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游记

　　高考这天，大雨滂沱。考试考了两天，雨也下了两天。
　　这对考生来说是个好消息，降雨带来的凉爽天气，能让学子们体感舒适，正常发挥出应有水平。
　　月云的高四生涯，也就此仓促的划下句号。

　　他懒懒斜倚在沙发扶手上，手里还拿着厚厚一叠资料。魏莱好奇地凑过来瞅一眼，轻哼一声，走了开去。
　　那是她父亲的详细资料。
　　半晌，见月云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她终于憋不住道：你查他干什么？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座城市，再也不回来了。难不成，你还想认个岳父？

　　月云伸手将气嘟嘟的魏莱拉到怀里，语气波澜不惊：在对付一个敌人之前，你所要做的，是先了解他，全方位的了解，一直到你理解他。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的——伤害到他。
　　魏莱眼睛里闪过一丝懵懂：伤害他还不简单？撸掉他的官帽，那绝对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月云轻笑：呵，你认为他仅仅只是个官迷？那你也太不了解你这位父亲了。
　　魏莱捂住耳朵：我为什么要了解他？他有了解过我吗？从小到大，他对我就只有命令！我们能不能不要再谈他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关于他的一言半语。

　　月云扔下资料，捧起她的小脸：我喜欢的女孩儿，虽然腹黑虚伪、阴险狠毒了点儿，但逃避，可从来不是她身上“优秀”的品质。当然了，你要真想就这么灰溜溜的跑路，不想再出口气，我也随你。

　　魏莱嘴角抽搐，虚着眼，一把推开他的手：我谢谢你噢，这么坏你还喜欢我，这一定让你的良心时时刻刻都在遭受着道德至高点的谴责吧。
　　面对女孩的吐槽，月云摆摆手，不在意道：哦，那倒没有，毕竟好赖也是对比出来的。起码对我来说，你还远远没有干坏事的那个能耐。

　　魏莱无力继续吐槽，拿起资料漫不经心的翻看，转移这个让她无语的话题：那你查到什么了？
　　月云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一边看信息一边道：你父亲清华毕业，回来之后考上安桥市公务员，从小小的基层科员干起，一直干到渝中区第四把手。这其中，没有任何的贪污、受贿迹象；没有情人外室、私生子；甚至没有哪怕一次公车私用的记录！履历完美的简直就像是……一个道德圣人。
　　魏莱没吭声，但眼神中明显透漏着不屑。

　　信息是胡小蝶发来的，话里话外试探他想报哪里的大学。
　　月云回复“我跟魏莱一起”，然后继续他的分析：这些资料的真实性毋庸质疑，你也别不服气，起码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你父亲的确是一个……大大的清官。我猜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利用权力带来的便利——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就是在派出所捞你的那晚吧。否则以当时你被警方掌握的证据，拘你个几天一点问题没有，哪里那么容易说放人就放人。

　　呵……
　　魏莱冷笑：你知道他当时是怎么说的？他告诉警察，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甚至因为我是他的女儿，还要罪加一等，往重了罚！在他根本就没有问过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
　　月云点点头：唔，半辈子的清誉，一夕毁于女儿之手，他当时的愤怒，可以理解。当然了，警方也不可能就因为跟人打架这么点小事，真把本区纪委书记的千金给拘留了。你老爹其实也蛮倒霉，呵呵，不管他去不去那一趟，结果其实早已注定。

　　魏莱不满：你意思是我坑了爹？你怎么老是帮着他说话？不然你跟他谈去？
　　月云哈哈大笑，搂住魏莱的脖子狠狠亲下去，直到她的嘴唇有些红肿才松开手：别担心，你老登可没有你这样香香软软。

　　见她有炸毛的趋势，月云忙道：别急，我们现在基本上了解了你的敌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深入去分析他。你注意到没有，你老爹２２岁毕业，２３岁考入渝中区人民政府，同一年跟你母亲结婚，之后才平步青云。我猜，他之所以能这么有底气和傲骨，跟你娘家人的经济实力不无关系。毕竟“花贪污来的那点小钱”，又怎么能跟“光明正大的花老婆的钱”相比。

