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女儿]风起两生花

作者:秋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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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死亡旅程(二)


      咣当当!
      密诺亚的宫殿里,侍女们托着大大小小盛满药瓶的托盘站成一排,密诺斯把手中的汤药洒了一地。
      “什么?!尤蜜儿怀孕了?!”密诺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快给王再端碗汤药来。”太医吩咐旁边的侍女,然后又对密诺斯说:“是的,王,尤蜜儿喝下的现形汤,不但没有让她现原形,反而大大伤害了她腹中的胎儿,她还在昏迷,母子都有生命危险,。”
      密诺斯还没等太医说完就往尤蜜儿的房间快步走去,太医在后边焦急的喊道:“王,你的汤药还没喝。”密诺斯身体虚弱,一直都以汤药调养着。
      “回来再喝。”他头也不回地走,心里不知是喜是悲。
      …………
      尤蜜儿躺在床上,嘴唇毫无血色,脸色苍白,本来就娇小的她,陷在床褥里几乎快要看不见了,要不是那一头金发散落枕边,很难发现她躺在那里。
      安多司守在她的床边,见密诺斯进来,他头都没回,淡淡地说:“一整晚了,连句梦话都没有,她虚弱得没有力气说梦话。”
      密诺斯没有回话,静静站在床前,看着她双目紧闭虚弱的样子,想起她为了保护他挡在安多司前面,为了阻止安多司继续杀人而喝下现形汤的情景,突然心里不是滋味。
      为什么她没有变形?他不敢深想其中的缘由。如果事先知道她怀孕,他不会让她喝下这汤,他会用这孩子来要挟比泰多,夺回密诺亚所失去的。
      “她求生意志很顽强,太医说,发生这种情况孩子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可到现在孩子依然没有流出来,她似乎在使尽全身力量保住这个孩子。”安多司的声音听上去很悲伤,“看她这个样子,我却不能做什么。”他无法想象失去她的痛苦。
      良久,密诺斯才说:“我会尽全力救她。”
      这是第一次,两兄弟在一起安静地说话,没有怒目相向,没有争斗,没有相杀,第一次两个人的行动一致起来。
      ……
      ……
      尤蜜儿抱着小小伊,面对眼前诡异恐怖的景象,她想自己一定是在噩梦里,于是她使劲咬自己一口,却发现居然会疼,她紧紧闭上眼睛,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她把小小伊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不让他看见这恐怖的景象,为了缓解他的惊慌,只有撒谎骗他,她故做轻松地说:“这是一种会动的草,叫……叫手掌草,没什么可怕的,但小孩子不能看,看了会变木头人。”
      小孩子很好骗,完全相信了她的话,但仍十分害怕,像个娃娃一样软软趴在她的胸口瑟瑟发抖,哭声却渐渐小了下去。
      她脚下的路一直延伸到那片“草原”的尽头,通往红光的方向,她一回头,发现原来的那片沙地旷野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鬼手草原,她没有选择,只好鼓起勇气往前走。
      她走在路的正中间,两边的手不停想要抓住她的脚,可又抓不到,但只要她稍微走偏一点,说不定会被这些手拖进旁边的沼泽里,这片沼泽里的手全是孩子的手,小小的,灰灰的。
      她小心翼翼又快步地走着,这片鬼手沼泽好像没有尽头,不知走了多久,她回头看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了,眼目所及的地方全是人的手在招摇挥舞,漫天遍野,没有边际。
      她害怕极了,抱着孩子快要哭出来:“伊兹密,伊兹密,你在哪里?我好害怕……”这时,好像有人握住她的手,心安的力量传过来,指引着她继续前进。

      小小伊稚嫩的声音响起“蜜儿,你也害怕吗?”
      孩子天真的声音在这黑暗中好像一道光,笼罩四周的恐怖被这道光压下去了一些。
      尤蜜儿诚实地回答:“怕,小小伊你要保护我。”
      当大人表现得软弱时,孩子就会变得刚强起来,小小伊一改前面哭鼻子的小可怜模样,突然大胆地抬起头,用柔软的小肉手去擦尤蜜儿的眼泪:“嗯!我保护你,蜜儿别哭,哭鼻子的人羞羞脸。”
      尤蜜儿破涕为笑,这孩子真是太招人喜欢了,她决心一定要带他离开这里。

      这时,路边突然出现一个跪着的白衣女人,她的长发凌乱地低垂着,好像在哭泣。
      终于见到一个人,管她是人是鬼,尤蜜儿顾不了那么多,立刻跑上去求救。
      “你好,请问这里是哪里?要怎么走出这里?”尤蜜儿安耐着恐惧,走上前去礼貌地问。
      那个女人用低沉的声音缓慢地说:“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什么没有用?!”尤蜜儿一头雾水。
      那女人仍垂着头,黑发挡住她的脸,她悲伤的声音听上去很扭曲:“到这里所有的孩子,都是被献祭或流产的孩子,都活不了了。”
      “这里到底是哪?”事到如今,她其实多多少少有些预感,但仍不死心想得到一个证实。

