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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荒
大军悄然抵达星州的这半月的时间，为妨敌察一直潜驻在贺澜山腹地。
周子忧先后派出了几队人马，分别在星州城内与黑水河边境上探查，可来来去去却始终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边境的小股袭扰一如往日般频繁，却依旧不见敌军主力的动静。
周子忧此刻正在中军大营内，一只信鸽在大军驻地上空徘徊一阵，展翅滑翔落在了斥候手里。
“少帅。”来人行礼过后依照规矩，当面将鸽脚上的铜制鸽信管取下，递到周子忧手中。
“如何？”谘议参军温子华、孙寻站在一旁，正焦急的确认情报。
周子忧眉头拧紧，调子低沉：“又有几个村落被土匪袭扰，伤亡惨重，孙家堡全村如今只余一户。”
“这边境不是两年前就下了禁令搬离吗？怎么还会有人？”
“我朝与突厥人自承平年后多年没有正式开战，百姓世代居于此地陡然迁移属实不易。”
温子华性子火热冲动，在帐中疾走几步握拳忿忿。
“这伙突厥人真是残忍的紧，边境村落这些年已经被盘剥的全村上下只剩些老弱，想寻只鸡都难。
先前是冲着些小城还上有些财货可图，如今怎么连村子都不放过？为了大事我们也不敢妄动，眼看着百姓受这种气真是窝囊。”
“少帅，已是三月了黑河水很快解冻，这对岸的草场也眼见要翻青。突厥主力到此时还没有动静，会不会是我们先前的判断有误啊。”
周子忧站在沙盘前，看着祁连边境之处山峦起伏间那些用红色标注的细碎村落，低头沉默。
“子华，你昨日从东边村镇回来的探子怎么说？”
“那边倒是近日也没什么袭扰。只是我们路上遇见了一伙商队借水，闲聊两句，说是去岁旱灾近来粮价飞涨，星州城的粮食一天一价。”
“粮价……”
“明日我出去一日，你们守在营中继续蛰伏行事，一切等到我回来。”
“是。”
第二日天还未亮，周子忧便带着小唐出了营地，挤在等候城门开启的人群里进了星州城。
方进城，小唐就左盯右瞧的四处张望。
周子忧瞥向小唐：“看出什么了？”
“这星州城和其他边陲州府相较确实繁盛不少，街道干净的快赶上长安城了。来往百姓的穿着相貌，看着也算是富足。”
“星州连着突厥最富饶的部落草场，河谷之中盛产瓜果，边贸繁盛。历任刺史都算是勤政的好官，若无战事也算得上是个安居的好地儿了。只是这城中这样干净……这前些日子涌进边境的流民去哪了？”
“许是被官府安置好了？”
街市里穿梭了许久，拐进了城中一处偏僻巷子从头走到尾，路边茶馆顺带卖些朝食，位置偏僻生意却好。
座满，周子忧带着小唐只得拼座，坐定要了两碗汤饼。
小唐嘟囔：“郎君平日里甚少吃这些路边野店，好不容易进趟星州城，我都打听好了星盛斋的羊肉是城中闻名的小食，还以为多少能吃一顿再回，现下看来是我多想了。”
周子忧绷起脸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天天想着吃。”
一旁的夫妇起身要走，向着周子忧：“郎君坐好，别摔着。”周子忧笑着点头应着。
男子追上前，正要上前搀扶夫人，却被一把拍掉了伸过来的手。只好一脸笑盈盈的跟在后面，一起朝着市集方向去。
他看着他们出神，自顾自的轻笑一句，而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铺子里的人渐少，老妪送上汤饼。
“客官久等，两碗炊饼共计二十文。”
小唐眼睛瞪大，吊高了嗓子。
“二十文？你可是算错了？平日这一碗炊饼也就是五文上下，怎么突然之间涨了如此之多？”
周子忧按下小唐，掏出一两银子，递到老妪手中。
邻座之人听见转身回怼：“你们平日里都不吃粮的？此处的食客都算是邻居熟人，阿婆家已经算是涨的极少了。”
“是啊客官，今年这粮价也不知是怎的从年下起就一直疯涨不停，再这样下去这店怕是开不下去了。”
“阿婆勿怪，我们方从京中来此运货，不了解此地的物价。可今岁并不是大荒之年怎会如此？”
“谁知道呢？”
一旁的男人讳莫如深：“哎，议论不得。听说是江南一带起的，百姓怕是又要遭罪了。”
周子忧的眉目越拧越紧，粮价飞涨到了如此地步，朝廷却未收到一丝风声，星州之地乃是塞北江南，连星州都受到波及河西他地定是已经成灾。
