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神权

　　第五十七章
　　通过观看文立言与文令月见面的视频，石清得出了不少结论。
　　第一，文立言以前就认识文令月，对文令月的称呼是“月儿”。
　　第二，文立言假装不认识文令月，并且成功骗过了文令月。
　　第三，文令月怀疑文立言的真实身份但不敢确认。并最后否定自己的猜测。
　　第四，文令月穿的是十年前的衣服，喝芒果汁时神色有变，听到“月儿”有惊喜，询问眼角有痣之人时忐忑，得知文立言不认识那个人时彻底失望，情感波动异常剧烈。于是文令月想找的那个人具有这些特征：从小认识，关系亲密，失踪至少十年，对芒果过敏，眼角有痣，拥有天赋。
　　能对应以上所有信息的只有一个人，韩泠彩。而文立言的真实身份，就是韩泠彩——这一点，在她加入审核组的时候，於克己提到过。
　　但面对苦苦寻找自己十年的好友文令月，文立言却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联系到夏巽来贺城市多年，文立言都不曾与他相见，甚至4月26日文立言曾在地铁里与夏巽有照面但没有相认，石清判断，文立言并不想与过去的朋友相认。
　　但今年2月令月搬来贺城市后不久，文立言就在私下调查令月的行踪，并在4月28日那天变装为护士前往省人医，在文令月与詹大鹏对话前劝说并嘱咐她注意安全，说明文立言一直在暗中留意文令月的安危。
　　文立言在以自己的方式保护文令月。
　　之后的阻拦绑架，更是为了保证文令月的安全——代替她被绑架，与文立言初中时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
　　所以文立言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文令月的安全，调查杨氏，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只是在实现这个目的的过程中知道了审核组的存在，并加入审核组。
　　但文立言出于某种原因，并不打算让文令月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为此，与文令月见面当天，文立言曾向负责餐饮的何方要了一壶不含芒果的芒果汁——何方拥有的天赋非常实用，只要是他尝过的味道，都能完美复制出来。因此用香精和其他果汁调制出真假难辨的芒果汁，是小菜一碟。
　　这壶芒果汁让文令月产生了动摇，也让石清注意到文立言对芒果过敏。
　　之后，文立言对文令月的衣服评头论足假装没见过，用合理的借口解释了自己要阻止绑架的原因，都让文令月逐渐怀疑自己的判断。
　　但是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文令月能判断真假。
　　关于文令月的天赋，石清还没有完全搞清楚。根据之前的信息碎片来看，文令月是可以直接判断真假的，但是看过了视频后，石清开始怀疑，文令月想要发动天赋，还有其他条件。
　　比如对视并发问。
　　全程文令月都没有刻意与文立言对视，但是在问最后一个关键问题时，文令月十分果断得注视着文立言。

　　“医院里，王硕玉曾说她见过一个陌生女孩，我想应该也是你假扮的吧？”
　　“你是说那个眼角有痣的？是。那是我在杨氏的研究室里见过的一张照片，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给我的印象很深。当时也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她，但变成十六七岁有点不合理，所以加了点年龄。你认识她？”
　　“你见过她本人吗？”令月第一次看着文立言的双眼，问出了问题。
　　文立言摇头：“没见过。”

　　这个问题让文令月最后判断，文立言不是韩泠彩。
　　可於克己说过，文立言就是韩泠彩——这一点文立言自己也承认。
　　十年前她跳楼后并没有死，而是消失了好几年。再之后，就被於克己从研究室救出。
　　这几年的生活是个谜。她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上学，出国留学，回国一边工作一边攻读博士，但是可以肯定，还有审核组没有掌握的地方，而且一定和杨氏有关。
　　加入审核组，文立言提供了很多杨氏内部的信息，但是这个“研究室里与韩泠彩长相一样的十六七岁的小女孩的照片”，石清也是第一次听说。
　　文令月听到的应该是实话，文立言说的也是实情。可文立言就是韩泠彩，她自己心知肚明，又是如何说出，自己没有见过自己这种谎言的呢？
　　如果这不是谎言，又如何？
　　如果真得有一个人，和文立言长得一模一样但并不是她。而这张照片，是这个人的呢？
　　如果是这样，那这句话就不是谎话。
　　文立言见过和自己长相一样的人的照片，但没见过照片里的那个人。
　　石清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在得到这个结论后不久，文立言死了。
　　以一种惨烈极端的方式，身首异处。
　　文立言之死，是石清始料未及的。也许对方只是几次三番绑架失败，恼羞成怒动了杀机。也许另有隐情。
　　只是文立言到死，都没有对文令月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文令月会作何感想？
　　石清不擅长人情世故，她只会整理信息碎片。
　　现在，她又拿到了刘怀璋的信息碎片。

