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病客

　　江别鹤在芷裳的那犀利的目光中小心翼翼的进了门，抬眸看去，乔孰月正坐在秋千上晃悠着，他那眸子宛如常年平静无波澜的水面，那么静，那么淡，在他抬脚进来时，就露出那么不解的眼神看着他，他的长相看起来确实年轻，真是梨园行当里少见的姿色不错。

　　乔孰月没开口，江别鹤便自个儿找了个地儿坐下，他坐在冰凉的石凳上的那一瞬间便后悔了，太凉了，冻屁股，无奈抽了抽嘴角，故作凶狠放着狠话道：“我舅舅让我来给你下战书，在北平时报上都登了，咱俩打擂台，输了的得撂一年的戏。”

　　“嗯，我没意见。”乔孰月的反应太过平淡，脸上几乎没出现什么表情。

　　江别鹤神色一愣，脑子比嘴快来上这么一句，“不是，你就这么答应了？”

　　“不然呢？”乔孰月微微挑眉，竟反问起他来了。

　　江别鹤看他的反应更加火大，瞪着眼睛起身拍桌道：“你不应该骂我和我舅舅，然后把我赶出去吗？”

　　这下子乔孰月有些迷茫，看向他的眼神都沾染上了几丝同情，小心开口，“……你有病吗？”

　　“没有。”江别鹤摇摇脑袋。

　　“你没有你讨骂干什么？”

　　“…说的也是。”江别鹤如梦初醒，连神色都高兴了几分，“那咱就说好了啊，这战书我可下了，输了的得撂一年的戏啊。”

　　“嗯。”乔孰月轻轻点头。

　　江别鹤没想到和乔孰月说话居然这么顺利，心里高兴的不行，“行！那就好，那没事了，我走了啊！”
　　说罢，便门外走，还道：“不用送我。”

　　“也没人打算送你。”芷裳小声喃喃。

　　乔孰月垂眸，指尖摩挲着秋千绳子，轻笑道：“芷裳，这江别鹤是跟别人不一样啊。”

　　“他就一缺心眼儿。”
　　芷裳看着江别鹤走到门口时还被绊了一下，竟直接笑出了声，“你看，我就说他是缺心眼儿吧。”

　　*
　　一晚上没回家，宋家也没派人去找，宋翳在外面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上，醒来那鼻子就难受的不行，只是心下感受到更多的是失落，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夜不归宿，居然没人注意。
　　江与君如昨日一般，依旧跪在那里，眼圈有些泛黑，这是一晚上都没睡，打的喷嚏一个接一个，不知是传染还是怎么着，宋翳刚想开口，便也打起了喷嚏。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嗓子却哑的不行，说话声音如同寒风吹动枯木，又哑又难听，“江，老江，你是一点儿懒都不会偷啊。”

　　“嗯？偷什么懒？”
　　江与君的嗓子也没好到哪儿去，沙哑的不行，他半眯着眼睛，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儿。

　　宋翳吸吸鼻子，蹲在他面前，把手都藏进袖子里，“我说跪着啊，你还真实打实的跪一天啊。”

　　“不就是跪一天吗，能娶小意就值。”

　　听到他的回答，宋翳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唉……痴情种。”

　　“天都亮了好久了，白老爷怎么还不出来。”江与君脑袋疼的不行，刚那会儿也是硬撑着回答，这会儿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宋翳打了个哈欠，道：“不知道啊，你说话怎么没劲儿？”

　　“没事。”
　　江与君摇摇头，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能看清宋翳嘴巴长得老大，好像又打了一个哈欠。

　　宋翳看着他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神也有些飘忽，立马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在他失力一头栽倒在地上之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不停摇晃着，“老江？老江你怎么了？”

　　江与君举手，有气无力道：“别晃了，我要吐了。”

　　宋翳赶紧松手，却没任由他脑袋往下一栽，反而是从后抓着他的肩，在他身后小声鼓励，“吐吧，往他门口吐，恶心死这糟老头子。”

　　江与君听的清楚，顿时苦笑不得，“你怎么这么损啊？”

　　“甭废话，要吐赶紧吐，恶心死他！”宋翳愤愤道。

　　江与君无奈笑着摇头，“我现在不想吐了。”

　　“你个没胆子的，该吐的时候你不吐了。”

　　“不该吐的时候我也没吐啊。”

