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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风雪中,从山下走来两个人,一个是梁柁,另一个是一个女人,榆树不认识。榆树好像刚从梦中惊醒似的,楞楞地站在风雪中。
梁柁带女人走到榆树身边,见周围没有人,向榆树介绍说:“兄弟,这位是袁杰同志。”
榆树像个木头人似的伸出一只手来。
袁杰用双手握住榆树的手,兴奋地说:“榆同志,你的名字我早就听说了,见到你真高兴。”
梁柁见榆树面无表情,用拳头照着榆树的肩头打了一下,笑着说:“咋地呀,不欢迎是咋地?”
榆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梁大哥,我二哥没了,我要去奔丧。”
“啊!”梁柁大吃一惊,问,“你说的是李山大哥。”
榆树点点头。
梁柁和袁杰都惊呆了。三个人都不说话,默默地站在雪地里。
过了一会儿,梁柁低声说:“本来,我是奉陈团长的命令来找你,我们将要在这里执行一个重要任务,想不到……”
榆树在原地转着圈,突然冷静下来,眼睛里放着光,说道:“走!我们进去吧!”
梁柁说:“我知道李山大哥在你心中的份量,你……”
榆树平静地说:“执行任务要紧。”
风住了,雪还没有停,雪花一团一团地落下来,显得格外凝重。
榆树对梁柁和袁杰说:“你们俩先到神殿进香,然后到藏经阁找我。”
三个人进了寺院。梁柁和袁杰去神殿进香。榆树径直去见月明监院消假。月明监院的打坐又被他惊扰了。
月明监院见榆树裹着一身雪闯进来,吃惊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榆树说:“前辈,我不能在您老面前打诳语,可是……”
月明监院摆一摆手说:“我明白了,你自便吧,但是诸事要小心。”
榆树告别月明老前辈,匆匆回到藏经阁。
梁柁带来了陈团长的指示,东北抗日联军将有几位重要的人物在明命寺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希望榆树能协助抗联做好警卫工作。
榆树对满意说:“满意,你去把门前的雪扫一扫,扫出一条道来。”
满意说:“我——我——我一边扫,天——天——天一边下——”
“那你就不停地扫。”榆树说。
满意嘟着嘴出去了。他觉得劲松师傅真怪,刚才还连哭带嚎地跑回去奔丧,这么一会儿又回来了,天下着冒烟雪非让我到外面扫雪,明摆着不让我在屋里呆着。
满意出去了,榆树和梁柁还有袁杰开始在藏经阁里研究警卫的事。
榆树对梁柁说:“首长们开会的地址设在藏经阁比较好,第一,这里人不杂,我就住在藏经阁,守卫起来比较方便;第二,月明监院对我比较包容,他若碰上了也不会找麻烦;第三,这里是寺院的最高层,便天观察,又是最深处,一旦有什么情况,有回旋的时间。”
梁柁说:“听陈团长说,他和月明监院有一面之缘。两年前陈团长到过这里,月明监院在日本鬼子的眼皮子底下掩护了陈团长。必要时我们可以向月明监院把事情挑明,求得他的帮助。”
“噢!”榆树恍然大悟,“难怪当初陈团长让我来明命寺当道士。”
梁柁又说:“林涛现在带着一个连埋伏在林子里待命,等到天黑,战士们在外围警戒,林涛武功好,她到时候进到寺院里和我们一起近距离保护首长。”
榆树想起了山槐,低声说了一句:“要是山槐兄弟在就更好了,他的武功十分了得。唉!”
梁柁说:“革命总会有牺牲。我们活着的人把每一次任务完成好,就是对牺牲的烈士最好的告慰。”
榆树问:“我们怎样和林涛取得联系?”
梁柁说:“等一会儿让袁杰下山,把这里的情况向林涛汇报。”
榆树说:“袁杰是个女的,单独行动安全吗?”
