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女

　　说着这话，少年又向倒在电梯旁的郑言走了过去，然后蹲下身，黑的透着绿光像狐狸一样的眼睛底下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思绪，接着，他伸出手，取下了对方背后背着的那个黑色的大背包，又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戚小小猜到那个背包里面装的就是那只小鬼的泥俑，然后便手挥了挥，然后锁链带着那只小鬼回到了那黑色的背包内。

　　闻夜站起身来，在昏暗中看着戚小小，微微一笑，笑容有点儿调皮的味道，道：“你要跟我一起去的。”

　　“哦？”戚小小环抱着手，歪了歪头，斯条慢理的道：“凭什么？”

　　少年再次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两颗小虎牙的原因，这奶气的笑容中还带着一丝凶狠：“因为你要给我续命。”

　　戚小小毫不负责的道：“不好意思，对于这方面，我没有任何记忆。”

　　如果你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她，那她是不会因为这几句话而相信谁，并为此做点什么。

　　“你会跟我一起去的，老妖怪，你才舍不得我死，即使你的记忆暂时不在，你也不会允许，毕竟耗费了你那么多的……”黑衣少年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又是那幅仿佛有恃无恐的姿态，看着戚小小缓缓吐出最后两个字：“心血。”

　　戚小小漆黑的瞳孔微微眯了眯，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说话的同时黑衣少年开始往后倒退，一直退到挨着电梯左边走道尽头的阳台窗口，才停了下来，整个人背对着阳台窗外不知何时显现出来的月光，说道：“反正我真的快要死了，如果你要是舍得的话，就不管好了。”

　　比方说这话时，轻轻扬着下巴，颇有一股小孩子般的任性。

　　不管你怎么样，反正我是无所谓。

　　死亡也无所谓。

　　窗外的风吹乱了少年漆黑的头发，对方伸出皮肤白得发光的手，望阳台上轻轻一撑，便坐了上去。

　　少年又正视看向女生，话锋一转：“但如果你还是舍不得的话，那么三天后，我在云湘客栈等你。”说完，对方再次微微笑了笑，十分乖巧的那种，双眼弯弯，狐狸眼变成一双月牙，然后身子便轻轻一翻，消失于漆黑的四楼阳台。

　　云湘客栈……

　　戚小小看着灌着风，空荡荡的走道，皱了皱眉头。

　　她不知道云湘客栈在哪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

　　但是，云湘客桟四个字对她而言，却再次颇为熟悉。

　　好吧，她的记忆，确实不怎么牢靠，尤其是每当碰见或许于她应该还算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很难想起。

　　像比如每次因外力原因死亡之前的记忆那样。

　　像是某种束缚的规则。

　　又好像达成某种平衡，或者公平。

　　她记忆中有闻夜这个少年，但却定格在对方，穿着一身干净的国子监学子服，同样是十七八岁，却真正格外稚嫩天真的时候。

　　而不像现在那样，一身黑衣，像套了一层十七八岁的皮，看上去乖巧懂事，里头却是一切黑。

　　而那个时候他叫她姐姐，而不是老妖怪。

　　当然此姐姐并不是真的姐姐，不是和戚雨辰一样的关系，只是那小孩对她礼貌尊敬的叫法。

　　反正记忆中的闻夜是很讨喜的。

　　当然，此时此刻遇到的闻夜，也并不让她陌生，甚至更为熟悉和习以为常，只是没有记忆而已。

　　所以，对方对她来说应该确实挺重要的。

　　毕竟她记得对方，却又不记得对方。

　　王成站在前台那里，扶着墙看着这边，之前戚小小走后，少年就完全变了一副样子，与那只女鬼的打斗也更是凶残，和戚小小说话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所以过后，他不太敢靠近那个少年，见对方突然从走廊尽头的窗口翻出去，消失了之后，才贼兮兮的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戚小姐，那人到底是谁呀？”

　　对方为什么会叫她老妖怪？

　　而且之前那少年说的话，什么十几年前都来了，但对方却与戚小小说话一幅颇为熟悉的样子。

　　王成目光古怪的偷偷打量着女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偷偷的飞快的往旁边贴着墙根移了过去，站在电梯的当口，左手摸着电梯的开关，小心翼翼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不会是什么修成精的妖怪吧！”

　　对方嘴边扯着笑，虽然语气结巴，但其实也是开玩笑的般的问道。

　　但这么一提，思绪反而不可控制的往那边靠近。

　　尽管知道这个可能近乎于不可能，但因为不经意间捕捉到的那个什么十几年，戚小小本身都才十五六岁的样子，实在无法不让人放飞联想，脑洞大开。

　　“妖怪？”戚小小看了地上的郑言一眼，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对方，盯了好半天，直盯得靠着电梯门站的笔直的王成快要双腿发颤坚持不住的时候，才忽然间颇为冷漠的憋出一句，“你的脑袋里面装的是屎吗？”

