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剧安娜]另一种选择

　　李安娜在那间被绝望浸透的公寓里，如同被抽掉骨头的软体动物，不知蜷缩了多久。窗外的霓虹灯早已褪去了夜晚的浓妆，换上了白日里冰冷的金属灰。

　　灰尘在微弱的光线里无声悬浮，映照着她那张被泪痕和残妆污浊的脸，像一个失去灵魂的空壳。

　　维基百科上那些冰冷的词条，像一部精准运转的绞肉机，把她构建了多年的妄想碾得粉碎。

　　安娜·李的成功，是铁铸般的事实，不容置疑，更与她李安娜那失败的人生轨迹毫无瓜葛。她不是受害者，她是妄图攀附太阳却烧死了自己的可怜飞蛾。

　　与此同时，在首尔江南区的另一处高档写字楼里，韩素媛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份冗长却内容空泛的市场分析报告出神。落地窗外，是同样被阴郁天色笼罩的城市森林，玻璃幕墙上冰冷地反射着天光和她略显疲惫的脸。

　　她抬手揉了揉紧锁的眉心，指尖能感受到眼下的黛青色加深了些。昨晚又加班到凌晨，但加班不是因为工作真的需要，而是因为部门那位比她早来公司两三年、职级却比她低两级的朴代理，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前辈姿态”，把明明两天后才会用的文件堆到了她的桌上。

　　“素媛，你是新来的本部长，工作热情高是好事，但也要考虑一下我们处理后续工作的节奏嘛。你这要得也太急了，我们这些老人协调起来很吃力的。” 朴代理敲了敲她的桌子，语气带着伪善的关切，实则是指责她不体恤下属。而她刚刚指出的报告数据存在着明显的逻辑错误，她想打回去重做时，对方那瞬间僵硬、继而强行辩解的表情，比三伏天的闷热更令人窒息。

　　韩国根深蒂固的前后辈文化、男尊女卑的职场潜规则，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捆缚着她的手脚。即使她带着华尔街的光环回来，顶着本部长（General Manager）的头衔，在这栋大厦里，她仿佛依旧是个需要被“前辈”们“教导”的新人。她的能力、她的判断，在被入职年限丈量过后，似乎总得打个折扣。

　　她厌倦透了那些虚与委蛇的社交辞令，厌倦透了在会议室里她的提议被年长男性轻易打断、转而被重复一遍却换得好评的荒诞，厌倦透了每次聚餐她不得不坐在“合适”的位置、喝下“合适”的量的红酒、听那些“前辈”高谈阔论些陈腔滥调。

　　这不是她放弃纽约高薪职位回到韩国的初衷。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华丽的、被摆在橱窗里展示的木偶。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略显陌生但又有点印象的名字——姜在浩。

　　她略微恍惚了一下，记忆的碎片慢慢拼凑起来。是在高中那个英语补习班认识的学弟？比当初还叫诱墨的安娜还高一级？对，就是他。他和安娜……后来好像谈过恋爱？之后似乎是打算一起转学去美国读高中，但是后又分手？

　　在她模糊的印象里，当时在补习班，安娜和在浩看起来确实很亲近。

　　后来……好像就没音讯了。

　　韩素媛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性声音，带着几分成年人的沉稳，也夹杂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喂？素媛学姐？是我，姜在浩。刚从美国回来，不知道学姐现在方不方便？想请你喝杯咖啡，叙叙旧。”

　　韩素媛有些意外，但还是应承下来。也许，见见旧人，聊点与办公室政治无关的话题，能暂时喘口气。

　　会面被约在了一家位于清潭洞、氛围高雅私密的会员制咖啡馆。这里厚重的绒布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焦香和陈设实木的气息，侍者走路几乎不发出声音。

　　当姜在浩出现在韩素媛视野里时，她几乎认不出来了。记忆中那个清秀、带着点书卷气的少年，被岁月打磨成了一个身姿挺拔、衣着精致的男人，轮廓也变得硬朗起来。但走近了细看，那熨帖西装下覆盖的身躯，似乎承受着不小的压力，眉头微蹙，眼下的阴影不比她少，神情里透着一股都市精英特有的、“牛马”般的倦怠感，和她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几乎如出一辙。