“袁杰说:“听杨华说你这个人大男子主义特别强,在女人面前特霸道,今天一见,还真是的!”
榆树哈哈笑了,说:“一看就是林涛调教出来的人,硬气!”
三个人商量停当,都各自在心里盘算着看还有没有漏洞。
梁柁想起一件事来,问榆树:“你知不知道上次我们运粮食时处死的黄瓜种是谁的人。”
榆树说:“我怀疑他是丁立和贾治的线人。听刘广义说,丁立和贾治是日本宪兵队安插进来的。”
梁柁说,“看来丁立和贾治已经怀疑潘大晃了,肯定也怀疑你了。”
“潘大晃是咱们的人?”榆树问。
“嗯。他原本也是抗联的战士,冰天雪地里冻伤了腿,现在又以不同的方式和敌人战斗。上一次陈团长就和我说了,必要时,可以把潘大晃的身份告诉你。”
榆树激动了,眼睛里放出光茫,他因信任而激动。信任往往是最好的鼓励和鞭策。
雪越下越来劲,纷纷扬扬的。袁杰顶着大雪出去了。出门时梁柁叮嘱了一句:“当心点儿!”
“嗯呐!”袁杰响亮地应了一声。
还真让榆树猜对了,黄瓜种确实是丁立和贾治的眼线。贾治已经得到了黄瓜种的报告,说劲松道人和潘大晃有联系,可是没过多久黄瓜种就死了,而且死得很蹊跷。于是,贾治又在明命寺中发展了新的眼线,专门盯着劲松道人。可是劲松道人一直潜心修道,一点破绽都没有。刚刚线人来报,说劲松道人原本急匆匆下山去了,突然来了两个善信找劲松道人,劲松道人又急急忙忙回来了。
天下着冒烟雪,别的警察都窝在警防所里。丁立和贾治冒着大雪出了门。有个警察说:“这两个臊货大雪泡天不在屋里呆着,又要到哪跑臊去?”这个警察嘴上这么说,心里根本没有当回事。刘广义也没有当回事。贾治已经是副所长了,有时候明显地和刘广义分庭抗礼,广义也懒得搭理他。
丁立和贾治这两个坏种商量好了,要在下山的路口堵着来与劲松道人联系的人,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袁杰接受了梁柁的命令去给林涛传递消息。四野静悄悄的,好像所有的生灵都在雪乡睡大觉。大雪天路滑,袁杰脚下一跐一滑,前仰后合。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上疾走,冷不丁摔了一个大跟头。袁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两个大狗熊似的人影扑了过来,直接把她摁在了雪地里。袁杰仰躺着拼命地挣扎,可是身上的两个“大狗熊”实在太沉了,她无论如何也翻不过身来。一副冰冷的手铐铐住了她的一只手腕,死气白咧地掰着她的反关节。袁杰终于放弃了抵抗。她定睛看着眼前的两张脸,一张发发糟糟的大脸看着让人恶心,另一个呲着大牙,像癞皮狗得到一块肥肉似的狞笑着。袁杰闭上了眼睛。
雪下起来没完没了。
袁杰被丁立和贾治连拖带拽地往山上走。经过明命寺的时候,袁杰放开喉咙高喊:“放开我,我是来进香的,为什么抓我!”
