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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火2
又一栋房子被鬼火点燃了。
这些被点燃的房子仅仅是萧鸢一行人可以看到的,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鬼火阵还在不断扩大,点燃更多的草木和建筑,到时候,整个法阵就会连成一片火海。
唐楣开口道:“我们被困在里面,并无什么。只是,广陵城北也并非没有人家,况且,这个鬼火阵不断扩大,想来也不只会在广陵城北。”
“我们尚且可以应付,那些人该怎么办?就是靠近鬼火一点,也有可能被烧的灰都不剩。”
鬼火这种东西也流传在民间,但没有什么文献记载这种东西有多么大的杀伤力。可是这种东西一旦被放在法阵里,就和真的火没有任何区别。
“的确。”褚玉烟道,“我们和沉灵阁、娄诗泠之间的事,确实不应该牵连无辜的百姓。”
“萧鸢,你说呢?”
萧鸢的心绪现在很复杂,突然被点到名字,愣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声音里的哽咽和颤抖:“这个鬼火阵点燃鬼火应该遵循一定顺序。我们要破解出这个顺序,然后把法阵里的百姓转移到那些暂且还没有被点燃的地方。”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出这样一连串的话,现在她的心已经被割裂成了流血的几块。
“我去月湖楼那边。”萧鸢沉沉道,“那里活人最多。”
“好。”褚玉烟点头,“我们分开吧。”
唐楣站在褚玉烟身边,悄悄道:“劳烦您和那位小道长一起吧,我会吓到他的。”
褚玉烟点点头。
唐楣看着褚玉烟,毫不掩饰地问:“您是谁?”
褚玉烟看了她一眼:“你是唐楣?”
唐楣一愣:“您知道我?”
“我在萧氏见过你。”褚玉烟道,“夫人一直很喜欢你的刀法。因为夫人和你一样也喜欢苗刀。”
“我记得我曾经见过你……”唐楣喃喃道,“可萧氏的弟子里没有你,你叫什么……”
“我姓褚。”褚玉烟道。
“褚医师?”唐楣惊讶,“我在萧氏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般年岁……你……你……”
褚玉烟没什么波澜:“很惊讶吗?”
“走吧。”
说罢,褚玉烟冲叶寒寞招了招手:“嘿!小叶子!走了!”
叶寒寞对这个称呼愣了一下,擦了一下脸上风干的泪痕:“你怎么知道我……”
褚玉烟想起了什么,苦笑一下:“走吧。”
“你就给他叫这个名字?”褚玉烟靠在一处有些残破的建筑旁边,从背后的竹篓里拿出一片新鲜的薄荷叶叼在嘴里,“因为你是花?所以他是叶子?”
她挑了挑眉,看向叶熙身后跟着的那个怯生生的小男孩。男孩虽然躲在叶熙身后,但好像也不怕褚玉烟,一双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叶熙甩了一下拂尘,把洁白的拂尘毛搭在臂弯处:“小叶子,不好吗?”
“不好。”褚玉烟咀嚼了几下薄荷叶的茎,补充了一句,“和那只红色眼睛一样没品。”
叶熙弯了弯唇角:“这个小家伙生的俊俏,长大之后不知道讨哪家的小姐喜欢。”
男孩听懂了她的话,抱着叶熙的腿,声音有些软:“喜欢道长姐姐。”
褚玉烟哈哈笑起来:“还叫姐姐呢。”
叶熙笑了笑:“其实我想好他该叫什么了。寒寞,叶寒寞。”
褚玉烟止住笑意:“这还挺好听的,为什么?”
“经得住严寒,耐得住寂寞。”叶熙轻声道,“我倒不希望他有什么博爱之心,我经历的痛苦,我不希望他再经历一遍。能守住本心就够了。”
褚玉烟笑笑:“也挺好的。”
“岚山镇的人伤到你的心了?”
“没有。”叶熙摇头,“不是第一次了。”
“想要杀你的人是你要保护的人。”褚玉烟看着她,“你可以预知世间万物的死亡更替,那你能预知自己的么?”
“旁观者清。我不能预知自己。”叶熙道。
“如果你有一天因为保护这些人而死,我可能不会意外。”褚玉烟看着叶熙颈侧的一道结痂的伤口,缓缓摇头。
“可能会。如果是那种结局,我可能会欣慰吧。”
两人道别之后,叶寒寞一路上一直若有所思。过了很久,才小声开口:“道长姐姐,什么是死?”
“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你会死吗?”
“会。”
“那我该怎么办?我可以去陪你吗?”