　　让於克己与刘怀璋接触，是因为於克己百毒不侵——这种说辞其实很狡猾。
　　所谓的百毒不侵，正像他和令月说过的那样毒，药弄不死。但也只是其中一部分。
　　於克己真正的天赋，是对大多数攻击都能无效化。
　　这种攻击包含了各种层面。毒、刀枪、拳脚，这些看得见的伤害算是攻击。洗脑、操纵心灵、植入幻觉，这些心灵层面的伤害也算是攻击。所以於克己可以面对刘怀璋，但不能冒险与他对话太久。
　　毕竟百毒不侵还是有限度的。
　　在这有限度的接触里，石清还是抓住了非常重要的一个信息碎片：记住曾青的死。
　　刘怀璋多次强调不能让大家忘记曾青，哪怕做无用功，故意制造闹鬼传闻，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也要让这件事被大家记住。
　　让仇人的女儿上吊自杀，在刘怀璋的描述中所占的比重非常低，但是“记住曾青”这样的话，每次说出口，刘怀璋的情绪波动都超出平均值，心跳速度急速加快，体温也迅速上升。
　　石清可以认定，刘怀璋大费周章做出这些装神弄鬼的事，目的就在于让人们记住曾经吊死在圣女堂的曾青。
　　问题在于为什么。
　　肯定不是为了报仇。
　　杀死曾青的凶手是霍清黎，而霍清黎已经被杀，下手的人正是刘怀璋。虽然刘怀璋大言不惭说自己有杨庸做靠山，审核组知道他做了什么也不能拿他怎样，但刘怀璋还说过，和杨庸只是互相利用，谁能实现愿望，他就与谁合作——这样看来，他与杨庸的关系也并不紧密。
　　所以，以杨庸为靠山只是虚张声势，刘怀璋宁可冒着被定罪的风险也要做，目的就是复活曾青。
　　而让大家“记住”曾青，是实现愿望的必要步骤。
　　复活的前提是记住。
　　如果直接将这个结论说出去，十个人里有八个人不会相信。根据以往的经验，石清很清楚她收集到的信息碎片，总会引来审核组同事的质疑。但是现在她自己面对这个结论，也感到迷惑。
　　复活一个死去了二十二年之久的人本来就是天方夜谭，审核组的人也做不到，杨庸凭什么让刘怀璋相信他可以？还有，只是“记住”一个人，凭什么就能复活死去多年的人？
　　无法理解。
　　石清眼前，出现了另一个信息碎片。
　　文令月，文立言，照片上十六七岁的韩泠彩。
　　韩泠彩当年跳楼之后，有一大段空白时间。
　　杨氏的研究所里有另一个韩泠彩的照片。
　　文令月十年来一直在寻找韩泠彩。
　　跨越了十年的时间，不肯忘却的记忆，以及杨氏拥有的照片。
　　如果说，刘怀璋看到的死人复活的证据，就是韩泠彩呢？
　　如果所谓的死而复生，其实是创造出另一个完全一样的人呢？
　　这和克隆不一样。克隆出的机体像是生产线上的流水机器，只有□□相同。而杨庸展现的，是制造出与记忆里完全一样的一个人。
　　这个复制品，甚至与原作有着一样的性格、记忆与喜好。
　　在妻子死去，享有盛誉，子女不往来的晚年，刘怀璋宁可放弃一切也想要实现的愿望，是改变当年曾青含恨而死的结局，给两人跨越身份与年纪的爱情一个完美的结局。
　　这样才能解释刘怀璋的动机。
　　石清攥紧了这个信息碎片。

