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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咫尺或者天涯
左宁的右手覆到了它的坚硬的毛发之上。
触感之艰涩,恍如抚摸着洪荒中的野兽,有着古老的味道和被谴的天命。
像是上了簧的袖箭,魔物在下一刻就从她手中顺利的弹射出去,离得她很远,低低地发出吼声。
水是传播声音的好介质,这低沉的吼叫声显然是想要驱赶她。
左宁站在原地,以忧伤的眼神凝望它,心怀怜悯,一步一步迎着它的怒气走到近前。
水中忽然涌起一大串气泡,待到气泡消去,面前的魔物已经不见踪影。
左宁懊悔地叹了口气。
其实她的玻璃小心擂鼓似的跳,越是靠近它,越是不安,等摸到它身上,已经连小指都颤抖了,莫不是子琴感觉到了她的害怕,自己跑走了?这样的话,可真算得上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了。
她又在水下踟蹰了一会儿,眼看踱穿了温泉池底子琴也不会回来了,便使了力气往上浮去。
木木大人的按压恰到好处,不久之后丹尼和尚就醒转过来,侧过头噗嘟吐出一口水后呆滞地坐了起来。
大人舔了□□爪,“咳”,道:“你不用感激我,助人为乐是我的工作。”
丹尼茫然地将头转向它,很明显地一愣,“幻瞑界的人?”
大人也跟着一愣,“就算你认识我,也要给我工钱。”
丹尼好像有些挣扎,两只眼睛一只向左看,一只向右看,嘴中喃喃地问道:“我为何会在此处?为何会在此处?难道我取宝一事已经败露?如此说来……如此说来……”
阿睿探长了手弹在他的额头上,“原来是幻瞑界的将军,说起来应当是木君的同行啊!你们好好叙叙旧吧,我去看看左宁如何了。”
木木大人一个急转弯扯住他的衣袍角,“什么将军?!幻瞑界就我一个将军!你满口胡言!”
忽然丹尼又好似恢复了神志,哇哇大哭起来,“高人救我高人救我!”
大人被他吓了个趔趄,阿睿摸着下巴笑嘻嘻道:“没想到一个将军失了记忆,也能如此落魄。”
这招指桑骂槐使得圆润,木木大人愣是没听出来。
眼见着丹尼眼睛又是一斜,恶声恶气地对着木木大人道:“方才!方才是怎么回事?!你可是奉命下界来捉拿我的!你将小五如何了!小五如何了!”
这个还魂还得有些出离,丹尼每说一段话都要将最后一句重复一下,不知是为了强调还是无意识的动作。
阿睿将木木大人抱起来,“算了,让他疯着,我们还是先去找左宁吧,工资什么的,你让左宁给你就是了,反正和尚也是她领来的。”
木木大人一听,甚是有理,于是愉快地点头答应。
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似的,大人长叫了一声,“对了,这个温泉通往轮回界。”
左宁湿淋淋地上了岸,趴在岸边气喘吁吁。
也不知在水下待了多久,一上来看到的就是暗夜。
周边既没有阿睿和木木大人,亦没有子琴。她徒自爬到一块大石边,慢慢仰躺下来,这里的夜色很黑,天幕上找不到一颗星星。四周也没有树木,有的只是石头,各种嶙峋的、圆滑的、暗青、淡绿的石头。
她信手摸了一块起来,石头上似乎刻了字,但是左宁摸麻将就不是一把好手,更遑论摸圆形的石头。摸来摸去也没摸出什么门道来,只好认输。
不知道……大人他们去哪里了。
她沉沉地想要睡去。
却在她快要合上眼的时候,有一个鬼魅的身影靠近她,低下头来看着她,无比认真。
左宁被她盯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合不上眼睛,便开口问道:“你是……?”
话音甫一出口就将她自己吓了一跳,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按了按喉结,确实大而坚硬,绝非她自己的。
再摸到头顶一顶纶巾,身上一袭粗麻布衣——难道她穿中穿了?这么扯?!
女鬼将前额的头发撩起,露出一张艳丽绝伦的脸庞,丹朱唇启开道:“饕餮君是认不得小女子了么?”
左宁又是一惊,饕餮君?银鱼?!
女鬼跪下来,将艳丽的脸凑近过来,“他们都说你负心薄幸,南风总是不信,莫想……昨夜的欢好……饕餮君真是一点都记不得了吗?”
左宁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脸,一个字也说不出。
周围的景色一阵旋转,她身上的衣着又换作了锦衣华服,头上也不再是朴素的纶巾,而是一个紫金冠。
片刻前女鬼般的姑娘现下里着了一身绸缎衣裳,迤逦地站在正前方,烟视媚行。
她走到左宁面前,盈盈下跪,“鹿家南风,见过饕餮君。”
左宁张了张嘴,吐出一句:“我叫银鱼。”
南风掩唇而笑,“为什么?”
