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病弱叫师尊觉得你病弱

　　周道全等人在过程中察觉到结界将被破坏，一直在死死支撑，然而终究不敌。

　　沈行雪身上的束缚消失，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陆为霜。他从来不知道这一节。从前他穿书时，也不记得书中有写这个啊？莫非是他忘了？

　　况且从前他身为苍澜山长老，苍澜山好歹也是五大仙门之一，他竟然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想来必定是那些人终久忌惮他是陆为霜地师尊，虽然那时他们地师徒关系依然破裂，但仍然防范着他。毕竟那时陆为霜还是时常来找他。

　　所以，那时，即便他身死了，陆为霜依然要面对无数人的围攻。若非陆为霜一念成魔，要如何才能从重重围攻中挣脱出来？

　　想到这，沈行雪心中又怒又气，更是说不出的一阵后怕。他仰头看着陆为霜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魔息在他身周如海浪般翻涌，层层铺设出去，化为数千数万有形之器，众人都四散奔逃出去。

　　周道全等人持着兵器飞身攻了上去，一番激战，几人都各自带伤，但好过于从前没有任何一战之力。反观陆为霜，虽然仍旧占据上风，但嘴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见不敌，周道全等人便想抽身后退。

　　沈行雪见他们飞身四散逃走了，忙起身上前道：“陆为霜，我们快走！”

　　此情此景令他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来，唯恐晚了会徒生变故。何况这些人既然将他抓来，用来威胁陆为霜，那么必定是有了万全的对策的。

　　而就在此时，原本逃走的周道全等人竟在不远处停住了。原本空荡荡的地面，东南西北不知何时出现了四面残缺的镜子，刺眼的光束齐齐打在了陆为霜的身上。沈行雪瞳孔骤缩。也就在这一瞬间，原本如海浪般翻涌出去的黑色魔息凭空消弭了。

　　沈行雪心中大惊，那四面镜子是什么？菩提镜吗？来不及多想，他奋力向陆为霜奔去。

　　周道全勾起一边嘴角，道：“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陆为霜原本能够暂时运用自如的法术在眨眼之间被封回了体内，只在体内左突右冲，无法自控。他一时不及，受到反噬，胸口剧痛，吐出口血，单膝跪下地来。登时明白，那四面镜子，是之前在极北之地被他毁坏的照心镜。没想到竟被这些人捡回来，修复了残片。

　　“陆为霜！”

　　陆为霜抬起眼，咬着牙。目中映着沈行雪努力朝他奔来的场景，天地中的一切似乎都很快，又似乎都很慢。他脑海中想起菩提镜中自己自爆而亡的身影，是啊，他反正是要死的。但是师尊不能有事。脑海中的画面又重新回到了五百年前，天色晦涩，风起云涌，祟神涅天的吼叫犹如雷霆。沈行雪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飞身而上，自毁丹田灵脉，与祟神涅天同归于尽。

　　不能！让五百年前的事情再重演了！

　　沈行雪朝他奔过来的同时，周道全等人持着兵器，以更快的速度向陆为霜攻去。恍惚间，那些杀过来的人，四面镜子反射出来的白光，都幻化成了一团庞大的黑气，当中两个血红的的双眼，是祟神涅天。不知不觉间，无数修士团团围在了遗祸天渊。

　　所有的人不禁都怔住了，看着原本复归晴朗的天空重新被乌云所密布。看着大地上凭空冒出来的千百修士，还有那团庞大的黑雾。

　　不少人惊慌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孙念慈扫视一眼，握紧了手中的剑，道：“是五百年前，这是——魔尊的幻境！”

　　周道全道：“所有人，抱元守心。不要被幻境迷惑了心智，否则，就别想再出去了！”

　　这一切也早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他们捡到照心镜的残片设法修复，又食用了弱水，实力得到大大的增加，至少可与现在的魔尊一战了。于是便想再用照心镜一试，一来可以迷惑魔尊的心神。二来，即便没有得逞，他们也能看看，魔尊真正的心魔，到底是什么。以致于他们三番两次没有得逞。

