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

　　走到一半时看到了简清，闫希想起什么，走过去拉住了简清。

　　简清看了他一眼，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闫希也没在意，只当他是还不知道情况。

　　“你跟我一起去趟办公室，许韶行出事了。”

　　简清低头卷了一下手上的一沓卷子，“我们不一个班。”

　　“我当然知道不一个班”，闫希看他心不在焉的，抬手就拿过了他的卷子，“你好好听我说，韶行不知道在哪里被人给拍了张照片，传到了咱学校的论坛上，说他是……哎，反正就是闹的沸沸扬扬。”

　　闫希左右看看后拍了一下简清说，“照片上的那男人你见过，就前两天校门口堵他那人。你不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嘛，你跟我一起去办公室，把事情清清楚楚的跟老师反映一下，找出那个造谣的！”

　　简清听完这些话，没什么大表情的看着闫希问，“韶行呢？”

　　“没来，老师那他是请病假了，但我估计啊，他应该是一早就知道这事了。”闫希抬头看了一下前面的办公室，“哎，赶紧别站这了，我给你边走边说。”

　　“……我不去。”简清说。

　　闫希愣了一下，回过身来看他，“你为什么不去啊？你不是知道吗？”

　　简清低着头，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他说，“你让许韶行自己去说吧，这是他的事。”

　　“我知道这是他的事”，闫希着了急，“可现在，这……这说的这么难听，你让他怎么来学校啊？你就跟我过去证明一下，说这老男人跟许韶行没关系。咱先把事情压下来，等韶行来学校了再让他去解释不成吗？”

　　“我不去”，简清伸手把闫希手里的卷子拿了过来，胡乱的卷了几下说，“我这几天有点忙，你自己先看着办吧。”

　　闫希皱皱眉头，他拽住了要走的简清，“简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管这事了是吗？”

　　简清点点头，“……我还有其他事。”

　　“什么他妈的其他事！”，闫希生了气，“你知不知道网上都在说些什么！这么大的事，你说不管就不管了，你还把我们当兄弟吗？”

　　简清抿了抿嘴，最后也没说什么，推开闫希走了。

　　楚铭找到许韶行家，一推门就听见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不同于他那狂奔不止的心脏，小院里一片宁静。静的让楚铭莫名觉得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奶奶听到门响，悠悠然睁开了眼，半哑着声音问，“是谁啊？”

　　楚铭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关上门走了过去。

　　“奶奶，我来找许韶行。”

　　“呦，是小铭啊”，奶奶从躺椅里坐起身来笑弯了眼，“没去上学啊你？”

　　“哦，我……”，楚铭蹭了下鼻子，有点着急的说，“我来找许韶行。”

　　奶奶佯装生气的瞪了他一眼，拿过拐杖慢慢站了起来，“可不能逃学啊。”完了又笑起来，往他手里塞把糖说，“韶行今天病了，早上我就见他一眼就上楼去了，到现在都没下来。你去上楼看看吧，看他是在休息呢还是在学习呢，我这腿啊，没好利索，爬不上去。”

　　“哎，好”，楚铭赶紧扶她坐下，“奶奶你就在楼下听戏好了，我上去看看。”

　　楚铭推开许韶行的门，发现许韶行正在被子上躺着。

　　他见楚铭进来，也没怎么惊讶，翻眼看他一下就继续盯着天花板了。应该是刚刚听到了楼下的说话声。

　　楚铭不知道许韶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便走过去试探性的问他“你病了？”

　　许韶行并不看他，只冷着声音说，“你都知道了吧。”

　　楚铭看着他没说话，许韶行把手机按亮举给他看，“你不就是看到这个才来的嘛。”

　　楚铭脑仁一跳，他伸手夺过许韶行的手机给他按灭扔在了一旁，“……你别看。”

　　许韶行看他一眼，起身坐了起来，他抬眼去看楚铭，扯了下嘴角说，“这次你不用再追着我问怎么回事了，你都知道了。”

　　楚铭心像被人给拿小刀划了一下，闷闷的疼了起来，他咬了咬牙说，“我知道这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许韶行说着眨了眨眼，低下头去，肯定似的又重复了一遍，“这事是真的。”

　　楚铭心里一绞，震惊和愤怒瞬间就占了上风，他一把拽起了许韶行，逼着他和自己四目相对，“你说什么！”

　　即使知道那老男人来找过许韶行，即使对许韶行遮遮掩掩这件事有些怀疑，但他自始自终不曾相信网上说的那些。他相信，许韶行绝不会是那种人。

　　许韶行眨了眨眼里升起的雾气，咬咬牙看着楚铭的眼睛说，“我说这件事是真的。你知道啊，我不就是喜欢男人吗，我也真的和他睡过，你想听吗？我可以给你讲啊……不过就是时间太长，有好多细节都给忘了……”

　　许韶行能感觉到楚铭拽着他衣领的手都在发抖。

　　最后楚铭一咬牙，给了许韶行一拳。

　　许韶行倒在床上，嘴里慢慢弥漫起一股血腥味。楚铭跪他旁边拽着他的衣领吼，“许韶行，你他妈的非得说这种话作贱自己吗！啊？！”

