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

　　也不晓得那天大伙是热情高涨过了头还是怎样，竟然直到关园离开时都完全没有人发现蒋萧这两条漏网之鱼。
　　不过也多亏了他们的遗忘，才有了他们二人世界的游乐园一夜游，但与其说是二人世界不如说是萧禹一个人的欢腾来的更贴切。萧禹这娃明明害怕的要命却仍一个劲地拉着蒋卫玩儿的各项高危项目，每每一圈惊魂下来都难逃好一阵的呜咽加腿软却依旧不罢休地再接再厉，也不晓得他这般折腾到底为的什么。
　　其实还能为的啥？
　　这小孩心计挺多，却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单就为了能够与蒋卫十指紧扣，他竟然不惜将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也不晓得该夸他能为常人之不能，忍常人之不能，还是骂他死心眼好了。
　　“不玩了，吃东西。”虽然不明白萧禹如此玩命的心思，但瞧着他越发苍白的脸色，蒋卫总算开口制止了他继续拼命下去。
　　“等等，我们先去鬼屋吧！出来再去吃东西！”
　　“确定？”
　　“确定，走吧。”萧禹这辈子最害怕的除了蛇，大概就是鬼了。还记得小学时的一次少年宫秋游，那时他们也曾经进过的一个鬼屋，出来时胆小的萧禹早已哭成了泪人，只是那时年纪小，就算哭鼻子也没有几个人会笑话的他。
　　虽说他人现在是长大了，但此时要面对的鬼屋级别也升级了，在心不变的情况下，这一进去不知深浅的，真怕他会受不了刺激。不过幸好身旁还陪了个蒋卫，也算是有了个依靠吧。其实说穿了，他等的就是这么个依靠罢了。
　　再说，南城的这个游乐场里的设施无不是实打实的投资，连个鬼屋也做的精益求精的让胆小的人愤恨就是了。从外头看去不大的鬼屋，里头却是千回百转的迷宫，人走进去了想出来不容易啊！不把有胆子进来的人吓个半死，你绝对出不去。
　　所以当蒋萧二人好不容易闯出生天时，只有蒋卫是走着出来的，走了不到一半就再也站不起来的萧禹之后完全是被蒋卫以公主抱姿势走完的剩下的路程。
　　一开始，蒋卫是意欲背他的，可他打死也不要背对空无的诡异，不得已之下，蒋卫只能把人抱在胸前走了。天晓得鬼屋里头的那一段黑暗的路途里，紧紧圈抱住蒋卫的萧禹到底曾经想过的什么。
　　所幸，虽然过程虐的慌，但目的却是完美地达到了，不得不赞叹一声萧禹好能耐啊！
　　“蒋卫。”
　　休息了一通又吃了些东西之后，萧禹拿着一个甜筒站在色彩缤纷的旋转木马围栏前，轻声唤了句与他并肩而站的蒋卫。
　　“嗯？”微低头，蒋卫虚应了声目不转睛盯着旋转木马看的萧禹。
　　“你说，为什么旋转木马永远只能彼此追逐却无法相依呢？”
　　听了萧禹的话，蒋卫才恍惚过来这个他从未思及的存在，于是不由自主便正视起眼前的光景来。
　　是啊，在夜色中流光溢彩梦幻般的童话木马却只能一直一直地彼此追逐，不管停下还是奔跑，那相隔的距离从未缩短也从未靠近。
　　到底，要如何努力才能赶上彼此，从此不再你我追逐呢？
　　“有并肩的。”看了半天，蒋卫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原本还在忧郁感伤的萧禹闻言这么天外来仙的一句顿时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蒋卫说的也没错啦，虽然木马跟木马之间有彼此永恒追逐的，但也是有并肩奔跑的，关键就看你注视的是哪个位置罢了。
　　“走吧。”
　　“嗯！”吃下嘴里最后的香甜，萧禹笑容满满地跟上率先转身的蒋卫。
　　从南城回来后的日子一下子就进入了白热化的忙碌中，每个人似乎都在为日益临近的高考做着最后的冲刺。高三教学楼一带的气氛似乎也挥之不去的紧张兮兮，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把自己蹦的紧紧的，这样的日子虽苦却也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萧禹你还好吧？”同桌看到萧禹又捂住脸埋在桌前，忍不住开口问。