　　如今看来，魔尊当初一念成魔，他真正的心魔，果然便在此时。

　　沈行雪身处其中，在这儿的景象一开始变幻，他就认出来了。毕竟这是他魂飞魄散之所，是他前生为自己所规划的归处，是曾以为与陆为霜诀别之地。

　　远处，他看到曾经熟识的人正围在一起讨论，究竟要如何才能将祟神涅天除掉。那时他还不知道，祟神涅天是这些人为了对付陆为霜而刻意放出来的。陆为霜天之骄子，修为一日千里，年纪轻轻便在修界无人能敌。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舍他其谁？

　　那时的沈行雪知道，他只有在所有人都无防备之时，快速冲上前去，才能先陆为霜一步除掉祟神涅天。

　　众人都被眼前这副景象惊呆了，不少人的视线都紧紧地跟随着在天空之上不断盘旋怒吼的黑雾身上。而此时，低着头单膝跪地的陆为霜忽然道：“你们，休想伤他半分！”

　　他缓缓站了起来。声音阴沉的可怕。而就在此时，他身上原本消弭的魔息竟然又隐隐翻腾出来，浮动在他四周。

　　沈行雪登时心头一惊。陆为霜原本的法力只有每回得以发泄之时，才能短暂的运转一二。方才已经无法自控了，现在怎么又多出了这么多的、似乎源源不断的魔息！难道他又动用了自己另一半的本源之力！

　　不好！

　　“陆为霜！”沈行雪待要向前跑，却无法前进分毫，一种恐怖的威压在前方笼罩着，竟令他前进不了分毫。

　　陆为霜抬起眼，冰冷的眼神直视着天上的祟神涅天。手一握，一柄黑剑出现在他手中。

　　沈行雪着急喊道：“陆为霜！我在这！我没事！你快过来！不要过去！”

　　然而陆为霜只是紧紧地盯着天上的祟神涅天，下一瞬，长剑直指祟神涅天。再下一瞬，竟飞身而上，身影转瞬没入了黑雾之中。

　　沈行雪几乎魂飞魄散，道：“陆为霜！你回来！”

　　他咬着牙，努力对抗着这股强大的威压向前走。边走边喊道：“陆为霜！我在这，我没有事，你回来！”

　　须臾，只听得一声惨烈的嗷叫。刹那万籁俱寂之中，那团庞大的黑雾轰然溃散。陆为霜的身形立在当空，冷冷注视着祟神涅天消散之地。片刻，他转过身来，睥睨着底下仰头惊恐地看着他的万千修士。长剑指向他们，道：“接下来，是你们。”

　　修士们惊恐道：“你，你要做什么！”

　　陆为霜闷闷笑了起来，笑声止住，脸色徒转阴骘，喝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祟神涅天就是你们放出来的！如果不是你们，我师尊就不会死！”

　　修士们慌乱道：“那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况且，是你师尊自己上前去找死的！可没人逼……！”

　　这人一句话没说完，突然间双眼暴突，众人还未及反应，他竟砰地一声，炸为了一团血雾！尸骨无存！

　　余人俱皆惊慌起来，道：“陆为霜，难道你要为你师尊一人之死！屠尽天下修士吗！”

　　陆为霜道：“没错。我就是要将你们都杀了。我逼死了他，我该死。你们害死了他，你们也没有活着的必要，都去给他陪葬！”

　　接下来，无边无际的魔息笼罩了整个遗祸天渊。惨叫声，哭号声，混成一片。当真是人间炼狱。在如此强大的法力威压之下，他们犹如蝼蚁，毫无逃脱的余地，只能绝望的等待死亡。

　　沈行雪仰头看着陆为霜迎风挺立的身影，心想，陆为霜在说什么，他逼死了他？

　　五百年前血洗五大仙门的场面重现人间，众人都看呆了。直至最后，所有人尽皆消亡，天地之间重归寂静。

　　沈行雪率先反应过来，拔腿向前跑去，道：“陆为霜！”

　　陆为霜从空中直直坠落了下来，沈行雪刚好接住他，抱着他一起摔坐在了地上。

　　“陆为霜，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他伸手擦着陆为霜嘴角溢出的鲜血。

　　陆为霜脸色苍白，痴痴地看着他，忽然眼中流下一行清泪来，道：“师尊，对不起……”

　　沈行雪一愣，又想起方才陆为霜的言语。他伸手轻轻摸了摸陆为霜的头，道：“乖。告诉我，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你刚刚……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是你逼死了我？”
　　沈行雪越说，手也越发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一下、一下地跳动。不，又仿佛是陆为霜的心脏在跳动。他看到了陆为霜骤缩的瞳孔，深处倒映着一朵透明的七瓣莲花。一阵铺天盖地的悲伤情绪轰然淹没了他。沈行雪忽然看到了，看到了在出发去遗祸天渊之前，陆为霜来找他，他说过的那些话。