“不可以。”听到这句话,叶熙先是惊讶一下,随即又道,“除了正常的自然规律,你不应该让任何东西夺去生命或者为什么东西付出生命。”
“哦。”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褚玉烟想到这件事,晃了晃头保持清醒。
萧鸢没多想什么,径直往月湖楼那边走去。一路上遇到五个被点燃的老房子和三棵被点燃的树。所幸那些房子都很破旧,里面没有住人。
“啊!!啊啊啊!”月湖楼二楼掉下来一个女子。她的周身被鬼火点燃笼罩。青绿色的火焰“滋滋啦啦”地响着,在下落的过程中就将那个惨叫的女子化作了一块焦炭一般的黑色物块。
但那团裹挟着人肉的鬼火在那个人被烧死之后就熄灭了。
比起有灵力的人和普通人,鬼火自然会挑普通人先下手。
萧鸢没有想到鬼火已经蔓延到了这个地方,看到月湖楼里的姑娘们惊慌失措地逃出来,立刻上前道:“诸位姑娘,请跟我来!”
其实月湖楼里的姑娘大多数都不认识萧鸢。但月湖楼的屋子一间一间地开始冒火,不时就有鬼火顶破窗户冒出来,不相信萧鸢,她们没办法相信别人。
“萧小姐!”萧鸢听到有人叫自己,回过头,站在自己身后的是夕雾。
“罗姑娘……”她因为一路狂奔出来,现在有些喘息,伸手指着一件窗户,“罗梦澄还在里面……”
“她不想活了吗?”一个女子脸色惨白,她的一片衣襟已经被鬼火烧到了,几片黑色的碎片掉在地上。
“她在哪儿?”萧鸢拿出扇子攥在手里,看向夕雾手指的那间屋子。那间屋子的两面都是被点燃的窗户,就算没有鬼火继续在那间屋子里点燃,它也迟早会被两面的鬼火烧穿。
萧鸢看向夕雾,递给她一张御火的黄符:“夕雾姑娘,我去寻她。这张符可以抵住鬼火一阵,不要待在这里,我找到了她,沿着这条路去寻你们。”
夕雾抓过黄符,摸到上面的朱砂时,手有些抖。
“我……我不会用的……”
“丢到火里就好。”萧鸢道,“我去去就回。”
她看向那间屋子,那间被鬼火层层围绕的屋子。
见夕雾还在犹豫,萧鸢推了她一把,看向那些满眼无助的女孩:“快走!”
待那些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萧鸢锁定好那间屋子的位置,挥起金凤扇,御起一阵风,斜身撞破了那间屋子的窗户,踏进屋里。
一阵携着热浪的火气扑到她脸上,萧鸢险些睁不开眼。
她抬眼,看到了坐在桌边的罗梦澄,她几乎整个人被环抱在火光里,她的面色那样平静,看不出什么对死亡的惧怕。
看到萧鸢,她吃惊,手中的笔不自觉地停下:“萧小姐?”
“罗姑娘。”萧鸢站定,看着她,忽然好像被她这种平静感染了,“走吧。”
“我不走了。”罗梦澄又写了几个字,好像终于写完了,将笔放下,拿起信纸吹了两口气,让上面的墨迹干的快一些。
“我染了病。很疼,每天都很疼。”她将信纸规规整整地叠好捧在手里,“活不久的。”
“我要死了。”她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楼里的姑娘命运都是这样的,我早就想好了。”
“这是个体面的死法。”她的眼角有泪水涌出来,“我不后悔……”
“可是……可是……”她转过身,仰起头。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纱衣,后背的骨头都被灰色的薄纱清晰地勾勒出来,她的身材竟然是这样嶙峋。
“有点可惜……”她将那张信纸丢进火中,轻叹,“好可惜……”
“我想去北方看看。”她的眼睛里倒映着火光,竟然映出一种美好的期待,“我想去看北国风光,我听闻那里的冬雪很美。”
“我想去大漠,想去西域。”她朝火光又踏了一步,“想戴那些漂亮的银饰。不是为了看起来多妩媚,也不是为了取悦谁。”
她站在火边,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
“太短了……”她的泪水染上火光,声音低哑,说了一遍又一遍。
“太短了……”
“罗姑娘!”萧鸢一惊,想要冲过去伸手拉住她,罗梦澄却已经倒向那一片火海。火焰竞相舔舐着她,将那具躯体瞬间化为乌有。
可也与此同时,整个月湖楼的里的火光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些漂浮在空气中零零散散的绿色火星。
萧鸢顾不上去想到底为什么每吞噬掉一个人,某个区域内的鬼火就会消失,她看着眼前地面上留下的几块焦炭一样的东西,竟然一时有些喘不上气。
那堆黑色的焦炭里,好像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萧鸢沉重地走过去,俯身将那个东西拾起来。
那是一枚金子做的长命锁,上面刻着:
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萧鸢无法带走这些焦炭,她拿走了这枚长命锁。