      白衣女人阴森森地笑起来:“原来你还不知道自己快死了,这里是地狱啊。”
      尤蜜儿作为新时代女性,以科学为基础的三观是不由得她相信这个世界有地狱存在的,她第一反应是要给那个白衣女人普及科学知识,但眼前的一切却又让她说不出句话来,再回想起在帝王谷发生过的一切,她的三观渐渐崩塌。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接受,原来她一直在鬼门关徘徊,而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她看着他粉嘟嘟的脸,发现这孩子除了长得像伊兹密外,还很像她。
      “放下你的孩子走吧,否则你也会像我一样,永远都困在这里。”白衣女人凄厉地说。
      “不,我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尤蜜儿紧紧抱着小小伊,生怕被人突然夺了去。
      “难道你想像我这样,日日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这里哭泣,永无止境?”白衣女人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眶发黑的幽怨眼睛从凌乱的发丝后面看着她,远远看去犹如两个黑暗的空洞,就像咒怨里的女鬼,充满绝望与悲伤;眼中流淌出的深红的血渍已经干涸,狰狞地凝固在青白色的脸上。
      小小伊被吓一大跳,大叫一声:“蜜儿,有鬼!“就又扑到尤蜜儿怀里,但这次他却忍住没有哭。
      见到这样的情景,尤蜜儿本该尖叫的,可比起失去小小伊,她更害怕后者。
      她看着这个女人恐怖的脸,忽然理解了她的悲伤,她日日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而将眼泪哭成了血,是她的悲伤让她变得恐怖,她一直低着头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恐怖的样子,蜜儿想她并不是有意要吓她。
      尤蜜儿拍拍小小伊的背一边安慰他,一边教育他道:“小小伊,不可以这样没礼貌,别人对你并没有恶意。”不管遭遇什么,她都要教会他用美好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这样他才能在未来的残酷中,不断发现美好,从中获得力量。
      她表情诚恳地对白衣女人说:“请你告诉我离开这里的方法。”

      尤蜜儿不愿意重蹈这个女人的覆彻,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被埋在这种鬼地方哭泣。
      “要是能逃出去,我早出去了。这里被名为叫巴力的神所执掌,人们将活的孩子焚烧给他,那些孩子的灵魂就都到了这里,他也会去收割流产的孩子的灵魂。”那女人说到伤心处,空空如黑洞一般的眼眶又流出血来:“我的孩子是因为流产而来到这里的,我放不下他,一直没走,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时,天空中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号角声。
      “巴力来了!”白衣女人凄厉地大喊,几近癫狂地惨叫,仿佛这样能排解她的恐惧。
      地开始震动,一个手持巨锤,头上戴著有两支角的圆锥形冠冕的巨人朝她们走来,每走一步地都像打雷一样发出巨响。
      体型是人七八倍大的巨人踏过鬼手“草原”,“草原”上立刻一片血肉模糊,孩子们的哭声撕心裂肺,震彻天际。

      她抱着小小伊拔腿就跑,她一定要带他冲出这鬼地方。
      可那白衣女人却依然跪在原地,绝望地,毫无反抗地跪在那里,好像这样的情景已经重演过很多次,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她除了承受别无选择。
      那女人发出一阵惨叫,巴力在经过她时,用巨锤把她捶成肉泥,她肝脑涂地,但她很快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继续跪在那里。
      人的灵魂是不灭的。
      “上帝啊,这到底是什么恶心的邪神?!”尤蜜儿心里暗骂,恐惧达到极致,她不断谩骂来给自己壮胆。
      “小小伊不要看!”她按住小小伊的头,不希望给他留下阴影。
      巴力朝她走来,不紧不慢地迈着大步子,好像在享受捉弄猎物的快感,她沿着路拼命奔跑。
      小小伊全身紧绷着,却出奇地不吵不闹,小手紧紧抓着拳头,焦急地不断给尤蜜儿加油:“蜜儿快跑!快跑!”
      “伊兹密,伊兹密,快救救我!”尤蜜儿跑到筋疲力尽,本能地哭喊着呼救。
      每当她这样呼喊时,她就得到一份力量,又充满精力地奔跑。
      而几乎同时,躺在床上的凯罗尔心跳几次停止陷入休克,曼菲士快被折磨疯了,埃及皇宫一片哭天抢地,得到消息的埃及人民自发地纷纷聚集到宫殿前的广场上,为凯罗尔祈福。
      埃及全国上下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
      尼罗河女儿生命垂危的消息传遍全地,各国的皇族们有喜有悲,密切关注着埃及方面的消息。
      只有伊兹密王子,率领着刚刚取得胜利的比泰多舰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夜袭了密诺亚的首都克里特岛。而之前毫无征兆,密诺亚人在战败后完全失了士气和防御力量,又见比泰多与埃及签订了停战合约,就松懈下来,对比泰多的突然攻击措手不及。安多司一己之力很难抵御比泰多多如牛毛的士兵;没有围墙的城市,本是炫耀强大海军的象征,如今却省了比泰多很多事,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成为比泰多舰队的登陆地点,一时间密诺亚首都陷入了一片火海。
      …………
      …………
      尤蜜儿抱着孩子奋力奔逃,她只有一个信念“绝不能让孩子落在这怪物的手里。”
      终于跑出了鬼手“草原”,可她还没松口气,却看见前方的红光越来越大,哭喊声不但没有减小,反而越来越大,震耳欲聋,有一阵阵热浪朝她扑来。后有恶魔追杀,她没有选择,来不及思考,只能继续向红光的方向跑。
      她跑到了悬崖边,不得不停住脚步。
      巨神巴力也停了下来,它愤怒地大吼:“居然破了我的魔障!”那声音是很多野兽的声音,震耳发聩,无比诡异。

