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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院的线索
五章孤儿院的线索
四月初,我以“为社团寻找合作慈善机构”为由,开始走访申城的孤儿院和教会学校。
圣约翰孤儿院旧址在城北,1914年那场大火后已废弃。残垣断壁上爬满藤蔓,焦黑的梁木横陈在杂草间,像巨大的骸骨。
我在废墟里找到半块烧焦的招牌,上面还能辨认出“约翰”二字。蹲下身,手指抚过焦木,仿佛能感受到当年的灼热。
“小姐,这里不吉利。”带路的当地老人摇头,“那场火邪门得很,夜里烧起来的,一个都没跑出来。后来有人说,半夜能听见小孩哭……”
“活下来的那几个呢?”
“死的死,疯的疯。”老人叹气,“有个叫阿阮的丫头,现在在纱厂做工。还有个双胞胎姐妹,一个当了歌女,一个……听说在医院,脑子不清醒了。”
阿阮。
我心头一震。职业促进会的学员阿阮,那个在白蝶试课时晕倒的女孩。
“老伯,那个阿阮,是不是十七八岁,左边眉毛有颗痣?”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
我没有回答,匆匆道谢离开。
第二天,我在纱厂门口等到下工的阿阮。她穿着粗布工装,脸上沾着棉絮,看见我时愣了愣:“颜小姐?”
“阿阮,能和你聊聊吗?”
我们在路边的小茶馆坐下。茶水粗劣,但阿阮喝得很珍惜——纱厂的活儿重,她一天也喝不上一口热水。
“你以前在圣约翰孤儿院?”我开门见山。
她手一抖,茶杯里的水泼出来:“颜小姐怎么知道……”
“我查过资料。”我尽量让语气温和,“能告诉我当年的事吗?”
阿阮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许久,她才开口,声音轻得像蚊子:“我……我不太记得了。那时候太小,只记得很饿,很冷。修女们说,听话的孩子才能吃饱饭。”
“约翰医生呢?”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恐惧:“你……你知道约翰医生?”
“知道一点。”
阿阮的嘴唇哆嗦起来:“他……他是个魔鬼。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带走几个孩子,说是去‘体检’。回来的孩子,要么发高烧,要么身上起疹子。有几个……再也没回来。”
“修女们不管吗?”
“她们不敢管。”阿阮眼泪掉下来,“约翰医生有钱,给孤儿院捐款。院长说,他是上帝派来拯救我们的……”
“火灾那天呢?”
“那天……”阿阮闭上眼睛,似乎在抗拒回忆,“那天约翰医生又带走了三个孩子,其中就有素心。白蝶——那时候我们还叫她乔婉——她偷偷跟去了。晚上,她就抱着昏迷的素心跑回来,浑身是血,说‘着火了,快跑’。”
“然后呢?”
“然后火真的烧起来了。”阿阮颤抖,“乔婉把素心推给我,让我带她出去,自己又冲回火里……我不知道她去干什么。后来她被救出来,脸上都是烟灰,但她在笑,一直笑,笑得很吓人……”
阿阮泣不成声。
我递过手帕,等她平静些,才问:“火灾后,你们去了哪里?”
“我们被分到不同的孤儿院。我去了慈幼院,一直待到十四岁,然后进纱厂。”阿阮擦着眼泪,“我再也没见过乔婉和素心,直到……直到在社团看见白蝶小姐。我认出她了,虽然她变了样子,但我认得她的眼睛。”
“为什么当时不说?”
“我害怕。”阿阮小声说,“她现在是红歌星,而我只是个纱厂女工。我怕她报复……也怕提起过去的事。”
离开茶馆时,夕阳西下。阿阮的背影在暮色中单薄得像纸。
我忽然想起前世,我也是这样,对乔以婉的异常视而不见。因为害怕破坏表面的平静,因为贪恋虚假的温暖,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一世,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雁七那边的进展,比我预想的顺利。
他利用家族祭祖的机会,潜入了司徒老宅的书房,在密室找到了一批尘封的档案。
“你看这个。”深夜,他在阁楼里摊开一沓文件,“这是1910年到1914年,司徒家对圣约翰孤儿院的资助记录。”
泛黄的账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一笔捐款。数额巨大,远超一般慈善捐助。
“再看这个。”雁七抽出另一份文件,“这是同期约翰医生在美国申请的专利文件副本。他研究的一种‘磺胺类消炎药’,在1913年获批专利,次年卖给一家美国药厂,获利……五十万美元。”
“而司徒家,是这项研究的‘赞助人’。”我接话,“他们用孤儿试药,如果成功,就共享专利收益。”
“没错。”雁七脸色铁青,“更恶心的是,火灾后,司徒家以‘抚恤金’名义,给每个死亡孩子的家庭一百块大洋,就把这事压下去了。”
“你大哥发现了?”
“不止发现。”雁七翻到最后几页,“他还收集了证据,包括试药记录、孩子死亡照片、约翰医生的实验笔记……他打算公开这些,但被父亲截获了。”
档案里夹着一封手写信,字迹潦草,是司徒雁北被关进疗养院前写的最后一封信:
“父亲,那些孩子最大的才十二岁。他们被注射药物,高烧不退,浑身溃烂,死的时候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而我们在数钱。数沾着血的钱。”
“我知道公开这些会毁了司徒家。但有些东西,比家族名誉更重要。比如良心。”
“如果这封信到你手里时,我已经‘病逝’,那就当我最后的遗言吧:我宁愿司徒家破产,也不愿它建立在孩子的尸骨上。”
信纸下方,有被泪水晕开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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