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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客
到了临近傍晚,终于把村里人送走,带回来的礼物也让他们抱走了。
杨叔父想叫杨金穗他们去家里吃饭,想着杨家人刚回来,开火比较麻烦。
杨地主拒绝了,刚回家,第一顿饭还是要在自家吃的。
他们走了这么久才回来,按传统的说法,屋子里难免会住进一些神鬼精怪。
进院子时,要边走边喊,“我们回来啦”,这是提醒这些住客们,主人已经回归。这件事,他们回家的时候已经做过了。
然后呢,第一顿饭,做完饭后放一部分到各个屋子里,意思是请这些神鬼精怪们享用。
不过这也和祭祖一样,给他们吃完后,人还是要吃的。
回家的第一日,先不大张旗鼓地打扫卫生,只是简单清洁出他们需要用到的区域。
等到第二日起床,太阳出来之后,再进行大扫除。
这一整套流程的寓意是,进门喊“我回来了”,是在告知客人们,主人已经到家,该准备离开了。
不先急着大扫除,先供奉饭食,是表示主人家没有赶客的意思,愿意和客人分享食物。
到了第二天太阳出来再打扫,则是表明,主人回归,客人也吃饱喝好,该趁着天明上路了。
当然,专门挑有太阳的时候,也是为了此时阳气重,如果真有什么不懂规矩的客人,也无法伤害主人家。
这一整套规矩,到底有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呢?
以如今的科学理念甚至是一百年后的科学理念,那当然都是没有的。
反正杨金穗是不太信啦,杨满福同样不信。
不过这种风俗,也不属于什么陋习,又不麻烦,讲究一下让长辈心安一点,也没人会多说什么。
杨地主和杨大金主要是检查房子里有没有破裂的地方,然后一个扶梯子,一个上去修。
杨满福负责打水、挪家具等耗费体力的活。
杨满仓兄妹俩一人拿了块洗干净的破布,擦家具。
李大花和杨金穗扫地、除虫、除蜘蛛网……昨天着急睡觉,再加上天色黑了,油灯不太亮,杨金穗都没发现,屋子里竟然这么多蜘蛛网,原地拍西游记的妖精洞都够了。
好在绝大多数蜘蛛都是网络冲浪高手,在上面爬来爬去如履平地,不会轻易掉下来。
不然杨金穗都要怀疑是不是有蜘蛛掉自己嘴里或者鼻孔里了。
应该……没有吧。
光做事还是很无聊的,杨金穗就和李大花聊起了天。
很难不说起昨天那场小孩子之间的矛盾。
“嫂子,你说,宗强真的是因为大姐二姐他们才读不成书的吗?总觉得二爹不会舍得牺牲孙子的前途呀。”
李大花立着大扫帚,左右看了看,公公不在,这才低声说:
“听他胡扯,什么送宗强念书呀,二爹说的时候是什么光景,那是十二年前,宗强刚生出来的时候。
可这光景一年不如一年的,到咱们满福读书的时候,二爹就不提这事儿了。这之后你姐他们才回来的。
回来的时候,的确是靠了娘家一些,不过那主要是借住了家里的房子,又不是花了多少钱。
反倒是那时候二爹家里壮劳力少,种地种不过来,雇工又赔钱,除了最好的那片地,别的地都是粗耕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差,后来你姐夫他们跟着种,收成才多了点。
不过,他们吃得多也是真的,但其实也没吃了多久,后来咱爹就把自家的地租给他们两家种了。
虽然明面上是租给二爹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前些年二爹家里壮劳力少,这地可没租给他们。咱爹还不是为了补贴侄女儿。”
就是说嘛,杨金穗昨天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近两年,两个堂姐才回了娘家,而在此之前,杨叔父家从来没说过要送孩子读书这件事,最起码杨金穗记忆里没有。
而且,如果真要为此耽误了孩子读书,大堂兄恐怕一开始就闹了起来,而不是过去两三年了,才拿这个说事儿。
看来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矛盾比较多。
虽然两个堂姐家如今都算稳定了,能依靠自家种地来维持生计,但对大堂兄而言,还是觉得挤占了他们家的生存资源。
只怕还不止,看其他堂兄家里小孩的表现,对大堂兄来说,弟弟们的存在,也很碍眼。
如今父母都还在,兄弟姐妹间就成了这样,不知日后分家时,又会闹成什么样。
杨金穗不由得喃喃:
“嫂子,你和我哥日后给孩子们分家的时候可得考虑好了,这多了少了,很容易影响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啊。
咱爷爷奶奶那时候那么分家,也就是二爹心大,没介怀,这才没影响。再看二爹家如今,这还没分呢,都有矛盾了。”
说来也是奇怪,杨二爹这么一个吃亏都不在意的性子,杨二娘一直以来也没因为公婆的偏心分配有过什么难听话,怎么就养出杨宗强这样锱铢必较的性子呢?
