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

　　楚铭能清晰的感觉到许韶行的无助和害怕。他在许韶行背上一下下顺着安慰他，“没事，你不用害怕。闫希这边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我说事情是假的，他也百分百相信你。就算……就算事情闹大后他起疑，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因为我还跟他说，是我喜欢的你。”

　　楚铭眨了眨眼呼出口气继续说，“所以，他会相信你站在你这边，你放心。”

　　许韶行身子一僵，他轻轻推开楚铭，脸上的表情有点惊讶。

　　楚铭知道他是不愿，避开他视线继续说，“还有就是爷爷奶奶。闫希已经去找老师了，无论事情是真是假，学校这边考虑到名誉问题，都会强行删除这个信息的。所以这件事情传不到爷爷奶奶耳朵里。至于其他人”，楚铭看了许韶行一眼说，“跟我们无关，不去在乎就行了。”

　　许韶行还维持着刚才那个表情，他看楚铭扭回脸看他，掐掐手心问，“你……告诉闫希了？”

　　楚铭心里堵了一下，他勉强扯扯嘴角说，“……对，我知道你肯定不同意，事先没给你说也是我的不对。但，就先让他这样以为吧，等……等这件事过了，我再去跟他说，都说清楚。”

　　许韶行还是盯着他看，想说什么最后忍住了。只耷了耷眼角。

　　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他和简清没对闫希说出口的话，楚铭轻而易举就给说了。

　　“这样吧”，楚铭看他低着头不说话，便觉得他在不高兴，于是自顾自的说，“你别想这些了，先休息会儿吧，我出去一趟。”

　　“你干什么？”许韶行抬头看他。楚铭躲躲闪闪的避他视线。

　　许韶行立刻敏锐的感觉到了楚铭的不对劲。

　　“我回学校看看怎么样了，顺便查查是谁发的这张照片。”楚铭一边说，一边低着头往外走，至始至终都不看许韶行。

　　许韶行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看着他问，“楚铭，你是想去找那个人吧？”

　　楚铭看他一眼，也没否认。

　　“你别去找他”，许韶行似是有点生气，顿了一下说，“这是我的事。”

　　楚铭攥了攥拳头，突然就觉得烧心挠肺的难受。什么都不需要他，许韶行什么时候都不需要他！

　　“那我呢？”楚铭咬着牙说，“我什么都不能做吗？就他妈只能这样干等着？”

　　许韶行把他往屋里拽拽，看他又恢复了之前爱炸毛的样子，心下觉得顺眼多了。也没打算再瞒他什么，靠在门上松开楚铭手说，“你帮我找其他人。”

　　楚铭去看他，许韶行将后脑勺抵在门上，微扬着下巴耷着眼角去看他，屋里没开灯，窗户的光照不到门上，许韶行整张脸都镀上了层暗色，但盯着自己的眼睛却黑的深沉。

　　楚铭心头一跳，他眨眨眼移开了脸。心里不禁酸涩不已。

　　如果一直这样没有抵抗力的话，该怎么办。

　　“找谁？”

　　“昨天晚上拍照片的人”，许韶行看着他，抿了下嘴说，“你也认识，就是上次在小书店追着我们跑了几条街的。”

　　楚铭皱着眉头去想，忽然睁大了双眼，“你是说……”

　　“嗯”，许韶行点点头，“昨天晚上回家时他们截住我，说要带我见个人，我不去，他们就把那王八蛋带过来了。”

　　许韶行低下头抿了抿嘴继续说，“我当时也是气晕了，只顾着对付那王八蛋，没留意被拍到了好几张，这些照片肯定还在他们手里。”

　　楚铭皱皱眉头想了会儿，“……一定得拿回来。今天放出来的照片也只有一张，由此看，他们没准还计划着别的事呢。

　　许韶行点点头。

　　“可是……”，楚铭顿了一下去看许韶行，“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你……谁都没说过呀。”

　　“……问他们不就行了。”许韶行说着站起身走到楚铭面前，“你肯定知道他们在哪，告诉我。”

　　楚铭拧着眉头看他，最后说，“……不行，你不能去，我去。许韶行，你也知道，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你，你卷入这里面也是因为我。你别管了，我去把照片要回来。”

　　“可这是我的事情”，许韶行盯着他看，“就像你说的，我不可能在这等着什么也不做。”

　　“那也不行”，楚铭看上去有点难受，他一想到许韶行这样都是自己害的，就心里堵的发疼。

　　“我当初就不该给你打那个电话，你就不该去找我。而且……”，楚铭看他一眼，似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说，“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们这些人。”

　　“楚铭……”，许韶行喊他一声，刚想说什么，被楚铭给制止了。

　　他似被回忆给拉了进去，有点怅然起来，“学校里的人说的都没错。我一直转学的原因，就是因为打架。”

　　楚铭去看许韶行，扯了下嘴角说，“你没接触过我们这种人你可能想象不到。我们这些人，就像没有思想的苍蝇一样，整天在街角巷尾乱转，碰到比自己弱的想欺负一下，碰到比自己强的想挑衅一下，整天不是打人就是挨打。总觉得自己他妈的特厉害，总觉得世界上的人好像都欠自己一样，满心满眼都憋着气，不顺心了只会抡拳头。而且这种小团体，你一旦粘上了就摆脱不掉，他们会用一切手段让你退不出去。”

