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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火1
唐楣挣扎着站起来,用右手艰难地扭动了一下左肩的骨头。“咔哒”一声,骨头被扭正了。
萧鸢快速和她拉开距离,看着那个被鬼火燃烧殆尽的房子。
这种法阵很少见,但大多数结局都是法阵和法阵里面的人全部都被鬼火吞噬。
“你走吧。”唐楣收起那把刀,“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萧鸢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她没有因此产生什么感激涕零的情绪,也并不想知道真正的缘由,但本能驱使她回问。
“你是银凤观的人吗?”
“是。”
突然,她的眼睛睁大,目光落在萧鸢脸上,喃喃道:“我知道你……我见过你……”
“什么……”萧鸢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她。
“你是观主和夫人的女儿……”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如果……如果这么说来,你是我的师姐。”
“你是……银凤观的弟子?”萧鸢看着这张年轻的脸。银凤观的弟子大多数都是和萧鸢萧桐同龄的孩子,但有一些比萧鸢和萧桐年岁大一些的。唐楣要叫这一声师姐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我是。”唐楣看着她,“师姐……你变了很多……”
这句话大概是说容貌的。萧鸢觉得这句“师姐”也不是从年龄上叫的,因为唐楣其实比萧鸢和萧桐都要长几岁,蹙眉道:“唐小姐,银凤观不在了,还请唤我萧小姐吧。”
“好……好……”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唐楣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滞,似乎有些欣喜又不敢相信。
“我家族没落,到了北方之后就再没有遇到一个熟悉的人了。”
“你与唐柘公子……”萧鸢觉得两个人或许有些关系。
“你……见过我弟弟?”
唐楣是唐氏的孩子,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但在唐氏被沈氏算计而家族没落之后,自然落得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境地。
世家们碍于沈氏的势力,也没有办法对唐家人出手相助,只能冷眼旁观,时不时还要为了衬沈氏的心意,对唐氏落井下石一番。
唐楣的两个哥哥刚刚成亲,因为这件事,连带着两个嫂嫂都受到牵连。唐楣的二嫂娘家在桐庐,为了避难,独自回了娘家。大嫂家里不愿意接纳她,终被折辱至死。
两个哥哥都下落不明,应该都死了。
那时候萧氏刚出变故,唐楣逃了出来,可也别无去处,家中只剩下弟弟和一幢已经被抢掠的什么都不剩的房子。
唐氏没落,家产都所剩无几,连唐楣两位嫂嫂的嫁妆都拿去变卖的变卖,抵债的抵债。尽管如此,在唐氏已经空无一人的时候,那些趋炎附势的世家仍将唐氏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劫掠一空。
“那时,我已经找不到我弟弟了……”和唐楣近距离站在一起,萧鸢可以感觉到她没有呼吸。
说到这些话的时候,唐楣的声音在颤抖,但脸上却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察觉到萧鸢在看自己的脸,唐楣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抱歉,我脸上的皮肉是被缝合上去的,哭和笑对我而言都有些困难。如果牵动,会很痛。”
不难想象唐楣刚才整个人摔在地上的时候她是因为遭受到了多么剧烈的疼痛才会面部扭曲成那样。
“是谁。”萧鸢问。她其实对于能得到真是答案并不抱太大期望。毕竟萧鸢觉得她一定会下意识地隐瞒背后的势力。
如果所有人的立场都那么不坚定,萧鸢道也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一点小事奔波这么久。
“程锦澜。我想这大约是她的真名。”唐楣看着萧鸢,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我为她做事的第一年,就变成了这样。”唐楣主动掀起自己紫色的斗篷,一身森森的白骨冲萧鸢裸露出来,那些鲜红的脏器不知还是否传递着血液或者跳动着,这种强烈的色彩撞击让萧鸢一惊,“我仗着自己的一身武功,带着弟弟去了北方,为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做杀手。她看中了我,把我买到了这里。”
