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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地府人鬼殊途
这里的天空只供鸟雀大的身形出入,如是枯井底,其内却有洞天。面色鲜艳红润的赵无名披着一件淡青底子金边环绕的衣衫,指尖两道银光闪,那是在江湖上凶名不显却实为取人性命不消一语的无上暗器,冰魄银针。
她这一生从未用过暗器,满打满算仅炼制过三枚冰魄银针。一枚在当年龙婆传授这门技艺的时候练完就扔,早已失了毒性,而执在手中这最后两枚,本是准备一枚钉在蒙古皇帝头上,一枚钉在自己头上,如今却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做了。
自己明明死了却又活转过来,而醒后第一眼想要见到的人却只剩下件衣衫盖在她背上,莫论影踪,音讯,便是尸体都没留一具。这叫人搅心挂肺的芷若到底是去了哪里?谁也不能告诉她。
“师父等小龙女等了十六年,苍天才把幸福还给他。而我又要等多少年呢?至少龙婆还曾留了十六年后再相聚这样的话,可我除了等待,竟是不知还能做什么。”
赵无名每每发蒙发愣陷入苦思,都会有个人前来扰乱她心思。这道身影在古墓里四下奔走,动作轻灵,忽而闪过赵无名眼前,取笑似的问,“你这肚里的,到底是谁的呀?”
“我…我也正自疑难。我从没跟任何男子有过亲密接触,可这腹里如何会有了?我真的是说不明白了。”赵无名眉头微蹙,轻揉小腹。原来她的腹部微微隆起,不必看诊、探脉,一眼便能瞧出是有几个月身孕了。
当初赵无名发现肚子越来越鼓,以为被什么怪物上了身,吓得连芷若的下落都不再打听,跑到龙婆晚年闭关的石室内躲了起来,直到殷离出现。这位峨眉新任掌门带着丁敏君和静玄师太前来拜会。
那时候赵无名被连哄带骗的诱出石屋,却没有见到预想中的人,瞬时逆脉九阴发作,打得丁敏君重创,静玄吐血,古墓里八大丫鬟尽皆带伤,险将一座活死人墓变成真死人墓。如不是那躲在肚里的罪魁祸首“良心发现”让赵无名动了胎气,古墓和峨眉的两派掌门双双陨落也未可知。清醒后的赵村姑浑身剩不了几两肉,经几个月调养方始好些。
“会不会是师父藏到你肚子里去啦?”殷离侧着脸在赵无名腹旁倾听,愤懑的道,“将来她钻出来,要好好打她屁股。”
赵无名两眼淡漠,很认真的回答,“这肯定不是芷若,世上没有这种事。”
“那怎么办,要不堕了?”殷离抬起头,一伸手拿起一截浣衣棒就作势挥打。
这鬼丫头一时凶悍一时温柔,赵无名也料不准她几时的话做得了准,忙捂起肚子说,“万一是呢。”
殷离边用浣衣棒敲击手掌边道,“你都说没有万一了。是的话揪出来剁成碎肉更好,这种师父看着就来气。她到底是升仙了还是做鬼了,也不给人交代清楚,我这峨眉掌门得代到什么时候啊?”她现在是又当爹又当妈,峨眉掌门的名头还没辞掉,进了古墓先是嘴皮子磨破将赵村姑说出“小黑屋”,再大战一场力竭筋疲,而后做起心理医生兼产前护理,别提有多贤妻良母了。
赵无名惯了让殷离洗衣做饭,连原本那些丫头都赶去墓外居住了。只是这几日她身边又多了一个存在,只有她感受得到的。
“你不说不闹,陪在我身边已经三天了。能不能告诉我,我肚里这个是不是你的来世?”左手按右手,轻抚着一个轮廓。赵无名元神所见,是她所熟悉却陌生的人。
闭着眼温暖如天使,像有一股股和煦春风吹着面颊;忽的睁开双眸,在两条转变了角度顿显英气的眉毛映衬下整张脸即会散出一股子邪劲,任何龌龊事罪恶勾当都做得出来的样子。这副长相,无怪乎会有人朝她胸口开上一枪,正是“周芷若”的元神,现实中真正的荆棘。
赵无名比划着荆棘现在的模样,与她心神合一道,“我不管你原来是谁,也不管你究竟是哪种长相,只认你是我的芷若。你要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能离开我身边。”
无奈荆棘始终没办法开口与赵村姑交谈,本来元神交流的方法如今也行不通。她又没学过哑语,只能用手指摆出一个人形,示意自己只是离开一段日子,要村姑别担心。
等了片刻,赵无名明白过来,狠狠的道,“你是吃了狮子心、豹子胆、龙肝蛇肾吗?敢一句话不说从我眼前消失掉!”
荆棘一个劲的作揖参拜,就像把村姑当了菩萨供。
赵无名满意的露出一丝将就,难得笑到,“哈!你跑吧,你逃得掉身子,逃得掉灵魂吗?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你就逃不出我手心了。我知道你放不下我,可你这颗心实在是管不住自己的。不管是奈何桥还是阎王殿,上天入地,碧落黄泉任你去闯,可别让我等得太久。”
荆棘千恩万谢,又听赵无名冷哼道,“我上次昏迷前跟你说的,不算!你若敢找第二个女人,抽筋扒皮大刑伺候,记着点。”
在一个零星亮着几盏小灯的空间里,黑蛋注视着差点淹死般又是一个梦醒不来的荆棘,态度不嫌冷也没有温情。
明明不需要呼吸却猛地大喘气的荆棘,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我又做了好长一个梦。”
“是噩梦?”黑蛋无所谓的道。
“忘了。挺可怕的一件事,但是在心里又甜滋滋的很不想让那个梦结束。”荆棘抬手拍拍脑袋,却是无实质的手穿过无实质的头,她撇撇嘴问,“唉,我为什么老想不起来我梦到的一些事?”
