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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应关钰所求,次日,绿山晴来到四人落脚的客院。
昨夜关钰说自己同行有位朋友身体抱恙,想请她帮忙一观,绿山晴本以为她指的是瞿清,此前会面她曾见这人面白气亏、行走间似乎是腿脚不便。
她不知前情,那是瞿清骑马赶路的后遗症还没缓过来,当然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瞿大夫一贯颇有养生心得,关钰并不担心。
她说的是傅行空。
越州之后傅行空重伤新愈,若只关乎休养生息,有瞿清在侧关钰不会另求他人,但她心里始终惦记着他身上一度反复的余毒,这事就连行医多年的瞿清都无法解释,而她之前听傅行空提起过,他那时吃下的药丸据说正是来自海外,那本是山海境的东西。
诊病讲究个“望闻问切”,“望”是第一步,坐到面前的男人面色红润气息悠长,看着是被养得很好的样子,并不很像个病人,然而听关钰说完问题所在,绿山晴面色微异,凝神仔细查探起来。
“余毒反复”,说来简单四字,实则非比寻常,毒是死物,按说只要解药的药效和剂量到位,就应该能顺利解毒,或者退一步讲即使没能彻底拔出毒素,大夫留心检查也会当即知道还有余毒未清,绝不会出现明明正常解了毒、过一阵又冒出余毒的这种“隐而再发”的情况。
除非这“毒”是个活物。
心中其实已有了方向,绿山晴试过人腕脉,复又起身走去了男人身后,一句“冒犯了”算打过招呼,伸手便探上病人颈侧。
傅行空当即僵住,脖子是脆弱而致命的部位,若非清楚对方是在以大夫的身份在做检查,他绝难克制住自己反击的动作。
旁观的瞿清目瞪口呆,寻常面对活人哪儿有上手摸颈脉的,除非是怀疑对方死了,而且这位绿山族长把脉的方式也很奇怪,是一手摸着病人腕中最正统的脉搏部位,另一手则在头颈部各处摸索切脉,这可给身经百战的瞿大夫看迷糊了,他在人间境从未见过这种手法。
一番细探之后,绿山晴收回手,拢袖坐去原位。
关钰见她似有眉目,忙问如何。
身为这一代族长,绿山晴或许不是本代之中医术最高明的,却绝对是最见多识广的,因为所有在外的游医船,其所见所闻最后都会落于记录汇集到族长面前,代代如此,世世积存。
指节叩了叩桌面,绿山晴思索道:“依我看这东西,只怕不是单纯的毒,而是蛊。”
“……哈?”瞿大夫呆了一瞬,几乎要以为她在开玩笑。
蛊,通常出现在人间境的各种话本里,往往具有神乎其神的效果,甚至于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话下,但必须强调“只出现在话本里”,因为实际上人间境根本没有这种东西,作为一名资深大夫,瞿清一直坚信那都是无聊文人天马行空杜撰出来的。
关钰听罢也是拧起了眉,她倒是不会怀疑绿山晴的权威性,只是以玉楼的耳听八方,也是从未获得过这方面的消息。
未知总是可怕,尤其它眼下还在傅行空体内,就更是让人焦心。
见人如临大敌的样子,绿山晴摆了摆手:“话本不能信,都传成什么样了,倒也没那么吓人。”
尽管在很多故事里被赋予玄异色彩,但实际上,“蛊”就是一类能寄生于人体的微小生物,又叫蛊虫,通常被用作“毒”的载体,人为地以毒药长期喂养,而其最关键也是最特殊的作用,就是当满足特定的条件时,它会释放出提前蓄积在体内的毒。
就比如傅行空吃下的那颗据说有“连命”效用的蛊,本质就是这蛊提前被喂过了剧毒,吃进人体后并不会直接放毒,而是会沉睡安静下来,直到满足刺激条件才开始释放毒素,而既然它的作用是所谓的“连命”,那么将其触发的条件,想来就是与之共生的另一条蛊虫的死亡。
其实“蛊虫”这种东西,别说是人间境罕有听闻,在如今的山海境也是不多见的,似乎并不是本土之物,追溯不清来源。
那么,该怎么解?
这无疑才是关钰最在意的问题。
被她紧紧盯住,绿山晴示意她宽心。
东西虽不知来历,但所有的蛊,祛蛊的路数都是一样的,说白了就是“杀虫”,甚至这杀虫药的配方在山海境都算是公开的,并不很难得,现在绿山家手上就有。
听见事情能这么顺利的解决,关钰自然松了一口气,却是瞿清作为一个“业内人士”提出了质疑。
他问:“如果‘蛊’这么容易就能解,那不就说明它其实没有太大的使用价值吗?”