她想,自己去不了大漠,大概率也不会去到西域,但等到有一天自己去到北方,就把这枚长命锁葬在一个四季分明的山岗上,可以赏冬雪、听夏蝉。
萧鸢呼了口气,走出了这里。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捧着野花的女子的身影,不由得垂下眉眼。
生离死别在一瞬间就变成了如此轻易的事情。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去,萧鸢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出了月湖楼,去追赶那群姑娘。
月湖楼的女子大多都是普通人,只有少部分是像罗梦澄这样修灵力的落魄世家的小姐。她们被困在这样的法阵里,能不能活下来只是时间问题,现在让她们离开法阵的边界也不过是一时的躲避。
萧鸢追过去的时候,那群姑娘又少了几个。
夕雾手里拿着的那张黄符已经被烧掉了一半,她看到萧鸢,整个人都在发抖:“萧……萧小姐……有的人她们只是踏进草地,扶了一下旁边的树……就……就被……”
姑娘们哪里见过这种东西,都被吓得不轻。
“不要怕。”萧鸢道,她除了这三个字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这时,有人唤她:“小姐!”
萧鸢和一众姑娘一起抬头,看到了站在一旁屋子房顶上的唐楣,她手里正托着一团小小的鬼火。
看到那团鬼火,姑娘们向后缩了缩。
唐楣跳下来,走过来道:“小姐,我已经去法阵最北边的地方查看过了,那里没有人烟,褚医师说这边活人多,我来帮你。”
“多谢。”萧鸢很惊讶她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可以将最北边的地带全部摸清,“你带她们走吧,我去找人。”
“好。”唐楣点头,“我听你和褚医师提到了一位通晓囚魂阵的公子,你遇到他了么?”
知道她是指严澋煜,萧鸢摇头:“没有。”
与唐楣分别之后,萧鸢继续在这一带寻找,她希望可以找到严澋煜,这样可以对这个法阵的了解更进一步。
突然,腰间的轻风剑开始疯狂颤动,并且不断迸发出青色的灵光。这种灵气虽然没有伤害萧鸢的意图,但也让她停下了脚步。
它感知到了什么?
萧鸢四下看看,周围只有一个残破的屋子。
她试探着向屋子靠近了几步,轻风剑的抖动更加剧烈。
难不成……
萧鸢冲进那间屋子,里面黑漆漆一片,面前的桌子旁有两个已经被烤成焦炭的人,歪斜地靠在那里,有些骇人。
萧鸢缓缓往里走,终于在较为靠里的一间屋子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俞轻风……”萧鸢心脏狂跳。
俞轻风坐在那个房间的角落里。黑暗之中,她的五官不清晰。单手拿着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条,正在笨拙地往自己的另一只手上缠。
她听到萧鸢的声音,猛地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瞬间交汇。
“萧鸢……”俞轻风腿上有伤,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似乎想要确认眼前的人是真的还是自己在鬼火之中看到的一个幻影。
萧鸢连忙走过去扶住她,替她缠着手上的白布。她的手应该是被鬼火烧伤了,布满了水泡被挑破后留下的皮肉和血痕。
“怎么会伤成这样……”萧鸢替她包扎,顾不得问她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去做了什么,只是不由得责怪了她一句。
俞轻风垂下头,低声道:“萧鸢姑娘……”
“嗯?”
“你看过……我留下的那封信了?”
“嗯。”萧鸢抬起头看她。
“那……你……”俞轻风欲言又止,头越垂越低。
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俞轻风深深吸了一口气,掩饰了自己的失落:“萧鸢姑娘,抱歉……是我太冲……”
“俞轻风。”萧鸢认真的声音打断了她。
“我今天刚刚得知,我在这世上真的是孑然一身。”她道,“我后悔了。我后悔没有在可以和那些人相伴的时间里多为她们做一点什么。”
“如你所见,我连怎么为一个人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更不用说心悦一个人,爱一个人。”萧鸢看向她,“你不担心吗?”
“不。从未。”
“不是一见倾心,但也不像等一朵花开那样漫长。”
“萧鸢姑娘。”俞轻风捧着她的脸,声音不大也不小。
“我心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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