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莺儿小传》

作者:红裘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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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栀夫人


      我到底命人去宣了太医,几位太医一起慌张张的赶来仪元殿,先为皇帝检查,在太医的协助下,皇帝轻轻舒展手臂,活动了几下,发觉并不大碍,饶是如此,皇帝万金之躯还是让几位太医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仍为皇帝开了舒筋活血的药物。
      皇帝授意下,几个太医又为我检查伤势,我被安排坐在一张椅子里,我的额头受伤最重,磕了一个青紫的大包出来,还破皮渗了血渍。一个太医小心翼翼为我的额头除去血渍,又仔细涂了药膏,并包扎了几圈厚厚的绷带,并叮嘱每日上一回药,上药后包扎,以免风吹感染。我的肢体也受了些伤,但试着活动时,发现也没有伤及筋骨,于是太医同样开了些外敷的膏药,内服的汤剂。
      在太医为皇帝和我检查医治伤势的同时,小夏子前来禀报他今日上午所探一切消息——汝南王班师回朝,先将营寨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地之外,然后,在文武百官夹道相迎之下,率亲兵侍卫进城。他很是高兴,但因没有看到皇帝出场,大为失望,因此坚持要进宫拜见皇帝。却遭文武百官劝阻,汝南王也曾犹豫一时,偏在没有决断时,有个言官张汝林拔了胸脯站在汝南王面前慷慨陈词——如果汝南王要进宫,就请踩着他的尸体过去。
      汝南王是什么人?火爆的脾气,还非进宫不可了。结果是非但没听张汝林的劝阻,还把其揍了个鼻青脸肿,浑身是伤。‘杀’进宫后,因他位高权重,力气惊人,且说是找皇帝叙旧的,竟没什么人敢阻拦——毕竟没人傻到一个人手执兵刃闯宫谋逆的。倒也有几个侍卫头领上前询问,也被汝南王不由分说,掀翻在地。
      皇帝闻言,只是一声不吭的坐着,但他面色铁青,一身明黄的蟠龙锦袍都在瑟瑟颤动。
      汝南王有意也罢,无心也好,都把皇帝得罪苦了。事态看起来终是要朝着不利于我的那方面发展了。我心里暗自搓急忧虑,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打发走了太医,皇帝终于爆发了,他盛怒拍案,不可遏抑——“汝南王之心,路人皆知!”
      路人皆知了什么?我慌忙站起身来,竟有些眩晕,扶着额头,歪斜着脚步,晃到龙书案前,不由得伸手按住了案边,慌促道:“皇上息怒,王爷他,他许是无心的呀!……”
      我的话不知触动了皇帝何处,他扭过头来望着我,呆愣良久。……
      ……
      【次日一早,皇帝登殿,汝南王亦位列朝班。又有不少朝臣当庭指责汝南王昨日的鲁莽行为,汝南王满面憋屈不服之色,但当着皇帝和满朝文武,只能一言不发。皇帝心中亦恨,但忍了又忍,待众人鸡一嘴鸭子一嘴斥责汝南王之后,从容摆了摆手,道——王兄为国苦战边陲,劳苦功高。昨日闯宫之行,固然草率,但也足见王兄与朕手足情深。朕并不见怪。
      皇帝一语既出,满朝雅雀无声,片刻后,立刻有善于阿谀的朝臣迭赞颂皇帝圣明,心胸宽阔,虚怀若谷。皇帝听着赞歌,自然高兴,移目看向汝南王,但见他满面铁青之色亦化为感激羞愧。当庭跪倒——自陈惊驾之罪,罪不容诛,叩谢皇帝不杀之恩!
      皇帝心里亦是一宽,只不动声色,从容展开面前一副亲自书写的诏书,朗声诵读汝南王历年所积功劳,大大以予嘉许肯定,最后,又诵及对汝南王的封赏,此中除了甄氏所言亲王双俸之外,还要封汝南王之子予泊为世子,世代沿袭受用汝南王的王位俸禄。
      汝南王听罢,立刻要谢恩接旨,皇帝却一撤手,微然笑曰——王兄且慢。
      汝南王惊讶不已,问皇帝为何又不宣旨。
      皇帝笑道——这只是朕要封赏王兄的心意,却不知和不和王兄的意思。今日当着众官,朕愿问问王兄的意思——高官厚禄,世人共爱,若王也喜欢这寻常之赏,朕立刻下旨就是。以王兄历年的功劳,这些封赏,只怕还不够;但若王兄并不在意这些寻常封赏,而另有其他心愿喜好,朕愿收回这份封赏的诏书,按着王兄心意另拟诏书,赏赐王兄。……
      汝南王听罢,竟是愣了好一刻,旋即重重叩头于地,说他的确有一夙愿,耿耿于怀多年,但需要回去与内人好好商量,再上表请求皇上封赏。
      皇帝当庭含笑允了,满朝文武亦多掩口而笑——这表面上看起来凶神恶煞似的汝南王果然如传说般对老婆,各种畏惧敬怕爱——想跟皇帝要什么封赏,还要回家跟老婆商量。……】
      仪元殿内,李长绘声绘色的向我讲了前朝之事,言语间,自然透露着对皇帝言行举措的称颂赞美。我偷眼看皇帝,他自专注的翻阅奏折,但唇角一丝若隐若现的笑纹证明他此刻是开心自得的。
      “好啦,下朝回来,就在朕耳边聒噪个不停!下去吧,此处留莺儿就行了。”皇帝悠闲的发话。
      李长含着笑,连忙点头,躬身行礼——“那奴才就告退了!……”
      李长出去了,我讪讪为皇帝敬茶,口中低低称颂——“皇上圣明……”
      皇帝接茶抿了一口,置杯于案角,口中随意道:“朕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于你。”
      “皇上太客气了!”我有些诚惶诚恐。
      皇帝只是淡然——“朕想问你,昨日你被汝南王伤的不轻,为何还要替他说话?”
