌刑的是刑堂之人,已经不知疲倦地打了几十鞭。对钟灵的惩罚命令下的突然,刑堂收到时还在嘟囔,是犯了何等大错要遭受这样的酷刑,几乎是要活活打死。
暗卫就是这样的命如草芥,刑堂一边唏嘘着一边还是准备了刑具。
两个掌刑轮流鞭打,钟灵挨过百鞭之后,那边的烙铁已经烧红就绪。
钟灵有些畏惧地吞了吞口水,自从奴娼印后,他对烙铁产生了极大地恐惧感。
但是刑堂不会理睬他的害怕,其中一名掌刑粗暴地扯开他的衣领。
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落地,钟灵瞪大了眼睛。
“求您……不要踩。”因为缺水,他的嗓子十分沙哑。
掌刑低下头,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掺杂在肮脏的血污里,看起来又娇艳又脆弱。
他挪开脚步,能依稀辨认出原本是个红纸的痕迹。
掌刑不明所以,骂骂咧咧地又站回来,还不过瘾地用力碾了两脚。
“什么玩意。”
钟灵抿紧嘴唇,是啊,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烙铁通红,掌刑高高举起。钟灵闭上眼睛,等着疼痛如期落下。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劳驾诸位,这孩子和主上颇有渊源,能否暂时住手,容我去跟主上求个情?”
钟灵一愣,忙睁开眼睛。
沈墨回站在刑房外,笑容温和,钟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只觉得沈墨回脸色煞白得和自己相比都过犹不及。
掌刑面面相觑,一个坦白道:“夜主,恐怕主上亲自来也没办法。”
他意有所指地指了指天,“这个您左右不了,主上也改变不了。”
沈墨回心头一愣,但是面上不显。
“是王爷们,还是……帝师大人?”
掌刑看着他,面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微一拱手:“夜主,这兄弟们哪知道,兄弟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
能左右暗夜营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沈墨回抿唇,漆黑的目光注视着牢内的一切。
眼看着掌刑拿起烙铁要摁下,他突然插话道。
“劳烦诸位,不论是谁的命令,我可否代刑?”
钟灵猛地抬起头,拼命摇头。掌刑闻此皆为一愣,斟酌着开口。
“夜主,您受刑要主上批的……”
“我可代他人刑,是先帝御批的。”
沈墨回态度坚决,掌刑们面面相觑,表情还是颇为为难。
沈墨回又道:
“今日我在比武场惹了主上不快,主上也想罚我,他不会追究的——况且主上和钟暗卫颇有渊源,若主上回来难免不会生气,我代刑正合适。”
掌刑们也对白日里的事有所耳闻,陆主事发那么大的火人尽皆知。沈墨回又态度实在坚持,其中一个站出来道:“好吧。”
沈墨回立刻流露出感激的神情。
他推门进去,一身是血的钟灵红着眼,急切地撵他:“……求您走,我、我……”
“没关系,”沈墨回摇摇头,笑容温和,有种莫名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脱掉自己上衣,面对着钟灵,然后轻轻揽过他的脑袋,摁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可以了。”
赤红的烙铁摁在后背上,沈墨回却只发出了一声闷哼。钟灵在他怀里没命地挣扎,都被他温厚的大手用力地抱住。
钟灵焦急地不停重复着“夜主”,然而却只有铺天盖地涌进鼻腔里的烧焦味。
钟灵眼泪倏地落了下来。
“夜主,”他小声在沈墨回怀里哽咽道,“别为我这样,我不值得……”
沈墨回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你受伤,主上会心疼的。”
钟灵摇头,抽噎个不停:“不会的不会的。”
他又想起那时隐瞒钟进之事时陆谌的冷漠,眼泪更是不要钱地往下掉,“主上、主上不会要我了。”
沈墨回一愣。
钟灵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主上给了我那么多次机会,可我……我还是对主上撒谎了,我……进天策府是为了监视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陆谌严厉的声音,陆谌用疏离而冷漠的目光注视他,告诉他,我不能容忍撒谎。
“但、但您被主上带回天策府这个事、真的不是我告诉帝师的,我、我也隐瞒了帝师……帝师很生气……我、我把命赔给帝师,我心甘情愿去死……就求他放过那个孩子好不好……”
帝师提出的交易,他本以为自己志在必得。他有坚强的意志和不得不为之的决心,却没想到在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中率先输地一塌糊涂。
陆谌的手掌太暖了,陆谌的怀抱太暖了,甚至于陆谌那些严厉那些惩罚,都让他流连忘返甘之若饴。
那天早上放飞的鸽子决定了一切,他无法做到背叛陆谌——他对帝师撒了谎,他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沈墨回眼底闪过一丝不忍,轻轻揽住钟灵的脑袋,让他在他的怀里终于能够失声痛哭出来,不被任何人看见。
这是一个小暗卫一生唯一的一点光,他为此只能搭上命。
“没关系,”沈墨回轻轻道,新的烙铁沾上了身,他的身体猛地绷紧,声音更温柔了。
“没关系,哪怕无关主上,你是暗卫,我身为夜主也要想尽办法护你周全的,没关系的。”
十五岁的小暗卫哭得更厉害了。
陆谌闯进刑堂大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牢内钟灵因为连番酷刑已经几近脱水,挂在刑架上宛如一个破娃娃;沈墨回倒在破草堆上蜷缩着身体,只有在偶尔的咳嗽时才有身体的起伏,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
两个掌刑正提着一桶浓盐水向牢房走去,邵楼随意地倚靠在墙上,悠闲地观戏。
陆谌打眼扫过,火气蹭一下直冲天灵盖,他一把抓过邵楼,语气凶神恶煞:“开门。”
邵楼摊手,示意掌刑开门。
掌刑低头看看浓盐水,忙放下,低头哈腰地打开锁给陆谌迎了进去。
两个孩子这个样子陆谌又气又急又完全不知所措,只能站在门口先试探唤着:“钟灵?沈墨回?”