　　魏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回忆道：我爷爷那边……虽然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但其实并没有做到多大的官，到退休也只是个乡长，对他的帮助可以忽略不计。奶奶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其他叔伯……也没有谁特别厉害，现在还呆在乡下种地的都有。但我姥姥、姥爷却一直都是安桥城里人，算是最早那一批企业家。

　　月云伸个懒腰：少年英杰，凭借自己的奋斗，和一点点的运气，鱼跃龙门、逆天改命。之后，恐怕一直没有忘了自己最初的志向，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坚持。所以……我们想从这方面找他的麻烦，是行不通的。
　　魏莱沉默，从不相干的外人的角度来说，她父亲其实没有一丁点错。
　　月云心疼的摸了摸忧郁下来的少女头顶：只可惜……如今这种物欲横流的年代，是出不了道德圣人的……

　　他不屑地笑笑，连他这个正牌的神仙都不是什么道德圣人，他不信魏莱老爹就真能做到如此地步：他今年４５岁，但早在十年之前，他就已经是渝中区的纪委书记了。呵呵，可以想象，当年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不过现在……
　　他顿了顿，继续道：整整十年没有进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虽然资料上显示，他曾经以程序不合规矩的理由，强硬的搅黄了一家知名药企的引入。后来这个事情，也让整个安桥市的领导班子都悔青了肠子。但我认为，那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魏莱摇摇头：不清楚，他根本就不跟我们说他工作上的事儿。不对，应该是他根本就不把我们——起码是不把我——当成他的家人，当然不会跟我说……

　　月云眼神闪了闪，似乎明白了什么：在我……审判了那些放贷的渣滓以后，虽然消息马上就被高层封锁，但……安桥市的地头蛇们，该知道的，基本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本来的意思就是要立威，让人清楚他的底线在哪儿，自然不会帮着掩盖。安桥市消息灵通一点的大人物，基本都知道有他这么号人。

　　月云斟酌着用词：可是你老爹他……竟然在那种情况下，在我明确护着你的情况下，依旧把你的东西给扔了出来，还跟你断绝关系。
　　他摇摇头，笑的莫名：呵呵，看来他的人缘，不怎么样嘛。
　　他就不信真有人敢明着，跟“出现在凡间的超凡之力”对着干。连这种事儿都没人跟她老爹打声招呼，他人缘差的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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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莱冷笑几声，忽然一把抓过月云手机，得意的笑笑，突击查岗：哼！那狐狸精竟然还敢联系你？看来是教训还不够。
　　月云表示无奈：你眼睛还挺好使。

　　魏莱阴沉着脸：我当然不瞎！再说了，能打进你号码的，不就只有那几个人吗。
　　月云摊摊手：我越受欢迎，难道不代表你越有品味？不要老是盘算着怎么去欺负别人，你现在应该好好的关注一下，未来想干什么才是重点。

　　魏莱哼唧几声，眼珠转了转，把手机丢还回来：你能让我当他的顶头上司吗？我要是成了他的领导，小鞋穿不死他！
　　月云乐了，论恶心人，魏莱也是一把好手：能是能，不过至少也需要十年时间，还得从你大学毕业之后算起，否则便没了意义（强行让她当她爹的领导，跟月云直接动手有什么区别？）而且说不定，等你熬成你老爹的领导，他都已经要退休了。
　　他认真地劝道：比起搭上你半辈子的幸福，我更希望，你能为自己考虑考虑，选一门你真正喜欢的专业去读。唔，顺便辅修下法律，也好知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

　　魏莱的性格底色已经成型，想要彻底改变她，不亚于重新塑造一个灵魂。而想要教会她什么是爱，又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很可能是一辈子。
　　所以短期内，月云只要求她不再去伤害别人就行，其他可以慢慢改。
　　况且，他喜欢的就是这款黑莲花，要真把魏莱改造成道德模范，他又何必留下来？

　　本来还挺高兴，听到最后，魏莱怒了：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靠谱吗？
　　月云虚着眼瞄向茶几：某人用来谋杀我的美工刀，到现在还在桌上扔着呢，你管这叫靠谱？
　　红温的魏莱一头扎进他怀中：啊～～～不许提！不许提那件事啦！不然我咬死你！
　　她有些病态的抬起头，猎食者一样的眼睛盯着月云的下颌线，双手越抓越紧：呜呜～怎么办～我好想把你撕成碎片，好想抓烂你的皮肤，撕咬你的肌肉，我是不是真的心理变态啊～呜呜呜～～～