      我愣了愣,有些不知如何作答,思忖了一刻,只道:“此乃私事,奴婢不敢因私而影响朝政大局。”这冠冕堂皇之话,仆一出口,立刻觉得脸上烧烫了起来——私心分明是怕皇帝因恨采纳甄氏的意见,从此重用于她,若汝南王与慕容氏皆被甄氏连根拔起,自己就更不在她话下了。
      然皇帝却信了,信则信矣,他的脸色并不太好看,语气也不开心——“朕看你这个宫女的胸怀比朕还要宽宏。”
      我骇然吃了一惊,膝头发软跪在了地上:“皇上才是真正宽宏大量之人,奴婢连皇上一个零头也比不上!”
      “是么?”皇帝却感觉自己遭了讥讽,冷冷道,“你倒说说,朕何处比你心胸宽宏了?你若说不出来,该知道是什么罪过!”
      说奉承话也要被问欺君之罪么?我惊惶的望着皇帝,“皇上忘了么?奴婢屡次蒙皇上宽宥,否则又怎会活到今日,并且还在御前侍奉?”
      皇帝听了这话,才渐渐舒展了容颜,舒了口气,无所谓的转移了话题——“你说汝南王回去与他那夜叉老婆商量,会向朕提什么要求?”
      皇帝的语气有几分戏谑,我几乎笑了出来——汝南王怕老婆,便意味着他妻子贺氏是个夜叉,或者母老虎么?
      不敢十分的松懈,只是陪着笑:“这奴婢可猜不着,但想王爷若是个识时务的,必不会向皇上狮子大开口,勒索高弦厚禄。”
      ……
      汝南王求赏的奏表是于次日一早递到仪元殿的。其时我在,甄氏也在。她在的时候,我只能退立皇帝的身后,默默听二人对白。
      甄氏念了汝南王的奏表,表中写到——微臣愚鲁,武力有余,才智不足,边关数年,所积功劳垒寸,难足挂齿!皇上却欲以厚赏加封微臣,臣实感激涕零,诚惶诚恐。然臣有一夙愿,耿耿不忘,每思之食不甘味,寝不安枕——臣母生讳玉栀,亡讳玉厄,因受舅父博陵侯谋逆一事牵连,至今亡魄无依,荡于太庙之外。臣每思之,未尝不锥心泣泪。复何颜独享满门荣华,而置亡母于不顾?今上垂问臣有何求,臣谨上此表跪祈,愿以臣所累数年苦劳,不求荣华厚赏,但求得换亡母之昔日名号,牌位得入太庙享受香火。如上准奏,臣必感天恩浩荡,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尽管甄氏诵读的语气如何将奏表中所含殷殷情意泯于平淡,但我依然听出了汝南王一片赤子之心。汝南王不通文墨,怕是写不出来这样一份情辞恳切的诏书。许是王妃贺氏所拟,真个用心良苦。
      按理,人死如灯灭,但身为人子者,若不尽了这份孝心,怕是自己心头这一关,怎么也过不去的。
      正在出神,便听甄氏道:“皇上,汝南王竟然敢提这样的要求,岂非对先帝不敬?”
      我移目看向皇帝,看不见他正面的神色,却见他身上衣袍又一片瑟瑟抖动了,恨声道:“汝南王太也狂妄!他连先帝也敢忤逆,可见更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甄氏见皇帝盛怒,似也有些害怕,眉稍略挑,忙端起案头的茶碗,递给皇帝:“皇上息怒,且先喝口茶静静心神!……”
      没有想到,皇帝接过茶碗,就隔着书案掷到了地上。啪的一声茶水四溅。引得外面的侍卫都跑进来,叉手待命。甄氏扭脸向外,和风细雨的一笑——“没事,你们在外头候着,没有皇上的命令,不许进来!”
      “是……”侍卫又退出了殿口,关了门。
      我道:“奴婢去唤人将殿内打扫干净。”言罢迈步要去。甄氏冷然道:“没看见皇上处理朝政,不可有人相扰么?”
      我愣了愣,忙道:“那奴婢自己收拾便是。”说着,俯身去捡那些摔裂的瓷片。剪了数片,一枚落在甄氏脚下,正要去拾,甄氏竟俯下身来,轻舒玉手替我捡拾了起来,我连忙称谢:“谢谢娘娘!”
      甄氏俯视着我,轻启朱唇吐了二字道:“不谢。”
      彼此间近在咫尺,连对方的瞳孔也看的一清二楚。我吃惊的发现自己的影像投在甄氏的美瞳之中,唯显惊愕失措。而甄氏的眼中,却饱含着必胜的心意。
      “把这些扔出去吧。”甄氏轻描淡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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