“她为了让我的身体一直保持在全盛状态,抽走了我的一切,还联合一个傀儡师让我变成了这样。”唐楣将自己的双手伸到面前,注视着骨节。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用了什么邪法,我没有死,也没有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但我的身上多了这个。”
唐楣摘下自己斗篷的帽子,撩起自己散落在脖颈出的黑发。她的脖子上,或许就在她的要害上,留着一个用刀刻下的痕迹,是一只眼睛。
这种眼睛的标记倒是不难辨认,除了程阁主,萧鸢不知道还会有第二个人用这种东西。
“我见过有人被这种东西操控,失去了神志,变成了喋血的猛兽。”唐楣眸色暗下来,“这是一种契约,意味着我这一生只能归沉灵阁所有。”
“师……萧小姐你知道吗?她曾让我杀死你和你的姐姐。”唐楣握着短刀的手攥了一下。
萧鸢知道自己现在可以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一定是唐楣没有动手。她不问原由,只是静静听着。
她道:“我没有。我记得夫人与先生都曾说过,银凤观是学堂,如若一天,银凤观遭遇无妄之灾,所有弟子,不必为银凤观卖命。”
“我亲眼见它被火吞噬,本已是懊悔至极,又怎能伤害夫人与先生的孩子。”
突然,不远处一座房子毫无征兆地被一团鬼火撞破,木头哗啦啦散了一地,鬼火在空中放肆地叫嚣着。
可纵使这样,屋子里竟然出来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人把一个人拖了出来。
“你疯了是不是!”这个声音很熟悉,萧鸢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愣,褚玉烟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夜行衣,鬼火照在她脸上,泛着诡异的光。
“你……”那个人在喘息,白色的外袍上沾满了灰,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
唐楣戒备地抽出短刀,萧鸢挡了一下,道:“没事。”
萧鸢走过去,道:“褚医师。”
看到萧鸢,褚玉烟一怔,抓着叶寒寞的手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她的眼眶几乎一瞬间就红了。
萧鸢直觉不会有好事,褚玉烟看了唐楣一眼,似乎知道她是什么人,拉过萧鸢走到一旁:“借一步说话。”
“萧鸢。”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褚玉烟再次和她对上视线,她的眼眶红的厉害,连眼白都蔓延上血丝。
“你姐姐……”开口的时候,褚玉烟的声音已经哑的不行,说了三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微微扬起头喘气。
“她……”萧鸢想到了什么,被钉在原地。
“我找不到她……”褚玉烟声音颤抖地说完了这半句,“她已经……”
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鸢整个人险些瘫软下去,褚玉烟扶住了她,但显然她可以借给萧鸢的力也相当小,只不过够萧鸢勉强站稳。
“对不起……对不起……”萧鸢后退了两步,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叶熙破开了法阵,自己离开了……
她无意识地重复呢喃:“都是我……因为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整个人此时变得木讷至极,仿佛只要把自己的错误无限放大,再说无数个对不起,就能弥补些什么。
“生逢乱世……不是谁的错……”褚玉烟没有哭,但吸了两下鼻子,“萧鸢,别这样……”
“她不希望你这样。”
“我……”萧鸢流不出来眼泪,她惊讶于现在的自己除了心里悲痛,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现在到底被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什么东西……
她恨现在的自己。
“我不知道……”萧鸢的声音都在抽搐,“除了……对不起……我到底还有什么……什么可说……什么可做……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她缓缓蹲下身,像疯了一样。