他当然乐见好友无恙,只是这明显不合逻辑,杀虫药既然不难得,那么中了蛊的人只要直接去吃药不就行了吗?优胜劣汰、用进废退,这世上规则往往不外如是,一个存在致命缺陷的东西,理应早就被弃之不用、消失在历史长河才对。
绿山晴摇了摇头:“并非如此,蛊虫的致命之处,根本在于它所承载的毒,蛊虫本身只是载体,作为触发释放之用,‘蛊’虽不难除,但‘毒’可千变万化。”
再者,蛊虫释毒的触发条件因着种类不同也是千奇百怪,通过挑选合适的蛊虫,使得下蛊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或“预设”毒发的时机,这才是“蛊”最大的价值。
“而我之所以说事情好办,是因为针对他体内那只蛊虫所含的毒素,你们手头已经有了解毒之法,如此一来,即使蛊虫受了杀虫药的刺激再度释毒,有解药在前,总也不至于危及性命。”绿山晴耐着性子解释。
历来中蛊之后说蛊毒凶险,本质上凶险的是毒,想要解蛊救人,不让人被毒死才是最麻烦的环节,只要毒能对付,祛蛊却是不难的。
眼看是问题解决,绿山晴拍板定音:“这杀虫药配起来也需要时间,好在岛上什么药材都有,这几天你们就先休息,等做好了我让人送来。”
瞿清听她这么说,便细细问起药具体该怎么吃,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绿山晴:“没什么忌口,每天用水化开一小粒喝下就好,注意一次别多吃,然后就是,你是他大夫吧,就定期检查他体内毒素,发现有余毒就吃解药,如此坚持个半年以上,等到连续一个月没有再发现有余毒,那应该就没问题了。”
这边瞿清一一记下,却是傅行空沉默至此,忽然开口道:“没有更快的办法了吗?”
半年时间,实在是有些长了,他并非急于求成想一蹴而就,只是昨夜关钰回来后也同他说了接下来的打算,他知道她们将要随那个幽王罪裔一同出海,此行未知吉凶,如果他因为蛊虫在身,关键时刻无法动手,岂不耽误事情。
绿山晴看向他,从刚才起先是关钰问得急,后又瞿清问得细,只这当事人一言不发好似听凭安排,却原来也不是个木头人啊。
关钰闻言顿住,如果能尽早解蛊,自然也是好事,倒不是因为白朕,而是傅行空早日解蛊也就早日多几分自如,叫她放心。
其实傅行空问这一句没有抱很多期望,但没想到绿山晴说,还真的有。
这位绿山族长两手一摊,混不吝似的口吻说:“你一次把全部剂量的药都吃了就是。”
杀虫药讲究的就是剂量,剂量到位,管你分几次吃都是一样的。
只是想也应该知道,如果是这么简单的事,她刚才就不会隐而不谈,还特地提醒他一次不能多吃。
果不其然,她很快又说:“不过你要真这么干,可要做好会很疼很疼的心理准备。”
傅行空沉眉问道:“怎么说。”
绿山晴言简意赅:“以前有这么做的人,受不了疼痛,在这过程中自残甚至自杀的。”
她可没有危言耸听,蛊虫祛除时的剧痛,从下蛊者的角度来看也是一种“保险”,有代价的事总是要掂量掂量的,一旦中蛊,祛蛊并非轻松之事,再不济如果用慢解法,也总是能拖延些牵制的时间。
蛊虫入体后往往依附于经络寄生,大多数在头颈或心脏等气血旺盛之处,就她方才所探,这人颈后脉率与别处有细微错峰,稍显杂乱,他体内蛊虫应是属于前一种情况,若是如此,届时那反应只会更大。不止如此,这还只是“蛊痛”,与此同时蛊虫受药所激,必然还会再度释毒,即使提前吃了解药,也总是得再忍一段“毒痛”。
如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剧痛,要接连挨过绝不轻易。
傅行空听罢沉吟下来,却是关钰先一步道:“半年而已,我们不着急。”
她就站在他身边,他转头就能看到她:“阿钰,接下来这段时间很关键,你会需要我。”
关钰按住他肩膀,神色坚持:“没关系,慢慢来。”
看她这模样,傅行空就知道她那执念又犯了,他是有心想说什么的,但身为外人的绿山晴还在一旁,他不想与她在此争执,只得暂且按下。
绿山晴满含兴味两边看了看,她又不是眼瞎,昨日方天塔就见这两人互动,今日又是如此情形,足够她将这二人关系猜个八九不离十。
事情解决,她卸了浑身力道,懒洋洋调侃:“是不着急,做药都还得要个三五天的,你们可以稍后慢慢商量。”
话虽如此,关钰是打定主意,决计不可能让傅行空受那苦楚的。
然而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很多事情老天爷早已都算好,是环环相扣一报还一报,终不能由她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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