一个又一个雪团接连不断地塞进了袁杰的嘴里,他的舌头很快就麻木了。
吃过午斋,雪小了。寺庙里所有的道士和善信都出来扫雪。
梁柁不便出去,依旧躲在藏经阁。
榆树要和满意一起出去扫雪,临出门时问了梁柁一句:“袁杰咋去这么久还不回来。”
梁柁说:“我也正纳闷呢,袁杰别看是女的,平时办事牢靠得很,从来不耽误事。”
榆树自己打扫藏经阁门前的雪,让满意去神殿帮忙,告诉他,有啥事回来说一声。
没过多久,满意回来了。他拉着榆树的手说:“女——女——女香客让——让——让警察——抓——抓了。”
榆树心里咯登一下,他急急忙忙走进藏经阁与梁柁商量。
梁柁说:“现在当务之急要确认是不是袁杰被抓了。如果袁杰被抓了,表明林大姐还没有接到我们的消息。”
榆树说:“好在我们是让袁杰口头传递消息。”
“可是袁杰身上带着手枪啊!”梁柁皱着眉头说,“如果是袁杰被抓,凭袁杰的机灵劲应该开枪报警,为啥一枪没发,说明事情突然,看来我们有可能暴露了。要是这样就麻烦了,首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榆树急得直跺脚,说:“我去警防所探听一下消息。要是刘广义抓的人还好说,要是贾治抓的人就比较难办了。贾治现在是副所长,他可以直接跟警务科和宪兵队联系。实在不行我们就来硬的,直接把人抢回来。”
梁柁说:“不行!这个时候不能把动静闹大。”
“无量天尊。”月明监院进来了。
榆树和梁柁急忙起身给月明监院施礼。
月明说:“这位施主鼻直口阔,面带憨厚,怎么得罪了警察,让警察把你的女人抓了去。”
梁柁深鞠一躬说:“不瞒老前辈,今晚你的一位故交要来这里,特地让我和袁杰来打前站,不知道为啥会被警察盯上。”
月明监院说:“无量天尊。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弄不好刘广义、劲松和贫道都要受到牵连。我看这样,我让满意去探听消息,你们都不要露面,静观其变。”
月明监院把满意叫过来,对满意说:“你去我的丹房把那半袋子松树籽给刘所长送去,一定要亲自送给他。”
梁柁没有反应过来,问:“这个时候送松树籽有啥用?”
月明监院说:“无量天尊。管用,准保管用。”
榆树会意,说:“广义是个精明人,我想他会明白是咋回事的。”
小道士满意拎着半口袋松树籽上了小五台。他还没走近凌云山警防所,就听见了鞭打声和贾治歇斯底里的嚎叫声:“说不说!”
丁立和贾治正使出浑身解数在审迅室审迅袁杰,刘广义则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贾治逮了人,更加嚣张,根本不把他这个所长放在眼里,电话直接打到了警务科和宪兵队,说他抓住了一个抗联分子。刘广义不知道被逮的人和劲松道人有没有瓜葛,总之感到事情不妙。
就在这时候,满意小道士来了。他拎着半袋子松树籽来到所长办公室的门口。
牤子在门外喊:“刘所长,满意小师傅给你送松树籽来了。”
刘广义心里一惊,急忙推开门迎住满意问:“小师傅来这有啥事?”
满意把松树籽递给刘广义,磕磕巴巴地说:“月——月——月明——啊明——”
刘广义用手一摸,真的是松树籽,心里明白了,哈哈笑着说:“松仁可是好东西,过年的时候带回家,抄个松仁玉米,大人孩子都爱吃。”
“松——啊松——松树——啊籽——”满意的话还没有说完。
“满意小师傅,别说了,我明白咋回事了。你等一下。”刘广义拿出一张纸匆匆写了几行字,撕下来,塞进一盒茶叶里。他拿着茶叶盒对满意说,“你替我转交月明道长,不成敬意!”
满意转身要走,刘广义觉着不放心,对牤子说:“你跟着满意小师傅替我当面向月明道长致谢。”他又对着牤子的耳朵悄声说了几句。
满意和牤子匆匆下山去了。
刘广义不能再无动于衷了。他走进审讯室,问贾治说:“贾副所长,她招了没有?”
