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树可依

　　那天的雪下得越来越大，地上的雪盖得越来越厚，像是极力掩饰着什么，要把一切不能启齿的真相掩埋在冰冷的地下。
　　程誉牵着阿禾走出程家，把她带到自己车上，尽管车里开着暖气，但他能感受到她手指传来的温度却异常冰冷，程誉把她的双手抓到怀中搓着，低下头呵了一口热气，尝试让她的手暖起来。
　　阿禾定定地看着他，下一刻缩回自己的手，转过头不再去看他。
　　过了一会，终于看到她苍白的小脸恢复了一点血色，程誉开心地抵着她的额头，再用双手揉搓她冰冷的脸蛋。
　　“程誉，你这又是为何呢？”
　　阿禾侧开脸没有去看他。
　　“什么为何？”程誉愣了一下，感受到她眼里的那份疏离。
　　“当年的事，你都清楚了吧？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在一起吗？”
　　程誉皱眉，“我跟程家没有关系了，这个你听到了吗？”
　　他跟程家决裂这段往事当年阿禾不在现场，当时只是听标叔嘴里随便提了一下，她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他们说你跟程家断绝了关系，血缘的关系哪能说断就断啊？”
　　“阿禾，你还没听明白吗？没有血缘关系，我不是程家人，我连自己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阿禾怔怔地看着他，他不是程家人？
　　那他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阿禾不敢想象没有程家的庇护程誉是如何靠他一个人走到今天的。
　　“总之，陈嘉禾，你别想丢下我了，我跟你……只有彼此了。”
　　半晌，阿禾清冷的声音响起。
　　“那我也不要你了。”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程誉，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程誉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陈嘉禾，你在说什么？”
　　“是不是冷坏了？”说完，他上前把手搭在她额头上，想探她的温度。再次
　　阿禾略开脸，躲开他的触碰。
　　此时此刻，她内心很复杂，对于程誉的感情，中间空白了五年，以前以为没了他，自己可能会活不下去，但是五年过去了，她还活着。
　　其实把情情爱爱抛之脑后，事实证明，谁离了谁都能活。
　　她这一生跟程家羁绊太深，爱恨参半，今后如果继续跟程誉在一起，注定无法跳开这些事实，她已经身心疲惫，对于程誉，放手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此时此刻，她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却要逼着自己硬着心肠跟他发脾气，“你没听到吗？我累了，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陈嘉禾，你是要跟我……分手？”
　　窗外，雪慢慢停了，程誉却发现自己的心愈发的冷了。
　　“是的，我不喜欢这里，我不喜欢程家，我也……不喜欢你了。”
　　“你说谎！”
　　程誉吼她，“你不喜欢我了，那你神志不清的时候画的是谁？你心里明明还有我！”
　　“那我也不喜欢……唔……”
　　下一秒，阿禾的嘴巴被堵住了，后面还没说完的那句“不喜欢你”已经吞没在阿禾的惊呼中。
　　程誉二话不说捧起她的脸，对着她柔嫩的嘴厮磨起来，疯狂夺取她的气息。
　　那句该死的话，他不要从她嘴里听到第二遍了！
　　阿禾挣扎着，却无法撼动他秋毫，感受到程誉身上传来炙热的男性气息，她又羞又怕，当年那个青涩的男孩已变成孔武有力的男人了。
　　一时挣脱不开。
　　她真的很讨厌他一言不合就亲她这种习惯，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但是，陈嘉禾，你为什么不反抗强烈一点，说到底，你还是是想念他的，不是吗？
　　感受到阿禾的回应，程誉心生喜悦，伸出一只手把阿禾的头按向自己，两人唇齿相贴，交换彼此的气息，瘦小的阿禾像个可怜的小鸡仔禁锢在他的怀抱中，动弹不得。
　　这是时隔五年，除开阿禾神志不清那段时期，这是两人第一次身心如此亲近，程誉的吻十分霸道，阿禾默默地承受着，任由他欺压自己的双唇。
　　此时，车窗外的雪已经停了，车内两人唇舌交缠的气息十分清晰。
　　直到最后两人慢慢放开彼此，对上阿禾的眼睛那一刻，程誉有点慌乱，他的内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脆弱，创建寻觅期间他遇到任何大风大浪都能挺过来，只因为他当时的信念是她，只为找到她。
　　如今她却说，不要他了……
　　他把阿禾扯进怀里，“陈嘉禾，你不知道……没有你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