左宁想了会儿,“大抵是因为喜欢吃银鱼吧!”
南风偷偷地瞅了她一眼,低下头不停笑。
左宁还没站稳,景色又是一转,许是到了某座仙山,天上竟有两个月亮,前后交相辉映。
南风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破,心口一个大窟窿,她的表情僵硬,眼神涣散,“饕餮君,如今南风的心已经给你了,你可要将南风记在心里啊……”
左宁只觉得自己冷漠地点了下头,唇齿间还荡漾着心脏的味道,这滋味如此美妙,让她觉得南风的□□粗糙又涩口。
当景色再次转动时,左宁回到了这片石块堆砌的岸滩。
南风半透明的身体漂浮在空中,随手捡起了一块小石,她张开嘴,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尖锐地指甲刻在石上。左宁看着她,她的笔画从撇开始,自横而终。
是“银鱼”二字。
随后小石从她手中滚落下来,落到左宁的手边,而南风则被一阵真正的南风吹走了。
左宁兀地醒了过来,满头的冷汗,手里正紧紧攥着一块碧莹莹的小石,触摸上面的笔画,似乎恰是起撇终横,另一面又刻了一个名字,若是没猜错,应当是“南风”。
她慌忙把小石扔掉。
过了会儿,她又俯身捡起另一块石头,这块石头莹润如玉,暗绿的色泽,发出淡淡的温暖。
左宁把它贴在脸上,感受着。
周边的景色像溶入水中的墨汁般渺渺。
她立刻身处于一个巨大的蚌壳之中,顶上吊了一盏明珠灯,发出微弱的光芒,蚌壳边缘隙开了一条窄缝,一个渔人打扮的青年从她面前划落,能看到他的因为溺水而紧张的瞳孔渐渐收缩起来。
左宁想也不想,推开蚌壳游了出去,她周身绮丽的鲛绡防护着她,当将这名男子拥入怀中的时候,她的心如小鹿般不断跳跃。
仿若天命注定的姻缘。
墨汁再次渲染,她转眼又到了一间破旧的茅屋,端坐在炕上。
这里的摆设如此熟悉,左宁只消一伸手就能摸到放在一旁的针线笼。
门口响起脚步声,她焦躁起来,合身扑到一口水缸中,静静地将蚌壳合拢,仅露出一线光景,能够让她看到来人的动静。
是之前救过的渔夫。
他眯缝着眼睛自言自语,“到底是谁这样好心,又帮我把屋子收拾好了……嗯,好香!”
左宁心中的欢喜道之不尽,恨不能马上跳将出来把他抱住,从此以后与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夫妻双双把家还。
又是一壶墨被倾倒,左宁眼前晕了场景,成了另一幅画面。
大红的盖头蒙住了她的眼睛,随着左宁的一声低呼,一双强而有力的手将她打横抱起,然后平平放到床沿,跟着小心翼翼地挑开了盖头。
落入眼帘的是渔人粗犷中带着精致的眉眼,一字一句地许诺着:“与子携到老,白首不相离。”左宁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她低声应道:“嗯。”
墨色再渲染开,便是另一幅画面,身居高位的老者看来有些眼熟,左宁再三张望,竟是如意婆婆。
婆婆训斥道:“你修行未够就去与凡人同居一处,我虽不想指摘你的不是,但是你可曾想过你体内妖气将对他产生什么影响?你与他多少日的夫妻就吸了多少天的精神。”
左宁将头低低地垂下,一言不发。
婆婆叹了口气,“你若执意如此,所谓长相厮守也只有一次次寻他轮回了。”
左宁叩首。
如意婆婆站起来背身离去,“婆婆言尽于此。若无必要,你不必回如意居了。”
墨水斟斜。
当年让她惊鸿一瞥的渔夫已然垂垂老矣,他似乎比旁人老得更快些,整日坐在自家门口远远地眺望着,拉着她的手。直到有一日他开了口,“沐雨,你还这样美,我倒老了,再配不上你。我早知你不是凡人,乃是蚌仙,其实无论你是谁,我无名此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下一世,我仍要娶你为妻,沐雨你一定要等得我,千万莫要和其他男人好了……沐雨,好么……”
他的老脸上泛着羞涩的红晕,左宁郑重地点点头,“沐雨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你一定要找来……”
一壶净水冲散了面前人的容颜,左宁手中的石块发出淡不可闻的嘤咛,仿佛在呼唤沐雨的名字。
便将这石块带给沐雨吧!只是这散落满地的回忆,来自不同的人,却都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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