贾治呼哧带喘地说:“这是个死硬分子,宁死不说。”
刘所长说:“副所长抓捕抗联分子有功,咋说也是咱们所里大功一件。你就歇歇吧!别累坏喽,等把嫌犯送到警务科或者宪兵队,不愁她不招。我已经和警务科联系了,警务科让咱们这就把嫌犯送到县里去。”
贾治脸上掠过不愉快的神情。
刘所长说:“放心,没有人和你抢功,就由你和大牙,再带两个你信得过的弟兄押解嫌犯。”
满意带着牤子来到明命寺。他们径直来到藏经阁。
榆树正心急火燎地等消息。见牤子来了,急火火地问:“牤子兄弟,快说说怎么样了。”
牤子倒是不急,反问道:“劲松师傅,你不是奔丧去了吗?”
榆树说:“先说事儿!”
满意把茶叶盒递给榆树,说:“这——这——这——”
榆树急了,对牤子说:“牤子你说。”
牤子说:“刘所长让把这盒茶叶交给月明道长作为回谢。”
梁柁急着问:“你们抓去的人怎么处理了?”
牤子说:“贾治和丁大牙动了刑。那女的挺有钢,宁死不招。”
梁柁急得直搓手。
榆树说:“月明监院已经回去歇息了。这个茶叶盒我打开行吗?”
牤子点点头。
榆树打开茶叶盒,发现了纸条。他紧张地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瓜秧无恙,晚瓜可期,为防獾猪,野外狙击。”
“我这个兄弟,啥时候了,还拿大哥开涮。”榆树说着,把字条交给梁柁。
牤子说:“刘所长说,这事一定要处理干净,最好弄个车祸现场,到时候死无对证。别看贾治已经向宪兵队汇报了,刘所长另备了一份审讯记录,就说贾副所长和丁大牙□□民女未遂,便污陷人家是抗联分子。”
榆树一拍手,说:“这事我去!”
牤子说:“刘所长说,事成之后别忘了把物证拿走。”
“什么物证?”榆树问。
“那女人身上的枪。”牤子说。
梁柁对榆树说:“这事还是我去和林涛联系比较好。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多派几个人去。”
梁柁匆匆忙忙走了。为了避开贾治的眼线,他悄悄出了西角门,然后绕了个大圈进了林子。
榆树总算松了一口气。
牤子拿满意开玩笑,说:“你们咋想起来让满意去送松树籽?他见了刘所长就一个门地啊松——啊松——啊松——,要不是刘所长反应快,不知道他得松到啥时候。”牤子学着满意磕巴的样子。
“你——你——你——”满意红头涨脸地又磕巴起来。
榆树对牤子说:“别闹了,你赶紧回去,替我谢谢刘所长。”
牤子回去了。满意继续到院子里扫雪。榆树一个人在屋里点上一袋烟,大口地吸着,一边想着眼前的事。贾治和丁大牙今晚要是死了,那就太好了!这样,刘广义、月明监院和他都相对安全了。但是自己身边一定有贾治的眼线,这人是个隐患。趁着天还没黑,抗联的首长还没有来,得先把这个隐患除掉。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他走出藏经阁,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明命寺。
榆树出了寺院,故意站在门外左顾右盼,然后匆匆忙忙向潘大晃家的方向走去。他故意闷着头在前边走,已经清楚地感觉到有人在后面跟踪。走着走着,榆树走下小路,蹚起了雪壳子。这是一片烟地。地中间有一个土窝棚,是种烟人秋天看烟和晒烟时住的,现在空着。榆树走进窝棚。土窝棚四处漏风,他从缝隙中向外望去,发现有个人在地头上逡巡。天已经擦黑,看不清那人的脸,看身材好像是自修。榆树在窝棚里停留片刻,走出窝棚,踏着原来的脚窝往回走。那个人突然不见了。榆树走上小路,头也不回地往明命寺走去。走了没多远,他猛一回头,看见那人正踩着榆树留下的脚窝奔土窝棚去了。榆树心中暗笑,见那人进了土窝棚,他突然转回身向土窝棚扑去。
那人进了土窝棚,以为劲松道人把什么重要的情报藏在了窝棚里,正东瞅瞅西望望,这抠抠,那翻翻。他突然听见窝棚外有动静,慌慌张张往出跑,在窝棚门口好像撞了墙似的撞在一个人的身上,随即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这人仰头一看是劲松道人,爬起来,顺手抄起半块土坯。榆树用脚一踢地上的一块土坯,叭,这块土坯飞过去,正打在这人的膝盖上。这人腰一弓,手一抖,土坯掉到地上,正好砸了自己的脚。那人唉哟一声大叫。
榆树抢上一步,一拳打在这人的鼻梁子上,这人捂着脸蹲在地上。榆树制服了这个奸细,划了一根洋火,看清了这人的脸,正是自修。
榆树低声喝问:“为什么跟踪我?”