破草堆上的沈墨回动了动身子,然后艰难地撑着墙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都有些游离,但这一点没妨碍他听声而动,身体本能地就给了反应。
他站直后看清来人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收了撑墙的手,赶忙背在身后,垂下头有种被抓包的尴尬,小声叫了句“主上”。
陆谌看着他,目光迅速在脖子以下扫过,没在沈墨回脸上停留,甚至都刻意避免和他对视——陆谌此时不想听任何请罚的话,他的火气已经在脑顶了,再听到什么保不准能干出什么事来。
然而陆谌的忽略却激起了另一个人心中的轩然大波,沈墨回心里苦笑,看陆谌的注意力转向刑架上的钟灵便自己默默退后半步,重新回到阴暗不被人注意的角落。
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起醒来时看到的陆谌留下的纸条,以及那句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送到他耳中的“钟灵被抓回暗夜营”的消息。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结果他都忤逆了主上。这不是任何一个上位者可以容忍的,主上下令就地给他打死都是他罪有应得。
沈墨回这样想着,还是努力站直身子,只是手掌在自以为陆谌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撑了下墙。
陆谌倒是不知道沈墨回的百转曲折,看人虽然打颤好歹还能站着就转而去看钟灵。钟灵挂在刑架上,陆谌那么强大的气场都没让他有任何反应,陆谌深吸口气,快走两步挨到近前。
钟灵唇上全是吃痛下自己咬出的牙印,陆谌忍着心疼,轻声叫道:“钟灵?”
刑架上的人动了一下,但还是没醒过来。
迫不得己,陆谌只好伸手轻拍他的脸颊,“钟灵,钟灵?”
刑架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钟灵闷哼了声,幽幽转醒。
陆谌好生养回来的小谪仙此时眼里的光已被打散,惊恐地仿佛第一次到天策府的小暗卫。他看见陆谌眼里先悄悄亮了下,然后仿佛想到什么,突然挣扎着要把头藏起来。
陆谌忙伸手制止他,声色俱厉:“你干什么?!”
钟灵偏开目光不敢看他,怕得眼睫毛都在抖:“主、主上,对不起,我我……”钟灵连番受刑,声音里满是血气,他甫一开口,陆谌就心疼了。
陆谌轻斥了句“不要乱动”,就要伸手去解束缚的刑具。
钟灵依旧害怕,瞧见陆谌的动作拼命往后躲:“主上对不起,我……”
“我说让你不要乱动了。”
陆谌一下没解开,蹙起眉头训了句。钟灵登时整个人僵硬地不行,低下头再也一动不敢动。
陆谌趁机伸长胳膊给他解开。他身子挨得很近,在一片血腥气的大牢里居然有一股淡淡的皂香味。
钟灵用力地抽了两下鼻子,这个时候他还有空想,陆谌身上的皂香是他一点点洗出来的……主上这么好,以后……一定还有别的仆人心甘情愿给他洗衣服。
陆谌解开束缚,钟灵摇摇欲坠地撑着刑架站着。陆谌看着他逞强,任重道远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钟灵猛地抬头,黑亮的眸子里一时间闪过地又是期盼又是恐惧,仿佛无法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又害怕是自己听错了。
陆谌好笑地看着他的反应,俯身将他扛到肩上。
钟灵瞬间天旋地转大头朝下,条件反射地抓住陆谌后背的衣服,又在察觉后又恐惧又不舍地松开。陆谌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大步向邵楼走去。
全程邵执事就保持着倚墙看戏姿态,看见人过来才悠悠闲地站直。
陆谌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邵楼,我一直以为你是王爷们的人。”
邵楼耸耸肩:“主上言重了,属下不过是听命行事。”
陆谌冷哼声,倒是没反驳,只是话锋一转,直奔主题:
“人,我今天肯定要带走,我不为难你,你告诉我找谁交代就行。”
邵楼弯弯唇角,他这一笑,整个牢房都仿佛明亮起来。
“主上,您要带走人,对属下来说也是‘听命行事’而已。”
话已至此,陆谌点点头,也便不做纠缠。
沈墨回余光留意着陆谌的一举一动,看人周旋了几句后要带钟灵离开,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只是同时好像吃下了好几斤柠檬般,整个胸腔都跟着酸酸胀胀地充斥着一丝名为难过的情绪。
陆谌走到牢门口,回头发现沈墨回居然没跟过来,再往远了看,瞧见角落里的沈夜主大人恨不得整个人缩进黑暗里,周身迸发着沮丧的负面情绪,直纳闷孩子这是又怎么了,索性招呼道:“沈墨回,走啊。”
沈墨回猛抬头,陆谌站在光亮处注视着他,见他望过来扬了扬眉。
“不跟我回家吗夜主大人。”
沈墨回咬紧口腔里的嫩肉,强迫自己腿打着颤也要站直身子:“属下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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