      尤蜜儿害怕地退后到悬崖边,与此同时她终于明白了这惨叫声的来源。
      这是一个火山口,火山里刺眼火红的岩浆沸腾,不断向上冒着火星和热浪,而岩浆中是一具具挣扎扭曲的陈腐尸体,密密麻麻如小黑点一样在岩浆里沉浮,每一具尸体都是脱了皮的血色,两只眼睛是黑漆漆的空洞,全身爬满燃烧的驱虫,眼睛里,嘴里,有无数驱虫爬进爬出,他们全身是火痛苦的尖叫。
      这里是地狱,这里果然是地狱,这一切和尤蜜儿一直以来的噩梦重合了,她无数个夜晚不断重复的噩梦如此真实地呈现在她眼前。
      她此刻很希望现在自己是在梦里,这样她就直接跳下火山口,让噩梦结束,可她不敢拿小小伊的性命打赌,她要拼到最后一刻。
      有些人害怕到了极致会精神崩溃不知所措,而有些人害怕到了极致就会充满杀气,尤蜜儿就属于第二种。
      她放下小小伊,拍拍他的屁股:“小小伊,你快躲起来,你在这里我施展不开手脚!”
      小小伊郑重地点点头,尤蜜儿以为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没想到他慢吞吞地朝那个恶魔走去,尤蜜儿汗毛都竖了起来,无比后悔让这么小的孩子自己行动,他根本没听懂她的意思。
      巴力开心的笑起来:“这就对了,把你的孩子给我,我放你回到人间。”
      “把我留在这,让他回去。”她试图和魔鬼做交换。
      “我当然想留你下来,但是只有一个月的胚胎失去母体是活不了的,或者你们两个一起留下来。”
      “你休想!我绝不把他给你!”尤蜜儿煞白了脸,就要向小小伊冲过去。
      没想到小小伊趁两人说话之际,突然加速,从巴力张开的两条大腿间穿过去了。他跑到随后赶来的白衣女人身边,和巴力比起来,白衣女鬼也不再吓人了。
      尤蜜儿被他的计谋惊倒,这孩子勇敢,冷静,机智,一如他的父亲。
      被戏弄的巴力大怒,转身要去追孩子,尤蜜儿见状捡起地上的石头向巴力扔过去,不偏不倚重重砸在巴力的脸上,它大怒起来,转而向尤蜜儿冲过来。
      她冷静异常,在地上捡了块尖锐的石头,握在手中,动作敏捷地爬上悬崖边的一块突起的大石。
      巴力在身后一边用巨锤击打尤蜜儿爬上的大石,一边高声嘶吼:“我要把你撕成碎片!去死吧!”
      巨锤打歪,敲在身旁的岩石上,岩石应声而锤碎。尤蜜儿幸运地躲过巴力的袭击,她发现,没有躯壳的灵魂比身体更灵活,轻盈如羽毛,几乎可以根据她自己的意念做到任何想做到的动作,这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是不可能的。
      她看准了位置,站在石块的呈“凹”字型的最顶端与巨怪平视,呐喊道:“来啊!丑八怪!”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胆敢单枪匹马对抗这样巨大的魔鬼。
      巴力咒骂着,叫嚣着又一计力量十足地重锤挥过来,尤蜜儿迅速跳到另一块相隔不远的石头上,脚一划差点摔下下边的火湖里,好在她及时抱住了一块突起的石头。
      巴力的巨锤如她所愿被卡在了“凹”字型的石头中间。
      杀气腾腾的她并没有趁机逃跑,而是立刻闪电一般顺着巴力拔巨锤的手臂爬到了他的肩膀上,这怪物在地狱这么多年,估计也没碰到过如此勇敢的姑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
      随着眼睛的一阵刺痛,巴力嘶声惨叫起来,尤蜜儿用手中的尖石刺入他的眼睛,还没结束,在巴力甩开她之际,她拔出尖石,又向另一只眼睛刺去,凶狠地大吼道:“你才去死!”
      她被巴力甩到地上,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她忍着疼痛又站起来,看见巴力捂着流血的双眼大声嘶吼,在悬崖的边缘摇摇欲坠。
      她又冲过去,用尖石刺向了巨怪的脚踝,巴力终于再也站不住,掉进了火山口中。
      尤蜜儿筋疲力尽,喘着粗气,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就往回走,白衣女鬼和小小伊看着她,脸上却没有喜悦,而是逐渐惊恐的表情。
      突然,尤蜜儿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拽住,跟着巴力一起摔下了火山口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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