　　“不然呢”，许韶行一把拽开他的手，红着眼对他吼，“我跟你说什么！说我小时候被他□□过吗？说我喜欢男人是因为被他上过吗！啊？你他妈是想听这吗？！”

　　楚铭像被人迎头砸了一棍，耳朵顿时嗡嗡作响。他很想扯回许韶行的衣领大声质问他刚说了些什么，但嘴张了几张，他发现没勇气再去开口。

　　他已经全听到了。

　　吼完后的许韶行看着面前一脸震惊的楚铭，压抑多年的怨恨和羞耻齐齐迸发，眼泪控制不住的就流了出来。许韶行一把抹了，咬着后槽牙说，“听到了吧，满意了吧！你他妈天天问天天问，这次终于知道了吧！”

　　楚铭脑袋胀疼胀疼的，耳朵像刮大风似的呼呼作响。他看到许韶行咬着牙用手背去蹭眼，脸上有亮晶晶的东西流过。抖着手去抱他，“别……别哭，别哭……”

　　许韶行任由他抱着呜咽了两声，然后抹把泪推开了楚铭，坐起身说，“知道了就走吧。”

　　楚铭颤着音去拉他手，“不走……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许韶行红着眼角盯着楚铭看。

　　楚铭好像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是有些轻微发抖的拉住许韶行的手腕，死死的拽着往自己身边拉，好像恍惚间这是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一样。

　　许韶行眨眨眼，挣开楚铭的手走到书桌旁坐下。

　　“你还记得那天我去你家吧”，许韶行扒本书在手里轻轻抠着，声音有点哑，他咳了一声继续说，“我那是长大后第一次见他，在我家。他是我爸的朋友。我爸妈，爷爷奶奶，还有闫希，他们至今都不知道这件事。我说不出口，我……”许韶行身子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他低着头说，“我真的说不出口。”

　　楚铭心像被人拿着藤条狠狠抽了一下，他突然间觉得自己他妈的特别王八蛋。许韶行已经被人给剖开了伤口，自己的每一次发问就像又在他伤口里再剜一刀似的。他都想象不到，许韶行是怎样经受着这些的。

　　许韶行抿了抿嘴继续说，“我小时候特别害怕。发生这件事后没多久，我爸妈就离婚了，我就把错都归到了自己身上，我那时……整夜整夜的做恶梦，一闭眼就害怕到全身发抖，梦里反反复复都是那天的情景……”

　　许韶行抠了抠书继续说，“我不是单纯的怕黑，我是怕那种黑漆漆，有点密闭的空间，我也讨厌去那种堆满杂物的地方，因为会压抑不住的想起那天的情景。”

　　楚铭在床头慢慢挪动了一下，他好像回过来点神了。有点不安又有点心疼的盯着许韶行看。

　　他想起许韶行来找他时，那个堆满杂物的小胡同，以及他浑身紧绷的样子，心里胀的发疼。

　　“再往后，大概是上初中时吧，我发现自己好像喜欢男生”，许韶行说着，自嘲似的笑了一下，他盯着自己抠起的书角说，“你不知道，我当时真的接受不来，我感觉自己他妈的特别恶心，恶心自己恶心到了极点，当时甚至想过自杀……”

　　楚铭周身一抖，他猛的抬头去看许韶行。许韶行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坐着，他半弓着身子，后背微微隆起，看上去很难受。

　　楚铭眨了眨有点泛湿的眼眶收回视线。他之前一直不理解，许韶行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简清。在他看来，简清的所做所为并不是很合许韶行心意。但他现在明白了，无论是小时候还是上初中时，在许韶行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候，把他从那些深渊里拉出来的，都是简清。

　　楚铭眨眨眼呼出口气，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现在让他知道这个，真是堪比剜心。

　　但他抬头去看许韶行时，还是心疼，还是想过去抱抱他，想去保护他，想拍拍他的背安慰他别怕。

　　许韶行并没有发现楚铭的这些小变化，他好像短暂的回忆起了那些日子，但立刻又被自己压下去了。许韶行哽咽了一下继续说，“……好不容易走出来了，我也以为自己忘记了，放下了，但他妈的……我还是又见到了那张脸……”

　　“从那天开始，他断断续续的来找过我两次，上次被闫希给看到了，这次……”许韶行咬了咬牙，攥着拳头说，“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他妈的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明明已经这么多年了，明明我都已经高二快能离开这里了……”

　　楚铭攥了攥拳头，他站起身走过去，硬拉起许韶行把人搂在了怀里。许韶行推了两下没推开。拳头便落在了楚铭身上。

　　楚铭任由他发泄般的揍了两拳，抱着许韶行哑着声音安慰他，“你跟他不一样韶行，你不是因为他才喜欢上男人的。你不是他那种人韶行，别这样想，别这样说自己。”

　　许韶行抵在他肩膀上的手松了松，最后无力的垂了下去。他把头埋在楚铭肩上，小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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