“是贾治逼我干的。”自修战战兢兢地说。
“贾治为啥要跟踪我?”榆树问。
“因为他怀疑潘大晃,发现你跟潘大晃有来往。所以就让我来监视你。”自修抬起头来看着榆树的脸说。
“既然是来监视我的,和我铺挨铺不是更方便吗?为啥让我出丑,让我难堪。”榆树又问。
自修说:“这是贾治的主意,他见你安心当道士,不露破绽,就让我找茬逼你现形。”
“你还知道什么?”榆树喝道。
“我只知道这些。看在我们都是出家人,心存慈悲,放过我吧!”自修哀告。
榆树说:“要是平时我或许会放过你,可是今天不行。”
榆树将自修的腰带解下来,将自修勒死以后吊在土窝棚的顶梁上,造成了上吊自杀的假象。
雪停了,一轮明月从东山爬上来,悬在凌云山的当空,仿佛这个时候,它只属于凌云山,属于高墙深院的明命寺。这片原野,这方佛道合一的圣地,仿佛真的有了灵光,天与地浑然一体,虽然在严冬,但是冷峻苍凉中透着浪漫。如同一幅中国画,一首边塞诗。
梁柁向林涛传递完消息,没有去截杀贾治,而是带着几个干练的战士潜进明命寺,而截杀贾治,营救袁杰的任务则由林涛带人去完成。梁柁将负责寺内警卫的几个战士隐蔽在藏经阁周围,他和榆树在明命寺西角门迎接各位首长。
首长们来了。榆树注视着这些传奇人物的脸庞,朦胧中有些模糊,可是又那样的光彩照人。他的心咚咚地跳着,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满腔的热血就要沸腾。前不久,他还以为自己不是抗联的人,可以不受抗联的纪律约束,可是现在,他分明为自己是这个队伍中的一员而自豪。
走在最后面的是陈团长。陈团长用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摇着。这是多么熟悉的身影,这是多么亲切的笑脸。“陈——”榆树哽住了。
陈团长把他拉到一旁。轻声说:“兄弟,跟大哥说句实话,杨华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榆树窘住了,用手抓着脑袋。
“跟大哥也不能说吗?”陈团长继续问。
榆树低声说:“陈团长,你是首长,又是大哥,我不能骗你,咱俩哪说哪了,这件事就记在我的头上吧!其实——孩子是山槐的。”
“噢!我说吗!”陈团长照着榆树的肩胛打了一拳,说道,“好兄弟,有担当!”他说完,走进了藏经阁。
明命寺藏经阁里亮起灯光。
榆树和梁柁隐蔽在暗处,监视着周围的动静。
房脊上丢下来一颗石子。榆树知道这是隐蔽在屋脊上的暗哨通知他——有人来了。
他急忙奔向西角门,远远地看见两个人影向这边走来。他知道这是林涛回来了,不知道阻击贾治的事办得怎么样,他心中一阵紧张。两个人走近了,果然是林涛,还有钢蛋。
榆树低声跟林涛搭话:“林大姐,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来了。”
“嗯。”林涛轻声应了一声,说,“贫嘴也不分个场合。”
榆树一楞神,随即抓住钢蛋的手低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钢蛋低声说:“都干掉了,四个。袁杰也救了出来。”
“干得漂亮!”榆树轻声叫一声好。他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榆树又回到岗位上继续站岗。他当过兵,知道哨兵的职责。
夜深了,寒风刺骨。
这个夜晚特别寂静,看来不会有啥情况。榆树走到梁柁身边,低声说:“梁大哥,我想和你说一句话。”
梁柁看着榆树满脸的胡子都是白花花的霜,难得一副认真的样子,便说:“啥话?说吧!”