　　噗嗤一声，王成的脑袋瞬间仿佛被插了一箭。

　　对方继续冷漠脸：“现在这世间根本没有修行的灵物。”

　　或者说曾经有，现在没有了。

　　早几百年前就没有了。

　　有也是躲在深山里苟延残喘，无法在世间行走。

　　“这是常识，你的师傅前辈什么的没有教过你吗？”

　　王成的心口再被插了一箭。

　　修行本就不易，现在的世间浊气太重，根本就不支持灵物修行。

　　原本极少的灵物早就消失于世间。

　　更别说化成人形，真正的如常人一般，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除非是跟人一样，有执念有怨气，或是其他原因，修成邪物的那种。

　　可能是因为想不起来重要的事情，心情不太好的戚小小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上下下的扫描着对方，直接不客气的道：“你的修行是修到了鬼肚子里去了吗？”

　　那语气，极其轻蔑。

　　甚至是冷漠毒舌，一点也没有戚小小平时好说话的和蔼样子。

　　王成瞬间丢掉了之前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也许是被对方打击到了，也许也是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太夸张了，也许是被对方训得有点丢脸，男子扯出讪讪的笑容，怂怂的解救道：“不，不是，开个玩笑，只是你那朋友的话太让人误会了。”

　　哪怕对方只是个小姑娘，这气势也压得他有些不敢出气。

　　更别说对方的口气莫名其妙的就像训他训得最严厉的那些个师父。

　　不知道为啥，就是不敢反驳反抗。

　　“朋友？”听到对方的形容，戚小小的尾音稍微上调。

　　“难道不是朋友？”

　　仿佛已经转过了之前的那个话题，女生轻蔑严肃的语气也收了收，变回平常的样子：“不适合用朋友来形容。”

　　“好吧，那位……”王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少年，“虽然隔得远，但我还是听到了两句他说的话，我看他也就才十七八岁的样子，顶天了就20，还说什么十几年前，跟戚小姐也一幅多年未见的样子，实在……让人感觉到古怪。”

　　所以不是他要多想的！

　　戚小小没有答话。

　　王成看了一眼对方的脸色，才又小心翼翼的出了声儿：“戚小姐……”

　　“嗯……”

　　“你那朋友，什么来头啊？”

　　“我不知道。”

　　“……”王成又问：“那巫村，草鬼婆又是什么东西？”除了在电视上，和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说里，他还没有听说过巫这个词汇。

　　更别说有关接触。

　　戚小小正拿出手机，听到这个问题，忽的转头看向对方：“你很感兴趣？”

　　“不是，就是有点好奇。”王成贼兮兮的笑道。

　　戚小小却再次打量了一下对方，忽的勾起了嘴角，意味不明的道：“你说你在历练？”

　　“是啊，自己给自己安排的，多见识经历长经验，才能有所成长嘛。”

　　“那你，想不想见识一下你好奇的巫村？”戚小小问。

　　王成听出了对方透露出来的意思，惊疑的问道：“戚小姐你愿意带着我？”

　　不怪王成有所惊奇，只是之前来这里捉小鬼求对方带着他时，对方都是一百个不愿意。

　　戚小小则回以微笑：“当然愿意。”

　　她决定了，巫村还是要去的。

　　至少巫村这种地方，哪怕只是什么旁支，应该也有一些她需要补充的东西。

　　比如，她可以讨要一些虫卵，或者还有只有巫族人才会种植的草药。

　　只是，需要一些准备。

　　如果闻夜真的快没命了，那么她还得回忆出所谓的帮他续命的方法。

　　是的，回忆，而不是找出。

　　她确实不能任对方就这么死亡。

　　她的记忆里面应该有这些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戚小小想到了被她搁置许久的苏白，想到了给他喂养的那只盅虫。

　　其实原本最初，她就是准备拿苏白来做一个不可说的实验的，实验也没抱着能成功的打算，只是试一试，刚好遇见合适的人而已。

　　喂养的那只蛊虫，便是实验的第一步，第一步后就准备观看一阵子，原本是准备近距离观察的，如果后续可以，她会想办法让苏白继续和她交易。

　　只是后面的一堆事让近距离观察这个打算落空，后续的一些行动也没有开始实施。

　　或许，这次回去得看看对方把小虫喂得怎么样了，如果喂得可以，那么还得将苏白带上，他应该是其中的一味药。

　　说起来，如果闻夜是如他所言被她害的，那么他也应该是她的实验……吧。

　　刚一冒出这个念头，脑海中就像得到验证般的，模糊的闪过几个画面。

　　戚小小默了默。

　　沉默的站了几秒后，循着脑海中飞快闪过的那少的可怜的几个画面的痕迹努力的扒了扒，好半天后，才抬头看向黑暗中走廊尽头空荡荡的阳台。

　　忽地勾着唇角，垂下眼帘，假慈悲般的叹了一口气……

　　看上去有些恶劣。

　　她果然不是一个好人。

　　然后再次看向地上的郑言，拨出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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