　　“我早已经跟你说清楚，为何你还要来苦苦纠缠？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能彻底躲开你？”

　　无数的人、景、物在沈行雪眼中穿梭，然后是他与祟神涅天同归于尽那一幕，再然后是陆为霜一念成魔，山河色变。再然后，是五大仙门被血洗，遗祸天渊血流成河的恐怖场景。再再然后，是无数日日夜夜的自责与懊悔，折磨与苦痛。五百年，从不绝断。

　　陆为霜眼眸一抬，只见周道全等人持着兵器攻了上来。他方才已动用了自己的最后一丝本源之力，如今算是强弩之末。咬咬牙，他用尽力气，在沈行雪身周罩了一层结界，将沈行雪一把推开了。沈行雪眼中倒映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看着他注视自己的眼神，骤然清醒过来，眼泪流了满脸，起身喊道：“陆为霜！”

　　结界包裹着他，将他越推越远，他前进不了分毫。陆为霜收回眼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长剑对准了周道全等人。然而现在他本源之力几近干涸，即便法力得以自控，也不过是无源之水。

　　周道全等人的攻击转瞬就在他身上划下了数道伤口，陆为霜支撑不住，持剑单膝跪在了地上。

　　“陆为霜！”
　　沈行雪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眼睁睁看着孙念慈将剑刺向陆为霜的心脏。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全身的感官都失去了效用。

　　忽然，一声龙吟震慑长空，周道全等人一时不防，强烈的冲击登时将他们都扫荡开了。

　　沈行雪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浑身上下爆发出一股力量，也或许是陆为霜的这个结界本身就支持不了太久。总之，他冲破结界，向着陆为霜奔去。风迎着他的脸，他的泪珠成串地往后飞。

　　姬酆落在地上，道：“尊上，属下查到了！他们在归墟找到了一种名为噬相莲的东西，通过您的剑，种在了您的身上！”

　　沈行雪奔上前来，跪坐在地，抱住了陆为霜。姬酆抬头一看，化为龙身自去与周道全等人缠斗。有了之前陆为霜给他的魔息加持，他的实力也比之前更为精进。

　　陆为霜喃喃道：“师尊，您怎么来了……您走，快走……”
　　边说，他边推着沈行雪。

　　沈行雪摇了摇头，紧紧的抱着他，滚烫的泪珠滴在了陆为霜脸上，陆为霜一怔，道：“师尊，对不起，对不起，我……”

　　沈行雪捂住了他的嘴，道：“听我说，陆为霜。”

　　陆为霜呆呆地看着他。

　　沈行雪道：“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是为了躲避你，才决定与祟神涅天同归于尽的？”

　　陆为霜道：“我……”

　　沈行雪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是现在才开始喜欢你，爱你的？”

　　陆为霜只呆呆地看着他。

　　沈行雪抚摸着他虽苍白，却依旧不减英俊，只添了几分病弱的面容，道：“你信吗？其实，在五百年前，我就已经预见过一次你的死亡。”

　　陆为霜的双眼微微瞪大了。

　　沈行雪道：“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会死在祟神涅天的手下。所以，我将你逐出师门，疏远你，不是我不喜欢你，不是我讨厌你。我只是希望，你也能慢慢地淡去对我的感情。可是我没想到，一切会变成这样……对不起，是我以前做错了。”

　　不该说那样的话，五百年的自责与悔恨，该有多么的刻骨铭心？

　　陆为霜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他有些怀疑自己已经死了，否则怎么会听到这些话？直到又一滴滚烫的泪滴落在他脸上，他才反应过来。之后，他起身，紧紧抱住沈行雪。难以言说心中是何滋味。

　　“对不起……对不起……师尊，对不起……对不起……师尊……师尊……”陆为霜的声音愈发哽咽，直到最后泣不成声。

　　原来五百年自责与悔恨的背后还有这样一层真相，原来他想要的早就已经得到，原来所有的冷漠背后，都深藏着他心爱之人的深情厚意。

　　沈行雪听着陆为霜的压抑的哭声，恍然之间，他仿佛听到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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