　　“翟樱的事，怎么解释？”
　　於克己与刘怀璋的谈话还在继续。
　　刘怀璋双手一摊：“那是个意外。”
　　“什么意外？”
　　“乔凉死了以后我才知道，翟雪花的女儿不是她是翟樱。但翟樱不是我的学生，我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偶然听我的研究生说，我儿子最近在以N大一个学生做模特画画，我一看那副画就认出来，绝对是翟雪花的女儿，两个人太像了。所以我告诉杨庸，翟樱也要除掉。剩下的都是杨庸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说，翟樱要留到下次献祭再杀，可杨庸手下的人不中用，失手捂死了她。”
　　“那么另外几个人呢？张鹤玲翟雪花她们，现在都在哪里？给范绮雯亲戚打电话，让那两个果农假冒父母来校的人，是不是你？”
　　“这事啊。不是我亲自做的。是杨庸安排的。”刘怀璋眯着眼睛露出满足的样子，“至于他把这些人弄到哪里怎么处理的，我一概不管。”
　　“为什么要绑架这几个人？”
　　“我是无所谓了，是杨庸，他说有用——至于有什么用，我现在可不能告诉你。”
　　“你倒是挺坦诚的。无关紧要的事全都坦白。”
　　“就算我不说，你们也有本事查。你们手下那个叫文令月的丫头，连杨庸都说要堤防。她早晚查得出来。”
　　“这倒是。”
　　於克己点了点头，又问：“你见过那副画？”
　　“见过。买壁画还是我牵的线。孩子因为他妈妈的事不愿与我说话，买壁画没有门路，托我手下的研究生找我帮忙。都一样。都为了利益，谁也没有更高尚。”
　　“这个研究生叫什么？”
　　“郭媛爱。你们可别打她的主意，她是杨家父女的心腹，你们要是连她也绑了，杨氏一定把你们一窝端！”
　　“你还挺好心的。提醒我这件事。”
　　“礼尚往来。”
　　“献祭又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个比喻。我的计划是每隔三十五天制造一起自杀事件。等五个人的孩子死完了，事情办得也差不多了，我的曾青就该回来了。”
　　“曾青的忌日是5月21日。”
　　“是。你记得很清啊。看来我的做法还是有成效的。”
　　“所以你选择5月21号让她回来？”
　　刘怀璋又笑了。
　　“我给她定在7月9日。我知道她是被害的那一天，也是我决心帮她报仇的那一天。合适吗？”
　　“比5月21日合适。”
　　“我也这样认为。”
　　刘怀璋像是做对了事被老师表扬一样，很开心。
　　於克己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这是石清建议自己每次与刘怀璋接触的最长时间。
　　於克己起身，准备离开。
　　关门之前，刘怀璋突然说了一句话。
　　“你身边也有死而复生的证据。可惜。”
　　“你说什么？”
　　再追问，刘怀璋已经什么都不说了。

　　“也有死而复生的证据——这是什么意思？”於克己问坐在对面的人。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闪烁着光芒，屏幕上重复播放着於克己与刘怀璋的对话。
　　坐在电脑后的人全身隐藏在黑暗之中，即便於克己就在对面，也看不到她。整个审核组除了创始人陈锦安，没有人见过石清，而她传递出来的信息却指导着数项工作的进行。
　　“所谓的死而复生，就是另外制造一个人。一样的外貌、年龄、性格，甚至记忆。你身边有人符合这些特点吗？”
　　於克己把认识的所有人都想了一遍，没有说话。
　　仿佛看穿了於克己的想法，石清提醒：“关键点不在你认识的人，而是刘怀璋见过的你认识的人。这个人杨庸有可能也见过。”
　　“为什么？”
　　“又是为什么……”
　　石清最讨厌别人在她给出信息之后问为什么，於克己也清楚她的性格，但仍旧忍不住问。
　　“因为刘怀璋亲眼见过他才会相信。因为刘怀璋相信才会告诉我们合作的条件。因为杨庸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所以才会着急行动。因为刘怀璋和你接触，说了那么多信息，却发现你根本不知道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才会提醒你。因为刘怀璋不在意与谁合作，他只要曾青复活。”
　　虽然解释了很多，於克己还是没有完全明白——不过，如果於克己能理解，那石清的天赋就仅仅是超出一般人水平的聪明而已了。
　　“如此说来，我身边的人，刘怀璋又见过的。那就是菲利普小组假扮记者采访他的那四个人，夏巽，於斐烨，常夏以及文令月。”
　　不能让审核组留意到贺兰姗——於克己几乎瞬间做了这个决定。况且贺兰姗只在调查第一天与刘怀璋有过一个照面，石清应该不会注意到，而贺兰姗本身不是人类，更不可能是被复活的证据。
　　於克己顺着这个思路开始排除：“文令月不可能，我们事先考察过的。於斐烨我清楚，也不可能。夏巽虽然有天赋，但并没有空白的经历。只有常夏。我们对她的身世还不了解。”
　　石清没有评价。於克己已经决定将常夏作为头号嫌疑，调查她的生活经历。
　　就在於克己准备离开时，石清问道：“文令月知道文立言的死讯了吗？”
　　“我告诉她了。”
　　“她是什么反应？”
　　“意外。以为文立言有天赋不会死去而意外。”
　　“其他的呢？”
　　“没有什么特殊的了。怎么，有问题？”
　　“没什么。”石清的双手在键盘上不停敲击，“我只是想知道她的反应而已。”
　　“你一直对文令月很感兴趣。”
　　“因为这个人能力不错。我想知道她的情感变化。”
　　於克己明白了：石清在暗中与文令月作比较。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而这，并不是石清的真实目的。