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为今之计只有先联系上黎亦欢留给他的那位“张铁匠”再做打算。
周子忧和小唐到永坊门前的时候，正拥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小唐上前打听：“敢问这位小哥，这张铁匠的住处在何处啊？”
小哥上下扫视着他们二人：“外地来的吧，你们找张铁匠何事啊？”
“我们是长安来的商人，行至此处随身的铁器坏了，听说张铁匠的手艺好特意来找他修补的。”
小哥随手一指，只见一家门上支着炉灶堆满了官差，衙役持刀守在门前。
“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张九他今天一早刚被发现死在家中了。”
“死了？是被杀？”
“那谁能知道啊，官府不让议论有忌讳的。”他左右看看后压低调子，对着小唐。
“不过我听我在府衙当差的兄弟说，是突发恶疾。”
周子忧和小唐相视一眼，小唐立马收起异样的神色。
“年纪轻轻那真是可惜，多谢小哥告知。”“谁说不是呢。无妨无妨。”
人越聚越多，衙役上前冲着人群挥手示意向后。
“郎君，我们去府衙？我拿了王府腰牌，去探探虚实，不会暴露您的行踪。”
忧虑之色泛起。
“不可，此时襄王府的人出现，有心人立即会联想起边关战事。我们先回去，再做打算。”
周子忧原本想借助黎亦欢留给她的内卫探查如今混乱的局面，却不想内卫的暗哨出了如此大的变故。
加上此前周遭这极不平凡的平静，无形之中一张早早织就的大网正悄无声息的笼罩在所有人身上。
此时的长安城，皇城官署内气氛焦灼，阁部要员汇同六部主官齐聚。
凤阁正堂，几位阁老的桌案上来自七州刺史府的抄录奏折堆放着，关之白扶额轻叹。
封历展开手中的奏折，触目惊心：“这……齐州已有千人饿死，怎会突然如此严重。崔尚书，你们户部是怎么做事的。”
“大人恕罪今冬的雪下的实在是太大，下官已经追问。山中官驿倒塌，冰雪混杂实在难行仅并州送京的折子，路上就折损了四名差役。”
“既然如此，现下为何还不开仓赈灾啊？”
“两个粮仓内的粮食都因春汛进了水，当地的官府商议之下未敢草率开仓。户部已经派了官员前往察查了。”
“等你们户部人到了……”
关之白眉目紧锁，挥袖站起，对着吵嚷推诿的各部官员厉声道：
“诸位！ 此事非同小可，如今看来这京畿周围的几州粮荒已到了异常棘手的程度。比我们今早向陛下呈报的还要严重，怕是几地流出的灾民就要进京了。
方才宫门下钥之前我已向陛下陈情，现在邀各位在此是要在明日早朝前拿出一个切实的赈灾方案才是。”
“大人说的是。”
“既是官仓里的粮不能用，还得先解决粮食的问题才行。就近可还有粮食可调，户部尽快催问。还有，京中流民的事，也得尽早打算，先关闭城门。”
“是。”
突如其来的粮灾，牵动着各方绷紧的神经。
几日后，内卫府机要室内灯火通明。几十张桌案前的内卫下属，正紧张的整理着各处传来的消息情报，消息机关不停的发出吱呀的声响。
黎亦欢站在机关前，时而仔细的盯着各处运转，时而回到案前确定受灾诸州传入的消息。
喜鹊走近端来热茶。
“将军稍做歇息喝两口热茶暖暖身子，这消息室原本就在地下，早些年雪地受过的伤，可要当心。”
黎亦欢手上的事未停，抬眼冲着来人：“城门前的情状如何了？”
“灾民越来越多了，可凤阁也不敢轻易开门把人放进来。这朝中的官员分成两派日日在紫宸殿前闹，陛下那也是许久不合眼了。”
“想来也会如此，此时放进城中谁来管又怎么管，若是放进来灾民都涌来长安又怎么办？这些老狐狸，说来说去不过是推卸责任。你向宫中递消息，我们今日进宫一趟。”
“是。”
黎亦欢低头端起水盏送到嘴边：“云英的病可好些了？”
“还是起不来床，我转告她将军让她好好歇着了。哦，这是云英阿姊让我转交给将军的家书，说是襄王府叫人送来的。”
说着将信件递到了黎亦欢手上。
黎亦欢取过信件展开看过两行，眉目便越蹙越紧，直至从坐处站起。
疾步走向盛放星州情报的暗格，迅速的拉开手指划过细密的木屉，查看着侧面记录的时间。
最终停留在了乾元四年三月，拉出内容细看。
内里清清楚楚的记着三日前，还收到过星州城中地字号的呈报。
她举着纸张的手猛然沉下，目色滞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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