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宠物妖

　　从下午两点开始，到深夜十二点，我们四人足足工作了十个小时，每人只啃了两个大馒头当晚饭，却连一楼的十分之一的书架都没看完。

　　“这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们要的东西？！”我哀号一声，第一百次用力抓自己的头发，双目无神地瞪着面前的电脑，那上面是我们从已翻阅的空明大师的笔录中得到的有关羡德公的信息：

　　羡德公号青竹居士，因为他爱穿绣有青竹的白衫；

　　因为他“美姿容”，深得女人们青睐，曾经有一次为了躲避三个女人的疯狂追逐而被迫跳河；

　　他有“真性情”，一喝酒就喜欢脱下鞋子，用筷子击打杯盏，狂歌大笑；

　　仗义疏财，时常借钱给朋友；

　　颇有侠义之风，曾有一次在喝酒后，听说某无赖子有调戏女子、欺压乡邻等行径，于是率几位朋友去把那无赖子暴打了一顿，还留下名号说要报仇可找青竹居士……

　　我家先祖威武！

　　然而知道了这些事迹对我们毫无帮助，我们心心念念想要找的关于列石的记录，居然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要是我们知道有哪些册子上面没有提过羡德公就好了，这样我们就不用一本本地翻。”胡里苦着脸说。

　　空明大师所做的这些笔录其实是他的日记，里面的内容简直可以用包罗万有来形容，从“今天早上起得太晚结果早餐被弟子们吃光了”，到“青竹这家伙又绊了我一跤害我要洗才穿了三天的衣服”，再到“佛经高妙可是我今天毫无悟性”。

　　当然他用词较典雅，但意思就是这样。总之就是啰啰嗦嗦，毫无条理，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我很纳闷，五百年前的纸张不便宜，他用了那么多的纸来写日记，花费应该不少，难道寺里就没人管他？

　　能信小和尚严肃地说：“空明大师是我寺史上最有悟性的弟子，也是最有功德的住持，在大灾年布施粥棚，活人无数，他与那时的公卿有很深的缘份，化了很多银两，现在你所看见的绿池所有庙宇都是他当住持的时候建造出来的……”

　　好吧，挣钱养家的人最大。

　　而最令我痛恨的一点是：几乎每本册子上都会出现羡德公的名字，一见到羡德公的名号我们就瞪大眼仔细阅读，结果却是没有收获。

　　——我很想问能信小和尚：空明大师是不是对我家羡德公有特殊的情感？告诉我，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但看看一板一眼的能信，再想想他对空明大师又崇敬又爱戴……还是别问了。

　　“不能这样继续找下去了，”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却一无所获，我们可能需要改变一下查找的方法。”

　　一听这话，胡里立刻丢下手上的一本册子，凑到我跟面来，堆着笑说：“我就知道嫂子你最聪明了，一定能想出个好办法来。”

　　我懒得理他，摸了摸下巴，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我们可以代入羡德公的角色想一想……就像我们现代的手机和电脑，当我们要设置密码的时候，一般会怎样设置？”

　　“我的电脑的密码是法号的汉语拼音。”能信诚实地说。

　　“也就是说，口令来源于使用人熟悉的东西。”强壮立刻得出结论。

　　“或者是他喜欢的东西。”我补充道。我的电脑密码就是“钱钱钱我要钱”。

　　“有了！”能信突然满脸兴奋地叫了一声。

　　“怎么？”我紧张地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二楼有一堆记录，记载着空明大师和羡德公某年某月在山中游历的经过，里面对羡德公的喜好有详细的记录……”

　　“你怎么不早说？！”我腾地站起身子，“走，我们上二楼。”

　　当二楼的大门打开的时候，我再次目瞪口呆。

　　刚才小和尚说二楼有“一堆”记录，我还以为他的意思是放得比较乱，但当我亲眼目睹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用词很准确——那些记录的确只能用“堆”来形容。

　　石块、树皮、竹篾……甚至还有一块看起来很像女人肚兜的布。

　　我疑惑地问能信：“你家空明大师是不是每天都要面对那么多纸，所以得了纸张厌倦症？”

　　“不是，”小和尚忍不住笑了，“那次空明大师和羡德公还有几位朋友一起外出游历，在山中居住了一段日子，把纸张都用完了，只能手头有什么就用什么。”