榆树抽搐一下鼻子,又吧嗒吧嗒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说我要是当抗联战士够不够格?”
梁柁看着榆树的眼睛。月光下,两只眼睛黑洞洞的。梁柁点点头说:“嗯,当然够格!”
榆树咧开大嘴笑了。
“但是——”梁柁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榆树急切地问。
“加入了抗联就要遵守抗联的纪律。”梁柁注视着榆树的脸轻声说,“比如你和杨华的事,必须得跟组织说清楚。”
榆树说:“我以为啥事呢?这件事我已经和陈团长说清楚了。” 榆树呼出一口气,好长时间了,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月亮落山了。藏经阁里的灯光显得愈加精神。
黎明前鬼呲牙,天气格外冷。梁柁见榆树依旧精神抖擞,禁不住心生敬意。他不是队伍里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外人,可是他能把抗联的事当成自己份内的事,这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对待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吹毛求疵呢?
东方发白,远处传来一声声公鸡报晓的啼鸣。屋里的灯熄灭了。特别会议结束了。
这些不同寻常的人匆匆离开了明命寺。
榆树跟着林涛和梁柁走在队伍的后面,他要和抗联战士一起再护送首长们一程。
榆树说:“梁柁大哥,我昨晚和你说的话是认真的。”
林涛问:“啥事?”
榆树故意气她,说:“我能有啥事?娶老婆生孩子,外加一亩三分地。”
林涛翻楞着眼睛说:“我知道你没啥正经事。”
三个人都不吭声了。
林涛打破了沉默:“杨华现在怎么样了?”
榆树认真地说:“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正想回去看看呢。”
林涛突然缓和了口气说:“有件事我就纳了闷了,杨华不清不楚怀上了孩子,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怀疑是你干的,可是按时间一推算,你那时候肚子刚被捅了个大窟窿,怎么可能——”
榆树绷着脸说,“我是谁呀!我是榆大疙瘩!”
林涛又瞪起眼珠子,目光从榆树的脸上扫过。榆树的眉毛胡子都挂着白霜,有的地方已经结成细小的冰溜子,眼睛有些红肿,眼角布满血丝,额头和鼻子被冷风吹得通红,鼻子流出了清鼻涕竟浑然不觉。林涛怦然心动,这是个怎样的人啊?林涛在心里问着自己。她故意绷着脸似嗔似怪地说:“你这个人也不知道是奸是傻,明明背黑锅的事,倒像是占了便宜似的。”
“当爹的事不是便宜是啥?”榆树听得出好赖话。他扭头看着林涛,眨巴眨巴眼睛。眼睫毛上挂着冰晶,眨动起来眼眉也要配合着耸动。他的脸上有点痒,掏出一根指头抠着脸上发痒的地方,俏皮地说:“要说傻吧咱俩是天生一对儿,我傻,你比我还傻!”
林涛说:“又晒脸了不是?给脸就往鼻子上抓。”
榆树突然想起来,抗联的任务完成了,他还得赶回草龙泡奔丧。他脸上流露出来的得意神情突然消失了,风风火火地说:“我不能跟着你们了,我得走了。”他说完掉头就跑。
林涛对梁柁说:“这个人,猫一阵狗一阵的。”
梁柁说:“李山牺牲了,榆树本来是要回草龙泡奔丧的。”
“啊!”林涛大叫一声。
老实巴交的李八门子死了,不光好兄弟榆树心如刀割,铮铮女汉子林涛也悲痛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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