　　看来华尔街和首尔，在榨干精力方面总是殊途同归。

　　“在浩，好久不见。差点认不出你了。”韩素媛微笑着招呼他坐下。

　　在浩落座，扯出一抹苦笑，很直白地说：“素媛学姐，我们看起来都很疲惫啊。你还没换工作吗？感觉……被折磨得挺深。”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韩素媛精心打理的发型和妆容也掩不住的那份心力交瘁。

　　韩素媛苦笑着摇摇头，她端起精致的骨瓷咖啡杯抿了一口，滚烫的液体稍微熨帖了心口的滞涩。“看来面色的确骗不了人。这环境……你懂的。” 她没有详说，但在浩了然地点了点头，两人仿佛瞬间通过“社畜”的身份建立起了同盟感。

　　寒暄了几句彼此这些年的经历，在美国的拼搏，以及为何选择回来的大致原因。在浩更多是公司安排出差偶尔回国，韩素媛则是带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叶落归根”情怀，话题也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韩素媛放下咖啡杯，似乎是随口一问：“对了，在浩，你还记得安娜吗？”

　　“安娜？”在浩蹙眉，对这个名字显得很陌生。他努力在记忆中搜寻有关“安娜”的信息，“谁？我们不认识叫安娜的啊。”

　　韩素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啊！我忘了你一直在国外，可能还不知道！就是诱墨啊！她后来改名了，叫李安娜，不过应该对外更多是Anna Lee吧？你应该还不知道她改了名字！”

　　当“诱墨”两个字清晰地传入在浩耳中时，韩素媛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的剧变。仿佛有人在他平静的面具上泼了一盆冰冷的污水，瞬间冻结了方才松弛的氛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嘴角那点微弱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几乎在瞬间沉了下来，原本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了。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那么半秒钟。

　　韩素媛心里咯噔一下，这反应……不对劲。

　　完全不像听到一个“普通分手对象”的名字该有的反应。反而像是被触及了某个陈年的、尚未痊愈的伤口。她心里疑窦丛生，但还是尽量自然地笑了笑：“都这么多年了，也不用彼此尴尬吧？她现在挺好的。”

　　她试图缓和气氛，边说着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找点话题，“你看，她今年还提名了诺贝尔文学奖呢。”她滑动着搜索引擎的结果，找到了当时关于安娜·李获得诺奖提名的新闻报道截图，放大，把手机屏幕转向在浩，上面不仅有安娜的名字和奖项信息，旁边还配着一张她接受采访时沉静睿智的侧脸照——与她作为首尔大学教授和顶尖作家的身份无比契合。

　　“还有这个，《时代周刊》亚洲版的封面，‘全球百大影响力人物’呢！” 韩素媛又翻出另一张图片，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自觉的、作为“学姐”的与有荣焉。

　　姜在浩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手机屏幕上。那张沉静自信、充满成功气息的脸，与他记忆深处那个在机场、面对他父母毫不留情的揭穿时、脸色煞白、眼中瞬间布满震惊、屈辱和无助的女孩的脸，重重叠叠，又狠狠撕裂！

　　强烈的荒谬感和一种被愚弄般的愤怒，混杂着难以置信，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用多年的都市精英形象筑起的堤坝。

　　他的喉咙动了动，声音明显冷硬了下来，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素媛学姐，我不在韩国常驻。就算回来，也只是短期出差。她过得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关心。”

　　韩素媛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抗拒和冰冷的敌意，尴尬地收回手机，有些措手不及：“在浩……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都过去了。”她以为只是当年一场不太愉快的分手留下的嫌隙。

　　“过去？” 在浩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冷笑的哼声。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刺向韩素媛，表情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种被隐藏了多年的痛苦，“学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端起咖啡猛喝了一口，似乎想压下翻涌的情绪，但放下杯子的动作带着明显的克制与烦躁。

　　“学姐，听我说，” 在浩深吸一口气，像是在下某个艰难的决定。他的目光与韩素媛困惑的眼神对峙了几秒，那几秒钟长得让人心焦。

　　他看到了韩素媛眼中真实的、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学妹”的关怀和现在的不解，这似乎更激化了他内心的某种矛盾。最终，他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用一种低沉却清晰的语调，字字分明地撕开了那个尘封的秘密。

　　“诱墨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学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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