　　阿禾此时眼睛发涩，“程誉，我真的爱不起了。”她把手移到自己心脏的位置，“我这里……真的好痛，好痛……”
　　“其实刚刚在程家我还没说出口的事也许你还不知道，这五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你知道吗？我一个人搭着偷渡船去美国，差点被人□□，后来得了失心疯，被送进精神病院，如果没有劳伦斯我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阿禾的话像是千根针扎进他的内心，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答应寒山爷爷保护她却没有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出现。
　　他痛心疾首拍打着自己胸口，“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阿禾连忙阻止他，“不，程誉，你放我走吧，我求你了，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提醒我这些痛苦的往事，我是真的累了……”
　　程誉摇头，“阿禾，我知道，你埋怨我，恨我没有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出现，你虽然没说，但是我都知道的……苏亦诚死了，他用最惨烈的方式在你生命里留下深刻的印记，所以你清醒后满脑子都是他，我理解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五年前是我没有待在你身边，这一次我有能力保护你了，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阿禾深深看着他的眼睛，摇摇头，深感无能为力，为两人的纠缠不清感到疲惫。
　　她想起寒山爷爷曾经告诉她的一句话，每一次相遇都值得珍惜，每一次离开都要好好告别。
　　下一秒阿禾慢慢闭上眼，伸出手轻轻触碰他的脸，程誉起初愣了一下，然后就任由她去了。
　　眼前的男孩子，曾经是她最珍视的人，在五年漫长的岁月里，他没有忘记自己，如今和他分开，哭哭啼啼弄得双方不愉快，这不是她想要的方式。
　　她伸出手指摸上他的眉毛，接着眼睛，鼻子，最后是嘴唇，他挺立的五官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画笔下，她是那样的熟悉……
　　程誉英俊的脸庞在她朦胧的泪水里时隐时现。
　　这个男生，是她青春时遇到最美好的男孩，他教她做题，告诉她要走出自己的舒适圈去认识这个世界，他聪明，他上进，他有能力，认定自己要做的事就尽心去做，曾经一度对他既爱慕又崇拜，后来他成了她的男朋友……
　　他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命运太爱捉弄人了。虽然不能和他在一起了，但她依旧希望他能过得好。
　　“程誉，你以后不要乱发脾气了。”
　　阿禾语气温和嘱咐他，“上一次没有和你好好告别就消失了，是我不对，这一次，我们要好好告别。”
　　程誉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了，因为他发现过去那些悲痛的事实，对他，同样是过不去的坎。
　　她继续嘱咐着他，“答应我，你以后要好好吃饭，他们说你胃不好，还有，不要经常熬夜了，你已经很有钱了，就不用太拼命了……”说着说着，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转过头，不再去看他，然后打开旁边的车门下车。
　　程誉定定坐在车上没有再去挽留她，也许他们都需要时间去冷静。
　　阿禾下车后，隔着车窗玻璃向他挥挥手，红着眼睛却笑得粲然。
　　那一瞬间，程誉有点恍惚，她的笑容一如年少时两人在茶溪村一起拍下的那张照片，她容貌似乎没有怎么改变，只是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了呢？
　　“程誉，再见了。”
　　说完，阿禾决然转身，沿着雪路奔跑，只给程誉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车里愈发的安静，仿佛刚才没有人来过。
　　程誉伸手摸了摸和她亲吻过的嘴唇，只有唇上残留着她的气息，证明她有来过。
　　到底最后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啊……
　　他怔怔坐在车里，一滴泪水从脸颊上划过，他感觉到自己心脏那处空空的，任由心中的寒意一点点侵蚀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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