李大花赞同杨金穗的前半段话,但对后面那句话,她有点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说:
“咱爹和二爹的情况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的。
村子里,有祖产祖宅的,基本都是给长子,毕竟长子要养老和承担祭祖。家产还是平分比较多,或者四六分,不会有太大差距。”
杨金穗呼啦啦地用绑着湿布的杆子往上探着打扫蜘蛛网,顺口说:
“有什么不一样呀,就是爹他们的兄弟少点,我爷奶又偏心了点呗,所以爹才能分得多。
我估计大堂兄就是看到爹和二爹这么分的,觉得自己也应该占大头,这才不满意,怕堂姐他们回来后占了他的份儿。”
“不好好干活在这里议论什么长辈呢!”
杨地主正好路过,进屋训了杨金穗一句,对儿媳妇,他不好说什么,哼了一声又走了。
这老头,还挺耳聪目明的呢。
打扫过卫生,应杨二爹邀请,一家人去他家吃午饭。
真要论起来,杨二爹家的房子是更新一点的,毕竟是分家后新盖的,房间也不少,不过用料和做工还是比杨金穗家差一点的。
杨金穗家还有点简易雕花啥的,放一百年后,也能算是什么古街古镇的一角,杨二爹家,就是很朴实的农村小院儿了。
昨日孩子们的打架,似乎什么都没影响,女人们凑一起洗菜,男人们或割肉或颠勺,也有坐在屋里扯闲篇的——特指杨地主、杨二爹、杨大金和杨宗强。
杨二娘也在屋里坐着,但不太参与男人们的聊天。
不过这倒不是杨地主聊的话题多么高深,她插不上嘴,而是她一直是这样沉默寡言的性子。
高兴的时候不会说什么,生气的时候也不会骂人。
对待自己的孩子、孙辈,也不像有些长辈那样,亲亲近近地表达出来,总是沉默着,甚至近乎冷淡。
但是她做的事又一分不少,给儿媳妇坐月子,带孙子孙女,但就是因为嘴上没什么好听话,反而吃亏了。
就像此刻,许久不见的亲戚来家里吃饭,杨二娘也只是笑了笑,说了句“多吃点”,就又埋头捡豆子了。
她是在捡黄豆,陈年豆子有的不太好了,就挑出来,先把它们吃了,或者磨成豆渣,做豆渣饼,反正加点盐加点葱,即使有什么陈味儿,糊弄着也就吃下去了。
而挑出来的好豆子,可以拿来做酱,虽然酱要经过发酵,做成棕褐色的一团,看起来不需要用太好的豆子。
实则不然,做酱如果用的豆子差,很容易这一盆酱都被毁了,味道很奇怪,没法吃,连带着放的大量的盐也浪费了。
杨金穗在屋里陪着长辈们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实在是,虽然他们的话题里有自己,但自己着实是插不上话,也不敢认同。
无非是祖宗保佑,祖坟冒青烟,要好好给祖宗准备吃的喝的……
杨二爹还语重心长地说:
“金穗如今有本事了,之前克夫的事儿,在大城市也没人知道,大哥可得好好给金穗找个婆家,不能耽误了孩子。”
不能说长辈说这话是在害她,但杨金穗还是不太想听,也怕杨地主被他说动了。
这兄弟俩可是纯正清朝遗民诶,本来杨地主在北平呆了几年,也见识了一些新风俗,没那么传统了。
万一被弟弟说得又转回之前的心态,那杨金穗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杨满福在一旁听着,冷不丁插嘴:
“二爷爷,现在城里都流行自由恋爱呢。
我读书的学校,和小姑读书的学校,都是男女混校的。同学之间年龄相仿、文化水平相当,又知根知底,长期相处,很容易看对眼的。
像我的同学里,就有两对是做了同学后相好了,家里也同意,给他们订了亲。
小姑学校更是,有很多家境好、家长开明的男孩,和小姑相处得也不错,哪还用家里给安排婚事呀,以后从里面选一个就好啦。”
这一大段话说出来,长辈们震惊,杨金穗也很震惊,她是正儿八经去读书的,被侄子这么一说,怎么就跟去学校选妃似的。
更何况,老家的观念还是比较保守的,杨金穗轻易也不想挑战他们的认知,毕竟隔几年才回来一趟,糊弄过去就得了,没必要为此和他们有什么冲突。
所以,即使杨金穗对老家的一些观念都不认同,这次回来,也安静地没说什么。
却不想,她乖巧了,大侄子倒是对长辈开炮了。
这是为了自己,杨金穗也不会躲在后面不吱声,连忙声援大侄子:
“自由恋爱是一方面,主要是我还要继续往上读书深造呢,我是不可能中断学业回家相夫教子的。
而很多家庭根本不愿意等我读出书来,我又不愿意听他们的话放弃,到时候又是矛盾。
与其让我爹一次次得罪媒人和老朋友,还不如等我大了一些,事业稳定了,自己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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