　　月云好笑的看着她真的急出眼泪来：哦，这倒不是。心理学上，有一个词叫“可爱攻击”。意思是当你觉得一个东西超级无敌特别可爱，可爱到你快要受不了了，情绪高涨到再继续下去就会发生危险。这个时候，人类基因中的保护程序启动，强制你对目标产生攻击欲望，以停止你高涨到极点的亢奋情绪，避免你因为目标太过可爱而死亡。

　　他笑的古怪：换句话说，都怪我帅的太过分，所以才让你失控。唉，不要太迷恋哥，虽然哥曾行走无穷世界，饮马时间尽头，留下无数传说，但这些都是哥优秀品质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一部分，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现在就这么激动，以后可怎么办哟……

　　魏莱被气笑，恨的牙根痒痒：传说哥是吧？帅的太过分是吧？招女孩儿喜欢是吧？既然你这么优秀，那我……我就……
　　她忽然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地方能拿捏住月云：……哼！上大学之前，你别想再碰我！

　　她试图用这招来拿捏月云，却发现他无所谓的耸耸肩，伸手示意她可以走人了。
　　这个发现气的她差点暴走，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没有吸引力，但转念一想又不对，这小子是在诈自己！
　　她冷静下来，佯装离开，走到门口却砰一声反锁上门，红着脸、紧张的双腿都在发抖：我只说你不能碰我，又没说我不能碰你！进了我的碗里，你还想跑出去？乖乖给我躺好，让姐姐来宠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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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上旬，两人从悉尼返回。
　　被爱情滋润的魏莱蜕去了少女的青涩，整个人只剩下青春张扬的生命力，从头到脚散发着致命吸引，让学校的男生们挪不开眼。

　　用罗婷的话说：我靠……你吃什么了？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你把魏莱怎么了？
　　魏莱笑的矜持：什么？难道你们现在才突然发现，我长得很好看？
　　徐渺一脸不可思议：你过去也好看……但是你现在……我的天呐……偶像明星也不过如此了吧？
　　魏莱破天荒的谦虚起来：哪有那么好～对了，我们之前出去玩，走的太匆忙，都没来得及问，你们考的怎么样？

　　罗婷叹口气：意料之中，不好不坏吧。真羡慕你，长的好也就罢了，连读大学也是最好的，老天真是不公平啊……
　　她顿了顿，扭头瞅瞅正在填报志愿的月云：你们肯定是一起去北大对吧。准备学什么？

　　魏莱的眼神从胡小蝶身上收回，假期一起滑了趟雪回来，她对自家男友了解的更多，再也不认为土土的胡小蝶能威胁到她的地位。
　　要提防也得提防那些超级模特才是正经：对呀，我要去文学的世界里遨游，月云会去数学系。

　　数学系？
　　徐渺先是一惊，而后又觉得十分合理：你是不知道，你们不在的这几天，媒体找他都快找疯了。建国以来，前无古人的裸分７５０满分，之后恐怕也很难再有来者……
　　她摇摇头：不管怎么样，真的多谢他帮我们恢复了考试资格。

　　魏莱也不问她为啥不亲自去谢月云，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男朋友可比她难说话多了：事情因我而起，没道理我都能考，反而你们考不了。
　　她忽然问：你们说，如果我现在去给胡小蝶道歉，她会接受吗？

　　罗婷上下打量她：你吃错药啦？没事儿吧你？你真的是魏莱吗？
　　徐渺却只感觉浑身发寒，她知道，魏莱不是突然间良心发现，才想给被她欺负过的人道歉，而是伪装的更深。
　　她不敢去想，这种人以后若是得势会发生什么，因为那已经跟她没关系了。这一次见面，可能就是此生最后一次。她看向月云，默默祈祷，只希望他真的能够约束住这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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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莱说干就干，吓了胡小蝶一跳。
　　只是，那名为道歉的场面，看上去却无比阴间。
　　一个心里知道她不可能真心道歉；另一个也知道对方知道她不可能道歉。
　　但俩人硬是忍着生理上的不适，相互配合挤出假笑，演完了这一出和解大戏。