　　回到自己家，於克己再次联系小兔：“於斐烨那边怎样。”
　　“绝妙呀绝妙！本来已经离开前古村往历城市，没想到遇到拦路虎。不光如此，於斐烨阴差阳错救出来一个女孩，你猜猜是谁呀？”
　　“直接说。”
　　“哎呀呀龙爷真是严肃的人呀。她叫穆畅——”“无关的人不用啰嗦。”“耐心呀耐心！穆畅是本名，她还有个艺名，叫穆小暮。”
　　“穆小暮？又是她。”
　　於克己一眼看到桌上的报纸，在“神秘女人夺车连环撞，悲惨少年甩窗遭碾压”的豆腐块报道之上，最显眼的头版头条就用鲜红大字刊登着“穆小暮！”，接着才是对她整容绯闻的报道。
　　这件事於克己知道好几天了，连同文立言制造的那起车祸，一起被全国关注着。车祸的事随着审核组的处理热度降了，穆小暮的绯闻却越演越烈。
　　但小兔说她在前古村？还是被救出来的？
　　“胡说。穆小暮前几天还出席活动，怎么会跑到前古村。”
　　“就是呀就是！所以才说是大新闻！穆小暮还说，她早在半个月前就被拐卖到前古村给人做新娘了，现在的那个穆小暮根本不是她。”
　　“这倒是怪事一桩。拦路虎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就危险啦。早晨夏巽单枪匹马挑战整个村，村长古来利脚底抹油先跑到镇子上搬救兵。於斐烨他们还没有出桑树镇，就被镇上的地痞流氓拦住啦。这下可真是大事不妙啊！”
　　“提醒於斐烨不要出手。让他留心夏巽。不要搞出大乱子。”
　　“是的呀是的呀！不过小兔子想问龙爷，前古村的事和桑树镇的事，哪个放首位呢？”
　　“前古村还有什么事？”
　　“您应该晓得的呀！夏巽虽然走了，可是特死科的死神们还在。她们的目标就是前古村里买卖人口的村民。调查取证之后，就要杀人了呀！”
　　於克己考虑片刻，作出指示：“留心她们的举动，但不要阻止。如果能弄清楚她们如何与其他死神联络，尤其是死神的大本营在何处，最好。但是一切的前提是，不要暴露你自己。”
　　“放心吧放心！有我小兔出手，绝对没问题！”
　　“哼。这几天的事你阿子姐姐也知道不少吧。”
　　“哎呀龙爷，您就不要为难我了嘛！”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如果让我知道了，你晓得结果。”
　　“晓得的晓得！”
　　挂上电话，於克己平躺在宽大的沙发上，闭上双眼。
　　有意思。
　　人尽皆知的明星穆小暮竟然是个冒牌货。那么和令月一起旅游去的那个穆小暮，又是谁呢？
　　夏巽他们被困桑树镇又会怎么逃脱？前古村被特死科盯上，会不会变成下一个上甘村？
　　只可惜令月不在。如果她知道了这些事，又会做出什么反应？
　　说起来，这种关键时刻文令月竟然出去旅游——是旅游还是避开自己的监视？
　　之前与令月联系过，手机一直关机。应该还在路上。明天再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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