褚玉烟不愿意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也蹲下身道:“萧鸢,我是不是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
“不……不……”
褚玉烟听不懂萧鸢说的“不”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对什么的否定。
“我的玉佩……我的玉佩什么都没有感知到……”萧鸢手忙脚乱地拿出自己腰间的玉佩攥在手里,紧紧盯着上面的纹路,她此时竟然从悲伤之中生出一丝侥幸。
她看向褚玉烟。那双褚玉烟见过多少次的,好像永远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竟然布满了渴求。
仿佛此时自己只要再给她一个理由,她就会无条件的相信,然后再一次对自己姐姐的生命抱有希望。
褚玉烟想到现在自己狼狈的样子,垂下头,一手掩住苍白的脸。
“我骗不了你的……你也不要骗你自己……”
眼睛里的渴求破碎的一刹那,褚玉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
“起来吧……别这样……你姐姐希望你好好活着。”褚玉烟哑声道,“她会看见的……”
“……”萧鸢说不出来话,只是缓缓撑住褚玉烟的胳膊站了起来。等到嗓子缓过劲儿来,才再一次开口。
“那位叶小道长……是怎么回事……”她强迫自己岔开了话题,目光僵硬地移向了叶寒寞怀里抱着的东西。
那是一盆花,一朵鲜红的花,颜色像极了叶熙的眼睛。
“叶熙死了。”褚玉烟开口,眸子里再一次染上一层阴翳,“她救了被困在无方阵里的那些岚山镇人,献祭给了那个法阵……灰飞烟灭。”
“什么……”死亡是一件多么具有不确定性的事情,又是可以在一瞬间就发生的事情。
萧鸢不敢置信。
“叶熙是一朵花修炼成人,她的本体可以勉强保存下来。”褚玉烟看向叶寒寞和他怀里的那盆花,“我去的时候,那个孩子正坐在一堆腐烂的尸体上掉眼泪,一句话也不说。”
萧鸢想到了叶熙,她很憎恶人,人差点夺走了她的性命。
可她终究心甘情愿地为人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以她的能力,虽然不能摧毁那个法阵,但一直待在里面也不会被伤到。”
“可是里面被困着的几百个岚山镇人不能。”褚玉烟沉沉地呼了一口气,“她到底为什么……”
唐楣似乎察觉到了叶寒寞很伤心,但不太会说安慰的话,担心吓到他,于是默默地把自己的手藏进了斗篷里。
萧鸢道:“你方才……为何会拉着他?”
褚玉烟盯着那个在熊熊鬼火中化为乌有的房子:“他想寻死。”
“我找到了这朵花,找了一个岚山镇废弃的花盆,刨了点土,把那朵花种下了。”说到这个,褚玉烟哑然失笑,“这孩子哭着和我说这不是他的道长姐姐,让我不要骗他。”
“这也终究是个精神寄托啊……虽然他总是一心想寻死……”褚玉烟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萧鸢的手猛地一松,玉佩直直掉了下来,所幸还有一条线系着,只是猛地在空中抻了一下,微微晃动。
萧鸢努力维持自己和刚才看起来无异,跟在褚玉烟身后走了回去。
唐楣察觉到两人之间凝重的气氛:“你们……谈了什么……”
“没什么。”褚玉烟似乎已经平静下来,耸了耸肩,“说了点没用的东西。当然主要是谈谈这个法阵如何破解。”
唐楣问:“如何破解?”
“不知道。”褚玉烟道,“这鬼火阵邪门得很。我们只要在里面操纵法力,身边的建筑就会被点燃。这个法阵还在不断扩大。到了他无法再扩大的时候,就会点燃里面的所有东西。”
“最迟三天后。如果我们没有走出这里,就生死难料了。”
鬼火与寻常的火焰不一样,这种火焰对普通人和鬼无差别攻击,根本不分敌我。鬼和人处在这种法阵里,没有分毫差别。
萧鸢沉默了很久,调节了一下情绪:“严公子也在这里,或许可以与他商议。”
褚玉烟冷哼一声:“严家怕是并非只有严澋煜一个人在这儿吧。他现在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情可不好让他们两个再横插一脚。”
“严公子对法阵的了解不比我们浅薄。”萧鸢道,“如果囚魂阵都让程阁主忌惮,或许严氏知道破解这种法阵的方法。”
“不。”褚玉烟缓缓摇头,不过随即解释道,“我不是否认你的看法。我只是想到了那个小严公子,他心怀鬼胎,最好不要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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