　　在聊什么呢？
　　月云适时插进来，以防自家疯丕女友再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魏莱呵呵一笑：我们在聊以后的工作，对吧胡小蝶。我个人觉得，学一门手艺也是不错的出路。
　　月云送给她一记白眼，要想学手艺早就去学了，还复读干啥，随口给胡小蝶指了条明道：去学乘务。高铁这些年发展的很快，以后只会更快。你成绩够，外形也不错，算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不知何时，陈念和李想也凑了过来：他的建议很好。胡小蝶，这几乎就是你现阶段的最优解了。比起费时费力还费钱的去上一个三流本科，倒不如直接选一个就业有保障的黄金专科。

　　魏莱却还想使坏：学乘务不如学空乘，咱们胡小蝶条件这么好，就算当乘务员，也要当飞在天上的那种呀！不仅说出去有面子，还能认识各种上层人士，机会还多，你们说是吧？
　　她两个狗腿虽然听不懂这其中的区别，却习惯性的跟着赞成。
　　陈念直觉不对，但她也说不出来哪儿不对：空乘的话，也不是不行。但就业岗位可能会比较少一些……

　　月云相当无语，想不通魏莱到底看胡小蝶哪点不顺眼，这么上赶着给人家挖坑。
　　当空姐当然好，但就因为太好，多的是正经大学毕业的毕业生跟你竞争。而空乘这个专业在专业性上，其实并没有什么行业壁垒。这也就导致，正儿八经空乘专业毕业的学生，能有１０％的人真正从事相关工作就算不错了。

　　他已经给出了答案，话既已出口，便不会再说第二次。胡小蝶说白了，跟他也就仅仅只是同学关系，她要是不听他的，他也不会强求。
　　他转向陈念：你们呢，倒是忘了问，你们考的怎么样了。

　　李想眼睛一虚，讪笑道：我本来……也是准备努力努力，争取够到北京大学的。只不过……
　　陈念帮他说完：……只不过今年出了你这么个变态妖孽，鬼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
　　这就纯属自谦的玩笑话了，北大在安桥市招生，又不是只招一两个。他月云还能把他们的名额都占了咋地。

　　他索性明牌，免得他们一头撞上来，撞的头破血流：我报的数学系，魏莱会去汉语言文学。
　　李想眼睛一亮：当真？哎呀，多谢多谢。
　　月云也就罢了，那是常规之外的特例，几千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他们认了。偏偏魏莱这一次的分数也高到离谱，能知道他们报哪个专业，就能避免很多滑档的风险，这个人情得承。特别他们还都不占大热门专业的坑，这让李想对他们的观感好了很多。

　　陈念看看月云，张了张嘴，犹豫一阵，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月……月云，如果我也报北大的话，你觉得，我报什么专业比较合适？
　　她将成绩单递给他，月云扫了一眼：没有你特别喜欢的吗？
　　陈念摇摇头：我没想过。我也没……资格……

　　虽然她将资格二字咬的很轻，但月云自然是听清楚了，心里微微一叹：人工智能，潜力最大，过几年能挣大钱，你的成绩应该勉强能够到。快钱的话……现在都比较麻烦，你不如直接跟着我投资。
　　陈念摇摇头，她要是有投资那个本钱，也就不会这么发愁了。

　　魏莱憋了半天，瞅准时机插话道：缺钱的话，那不如学金融呀！一听就跟钱有关。
　　陈念也是服了这位了，她再蠢还能不知道金融系是富二代呆的地方？给了她一个后脑勺。
　　既然躲不掉这孽缘，那就只能无视了。

　　月云也是无语，一把捏住她的脸蛋揉啊揉，漫不经心对陈念道：岂不闻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我个人觉得，老天对你的磨难，应该已经到头了，你的分数能够得到北大，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不如去买张彩票试试呢……
　　别忘了，他手上可是有财神权柄的，让一个人中奖什么的，不要太简单。就当是……替魏莱补偿她们也好。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他转向胡小蝶：你也一样。越过生死玄关，自有大气运相随。去试试吧，说不定呢……

　　事情办完，月云捏着魏莱的脸蛋把她揪到怀里，免得她再去欺负人：成！那就这样，我们先走了。有缘的话，北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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