　　见许韶行并没有什么大表情，楚铭耷耷眼角说，“你也知道，我自从转到学校后被他们堵了好几次吧。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之所以转到这个学校，是因为砍伤了人。你也多少听到过，就是暑假前城西市场砍伤人那次。我之前转学也大多都是因为这些，把人揍进医院啊，抡断了腿啊……”

　　楚铭笑了一下说，“其实没多大感觉，我跟那些人有仇，伤完人后还有一种报复性的快感。不觉得内疚，也不觉得害怕。我爸皮带抽在身上时，我除了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外，其他什么都没感觉。”

　　楚铭眨了眨有点湿润的眼睛，他甚至有点不愿意看许韶行。突然之间感觉自己很不配。

　　“你是退出来了吧”，许韶行歪了下头看着他说，“不然他们也不会到处堵你。”

　　楚铭点点头，“嗯。城西市场那场事后，我被我爸锁在家里锁了半个月。他说死也不会再去给我求人找学校，我也下定了不再上学的决心。但半个月后，周叔却拿着报名表来了我家……我妈当时一直在抹眼泪，又哭又笑的，我爸也是红着眼坐在那里不住的说感谢的话。”

　　楚铭抿了下嘴，“从那天开始，我便决定退出来了。也不是全因为我爸我妈还有周叔，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刚开学他们来找我那次，是让我帮着打个人，说好了那次结束就两清，我也同意了”，楚铭眨眨眼目光变得无焦起来，但他立刻又强迫自己回了神，只抿了下嘴说，“……但最后没成，我半路跑了。”

　　许韶行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照这情景发展，他势必要安慰楚铭一下，但这被照顾情绪的主角不应该是自己嘛。

　　“……怨我”，楚铭说，“我要一开始就把事情给处理好，也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更不会把你给拖下水。”

　　许韶行抿了抿嘴，他相信楚铭刚才说的那些话，甚至坦白说，他一开始对那些传言就抱有几分肯定。因为无论是传言也好，楚铭的讲述也好，所有的这些都不可能是空穴来风的。

　　但同时，他也不在乎这些。他这人，比起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更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楚铭虽然在外人看来是一副凶神恶煞的门神相。但许韶行知道，楚铭生气时特别会耍小性子，开心时也能笑的眉眼弯弯露出两排牙齿，别人对他有一点好他就立马打消人之前在他心中的不好形象，特别容易相信人，不做没有下线的事，见到长辈会客客气气有礼貌。

　　闹别扭、讨嫌、耍赖、生闷气，这些才是许韶行看到的，活生生的楚铭。

　　楚铭抬眼看他，“许韶行，我知道你不想成为我们这种人，所以这种事情，你别沾。”

　　许韶行啧了一声，叹口气说，“你这是讽刺我呢还是挖苦你呢。什么叫做你们那种人，你早就和他们不一样了你没发现啊。楚铭，别把自己和他们混为一谈，你不是他们那种人了，你出来了。”

　　楚铭鼻尖莫的酸了起来，他勾勾嘴角涩涩的有点想笑，“我出来了吗？我是把你也给拖进去了吧。”

　　“瞎说什么”，许韶行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你忘了，当初可是我自己决定要去找你的。”

　　楚铭眨眨眼，是啊，他至今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还能回忆起当时和许韶行躲在旧房子里时，那种异常兴奋开心到头皮发麻的感觉。

　　对楚铭来说，那是他幸福的源头，但对许韶行来说，那只是出于好心的一个帮忙而已。

　　之前就有人告诉他，说许韶行无论对谁都很好，
　　但他不信。他倔强的觉得，许韶行对自己是不同的。甚至还处处和简清去比，觉得许韶行也是喜欢自己的。

　　殊不知，他和简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一个从小陪他一起经历这一切，把他从深渊中一次次拉出来的人，自己拿什么跟人比。

　　再反观自己开学以来做的事情，不是直接害了许韶行就是间接害了许韶行。

　　楚铭攥攥拳头低下了头，心里难受的几乎想落泪。

　　许韶行觉察出了他的反常，皱皱眉头歪头去看他，“楚铭？”

　　楚铭咬咬牙压下了情绪，还是摇头说，“不行，你就是不能去。”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无论这次什么结果，他都不牵扯上许韶行。他希望自己哪怕有一次，是真的有帮到许韶行。

　　许韶行见他依旧油盐不进，叹口气顿了一下说，“坦白说，这几年，我以为我自已完全忘了那些事，但我见到那王八蛋的那天，还是当着我爸和奶奶的面失控了。”

　　许韶行抿抿嘴，看着楚铭说，“现在我才知道，一直说忘掉忘掉就以为真的忘掉了，其实是在自欺欺人。不被妥善处理的事情，永远忘不掉。”

　　楚铭抬眼看他，许韶行说，“反正今天，要么你带我去，要么谁也别出这个门。”

　　楚铭低下头去想了想，最后说，“行，我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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