　　——在没纸的日子里都不忘书写羡德公的事迹，可见他俩的感情有多么深厚！

　　我为此叹了一口气，再次打起精神，拍拍手，试图鼓舞同伴的士气：“小伙子们，加把劲，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胡里抬头看了我一眼，“嫂子，你话说得这么没精打彩的，反而更让我们泄气……哎呀！”我丢过去一段树皮，准确地击中了他的头。

　　在开始阅读那些树皮石块后不久，我就很想忏悔——刚才在一楼实在不该腹诽空明大师用那么多的纸张太浪费，纸张起码洁白平整好阅读，而树皮石块不好着墨，字体总是会被自带的纤维或折痕所发散变形，我们要花双倍的精神来凝神阅读，却还是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啊啊！这里提到了列石！”胡里捧着一块石块突然大叫起来。

　　“哪里哪里？”我们三人一起向他围过去，定睛一看，我火得拍了一下胡里的头：“这是‘歹”字！旁边有两道折痕你就当成是‘列’字啦？你到底会不会认字？”

　　胡里很委屈，“它怎么就有两道痕呢？又都是黑色的。”

　　又过了两个小时，我们终于有了一点点的收获。

　　“羡德公爱吃桃，却不喜欢桃花，喜欢音乐，可是不擅抚琴，他的琴声难听到可以杀人，他还喜欢在夜间泛舟湖上，赏月观星……”我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勉力睁着眼睛，轻声念着电脑上我们好不容易归纳出来的信息。

　　光凭这些，怎么猜也猜不出列石的口令。

　　我的脑子早就不会转了，已是凌晨两点，我从未试过这么晚还不睡，睡意一阵阵地袭来，就快支撑不住了。看看四周，能信手里抓着一块竹篾，上下眼皮却直打架；胡里张大嘴，流着口水，靠在墙边，就这么站着睡着了；只有强壮还皱着眉，聚精会神地查找着。

　　“小蔷，你去睡吧，我继续找，两个小时后，我再叫醒你接班，你就放心睡吧。”强壮察觉我在看他，抬起头轻声对我说。

　　也好，轮流找轮流睡。

　　我摇摇能信，把他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摇醒，把强壮的建议跟他说了，然后我们两人就分别找了一个墙角坐下来，抱着臂，头伏下来，开始睡觉。

　　恍恍惚惚中，好像有人在叫我，那声音有点尖利。

　　是谁呢？

　　我迷迷糊糊地游目四顾，发现自己好像站在一个白茫茫的所在，看不到边际，也不见别的东西或什么人，那刚才怎么有声音在叫我？

　　“我在这里！”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然后，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东西：它有半个我这么高，上面的部分圆圆直直的像个笛子，下面的部分却呈椭圆状发散，像一只喇叭。此刻那“喇叭”的部分正倒扣在地面，它就这么直立在我面前。

　　这可真是奇怪。

　　“是你在说话？”我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是啊。”那声音立刻响了起来，“我跑了出来玩，你抓不到我，嘻嘻。”它好像有几分得意，晃了晃“身子”。

　　我为什么要抓它？它又不是我的东西。

　　慢着，这东西怎么看起来几分熟悉……

　　上直下圆，直的地方还有几个孔……这，这不是一直戴在我颈上的列石吗？不过此刻在我眼前的它比列石要大很多倍。

　　低头一看，脖子上的列石果然不翼而飞。

　　再看看眼前的它，仍晃着身子，笑声有些尖。

　　列石成精了？会跑又会笑的。

　　我顾不得去想这事有多么怪异，张开手就去抓它，明明在眼前的，不知怎地却扑了个空。

　　“咦，咦，你抓不着我。”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像个小孩子一样得意。

　　我立刻转身去抓它，它“呼”一声飞了起来，绕着我的头顶低空盘旋，边飞边叫：“你抓不到我，你抓不到我。”

　　我气得不行，追着它拼命跑，不时还跳起来抓它，气喘吁吁地跑了好一会儿，终于让我找到一个机会，伸手一抓，把那像“笛子”的部位抓在手中，笑着对它说：“终于抓到你了，看你还怎么飞。”

　　它在我手中挣扎着，像是很不忿，突然把它自己的身子一荡，那“喇叭”的部位就对准了我的耳朵，“哑”地叫了一声，把我的脑袋震得嗡嗡直响，手指不由得一松，它就直直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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