　　这娃自从上高三以来就老牙痛，痛极了时都恨不能拿头去撞墙，次数多了他也开始受不了了，这牙医没少看，但牙齿崩坏的速度却比修补来的更快，原本好好的牙齿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全部蛀掉的夸张。
　　“要痛的受不了我扶你回宿舍吧？”
　　“……给我两颗止痛药。”虽然药就在抽屉里，可他实在太痛了，仿佛手一离开脸颊那锥心的痛就能把他击垮一样。
　　都说牙痛不是病，痛起来却要命，没有牙痛过的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那样的辛酸，就算牙痛过的人也是不敢回想的，可想而知，这痛到底有多可怖了。
　　幸好这节是自习，不然这样的疼痛下还得听课，那真能要他命。最近病假也请的挺勤，虽然班主任很体谅但他自己却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所以还能忍的时候，他都咬牙忍了。
　　“我给你到办公室打点热水吧。”见他吃了药还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同桌说道。
　　喝了热水感觉稍微好了点，但人也痛出了一身的冷汗，秋装的白色校服上依稀可见点点的薄汗。
　　“牙痛就去看牙医，你这样老痛也不是办法吧。”
　　“嗯，熬到周末我就去。”
　　“真不晓得你这么死忍到底为的什么！”
　　痛彻心扉的疼痛稍减，萧禹脸上也显出了笑容，只是这惯有的笑容里缺似乎带了点他人所无法透析的苦涩。
　　虽然身为男孩，但他打小便是娇生惯养的孩子，稍有点不顺都是直接嗷叫出声的主，十几年下来何时见过他忍辱负重委屈过的自己？可他到底也是个好强的娃，这两年来为了心中所爱，他更是忍耐了常人所不能忍耐之事。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他只是稍微发掘了下自己的潜能罢了，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非要问他为何要强忍的痛苦，答案其实并不复杂，他不过是希望多争取点时间学习罢了。要知道，他除了语文英语政治强一点外，其他的科目却都是不甚擅长的，特别是那打初中以来就一直掣肘他的数学。如果他不再争分夺秒一点，他真怕会赶不上蒋卫。
　　所以，再痛，他都忍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学，肚子虽饿却因为牙痛的关系一点东西也不想吃，完了只好怏怏地先回了宿舍。只是没想到会在宿舍见到蒋卫，忍不住兴高采烈起来，“你怎么来了？”
　　“给送吃的。”
　　“奶奶送东西过来了？”
　　“没，我回家了。”
　　“回家？为什么？”接过蒋卫手中的袋子，萧禹边翻边问。
　　“有事。”
　　“这什么粥？”
　　“鸡肉玉米粥。”
　　“还是姥姥知道我口味，你吃过了吗？”
　　“嗯。”顿了下，蒋卫问，“牙还痛？”
　　“吃过药好多了。”说着，就着饭盒喝起粥来。“不碍事。”
　　“袋子里有药。”
　　“止痛药吗？我那些吃的也差不多了。”
　　“嗯，我走了。”
　　“要走了吗？”
　　“嗯。”
　　“那下晚修的时候你等我。”
　　“好。”
　　然而，不到晚修下课，萧禹就无意间在校务处碰见了蒋卫。
　　他是英语课代表，收齐了卷子就往校务处搬，没料到抬眼间就瞥到了背对他隔了几张办公桌而站的蒋卫，好奇之下就慢吞吞动作着希望等他一程。
　　却不料这曾经害死猫的好奇心会砸的他魂飞魄散——
　　“确定不高考了吗？”
　　“是的。”
　　“也好，出国以后，记得也要努力学习。”
　　“我会，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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