　　宋翳说不过他，服软道：“行行行，就不该搭理你。
　　这白老头儿是不是诚心的，我瞧着这天儿估摸着都快到晌午了，这还不出来说一声接着跪着还是这么着。”

　　“可能还早着呢吧。”

　　“就这还早着呢？你能不能抬头看看这天儿，日头高照了都。”宋翳没心思继续吐槽，干脆环手坐在一边。

　　“是吗？”说着，江与君抬起头朝天上一看，被太阳照的都睁不开眼，刺眼的阳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如同披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宋翳看他忍不住伸手挡眼，笑出了声，悠悠道：“我就说吧，日头高照，你这傻小子还跪着。”

　　“真要算起来我好歹还比你大，在你嘴里怎么就成了傻小子了？”江与君垂眸，看着地上都被照的清楚，心底了然，白老爷是不会出来了。

　　宋翳撇了撇嘴，“得得得，你比我大又能怎么着，咱俩要是结拜我得是大哥，你必须是小弟。”

　　江与君扯了扯嘴角，讪讪一笑，庆幸道：“辛好咱俩现在只是兄弟，朋友。”

　　这话一出，宋翳立马就不乐意了，“不是你什么意思？认我当大哥还能亏了你不成？”

　　“年纪在这儿摆着呢，认你当大哥那算什么事儿啊。”江与君无奈一笑。

　　宋翳微微挑起眉头，抬手挑起他的下巴，认真道：“我不管什么破规矩什么鬼年纪，我认你当小弟我就得罩着你，我就要你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意？”

　　许是宋翳眼神太过真挚，又许是这动作太过暧昧，两个大男人搞这个动作成何体统，江与君只能无奈答应，“行行行，愿意愿意。”

　　得了他的应允，虽不情愿却也是开心的不行，宋翳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收回手，顺势坐在他身边，“那咱俩回去就结拜，全北平城的人都得知道，你江与君，我罩的。”

　　“好好好，都听你的。”

　　江与君没提要离开，宋翳也心知肚明，虽然知道再跪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却还是默默坐在他身旁陪着他。

　　*
　　自打大舅舅的姨太太杏儿进了这宋府的门儿，就没消停过一会，对屋子里的东西是这不满意，那也不满意，非缠着宋盛丞全都换掉，几乎不会对家人生气的宋文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可碍于大哥的面子，面上还得笑呵呵的吩咐下人按照她说的去置办，心里那窝囊气受得可真是不少。

　　这不，杏儿她一会儿没见到小姑娘，就想着怎么找她的麻烦了，非说小姑娘字儿好，要她亲笔题字一副挂在屋里，说着便扭动着腰肢要去小姑娘院儿里找她，宋盛丞面色不悦却也没说什么。
　　宋文倒是不想惯着她了，拧紧眉头挡在她面前，脸色阴沉的吓人，沉声道：“只只儿才是家里最重要的，你来住我没意见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你应该庆幸那几个不争气的怀不上，你怀上了能来我这儿住算是你的福分，可你要是福分浅，就别怪我把你和你的东西全都扫地出门。”

　　杏儿一听，赶紧扑到宋盛丞怀里，小声抽噎，“爷，您听听，我这还一宿没住呢就要赶我走了，您要是不在还指不定怎么欺负我和我肚子里的娃呢，这可是您的种。”

　　她这副模样在宋文眼里是故作矫情，在宋盛丞眼里可就不是了，只见他心疼的捧起她的脸，小声哄着：“哎呦，不哭啊，你这么哭肚子那小子还不得难受啊。”

　　“什么叫做这可是你的种，怎么？合着你还不知道你自个儿有几个男人？”宋文嗤笑一声，摆了摆手，像是根本就看不起她一样。

　　杏儿不愧是能哄得宋盛丞找不着北，那眼泪儿说掉就掉，她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扯着宋盛丞胸前的衣裳不撒手，“哎呀，爷您听听，这，这是什么话啊。”

　　宋盛丞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怀里哭的梨花带雨的人儿，不舍得说什么重话，反倒指责起宋文来了，“老二你那张嘴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说不了，我什么脾气你知道，我不受气，只只儿更不能受气。”宋文撇了他怀里的杏儿一眼，又道：“就这样的货色，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眼瞎看上的。”

　　“宋文。”宋盛丞瞪了他一眼。

　　宋文唇角微勾，似是不在意，“你这么看我也没用，只只儿是我手心儿里的宝，谁也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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