“你想不起来什么。”黑蛋慢慢从她身边飘开。
“这不是屁话,知道我还用问你!”荆棘将手中一条红线绷得紧紧的,正是这条红线让她断定所做的梦都是真实的。她打着哈欠道,“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让我回去看村姑啊。”
黑蛋一脸阴森的说到,“有钱能使鬼推磨,你真那么期望的话,就等到我们有钱的时候。”
“要多有钱?”
“这里是地狱第三层,饿鬼道许多先知同僚已经做出表率,我觉得只要能跟这里的一位同僚做到差不多业绩就好。”黑蛋极为轻描淡写的说着,难度在话语最后,“很多年前有一个姓孟的丫头在我们前方不远处开了一家汤汁点,从来只熬一种汤,奈何桥长期收购。”
荆棘不扎发髻的一头青丝胡乱的散开了,“黑蛋,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跟那么有生意头脑的人拼什么利润?咱每件事都亲力亲为,赚的是辛苦钱。连声吆喝都不准,且没有回头客,赚得过她才有鬼咧。”
“这里最多的就是鬼,除了鬼也没有别的。”黑蛋心念一动,大门敞开,无数孤魂野鬼呼啸而过,“我预感今天会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荆丫头,你从这儿出门左拐,游过忘川,翻过冥山,到人间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把她的遗愿带回来吧。”
荆棘冷言冷语的拒绝到,“我现在跟你有一千五百年代沟,你最好别来跟我说话。”
“不是你先到处乱跑,也回不了这么久以前的时空,法力大减不是你的错吗?还想坐高铁啊?”黑蛋破口大骂,口眼变成一个品字形大阵,收回一脸凶恶姿态后又慢悠悠道,“不过既然已经来到隋唐年间,说不定能把基础筑得比原定的高一些。跟孟婆汤这种享誉盛名的大户相比我们也就是晚了几千年工夫,说不定不用万八千年就能跟孟婆汤一样成为知名企业。”
荆棘额头青筋暴跳,“鬼才要你的知名度。”
“是啊,就是在鬼界将知名度彻底打响。”黑蛋满脸憧憬和向往,居然还变出个算盘浮于半空砰砰直响,兀自在那儿唾沫横飞,“最初是艰难的低投入高产出还带有非法偷渡性质的无本买卖,在过程中累积起经验教训和广大的人脉,终极目标是与天宫的各大盈利部门分庭抗礼。目前来看是不是要多聘用几个从业人员?”
这副踌躇满志的德性是怎么回事?这家伙不是只对爱情感兴趣么。荆棘忍不住吐槽,“你有薪水可以发吗?”
黑蛋很是老陈的反问,“我给你你花得出去吗?”然后在地上就拍了一叠厚厚的冥钞。
荆棘不屑的道,“还是我回人间界后多给自己烧点纸吧。”
要游过忘川翻过冥山当然是假的了,本次事件正主李秀宁很快就登门祈愿。准确的说是有三个魂魄围着荆棘不停的转啊转啊转,自我介绍的时候一个说“李”,一个说“秀”,一个说“宁”。(不排除本名叫宁李秀的可能,那是个啥?)
“李秀宁?名字要不要这么嚣张啊!”荆棘还全无所觉的随意问到,“要不然你认识李元霸吗?”
其中一个青脸幽怨的李秀宁摇摇头表示不知此人,却说,“不过我倒是有个弟弟叫做李玄霸,我这弟弟天生愚笨,肯定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了。”
莫不成真是大唐平阳三公主?她一身宽领窄袖素衣装也看不出什么,三张同样的面容脸色一张比一张恐怖,然在地府之中呆三年,纵使嫦娥妲己也会吓坏小朋友。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作为幽灵盘旋于天却能上下翩飞犹似一场群舞,她色泽各异的三道玲珑曲线均还透着依稀倩影若霜若梅。荆棘立时站定身子,热情似火的询问,“那么寇仲呢,这个名字你熟不熟?”
已然隐没的黑蛋忽然提醒道,“她的灵魂要散了!这种三魂形态最容易因情绪波动而支离破碎,寇仲这两个字给她的情绪波动居然是致命的。”
“寇仲!寇仲!你知道他?你见过他?”凄厉的质问出自鲜红色李秀宁之口。
而剩余一个久未出声的白脸李秀宁。则是抱着膝盖躲到角落里,似是不敢面对,强逼着自己消失一般。
青色面孔的李秀宁却是一脸讪笑的进入了遐想状态,一声声的唤,“仲少,仲少。”
三个李秀宁,三种情绪。荆棘不知道要跟哪个讲话,与她们三个同时道,“秀宁你听我说,现在你来到这里,就有机会完成你在人世未完的愿望,把你的遗愿告诉我,我帮你完全它。有怨有恨有情,也都可以跟我讲。”
她看得两眼冒了金星,见李秀宁的几个魂魄都绕来绕去的暂时必不能回神,便先抽空向黑蛋打听,“我都糊涂了,李元霸是她弟弟还能理解,但现在的历史到底是书里写的那样还是现实中的,又如果是书中的历史到底算这是那部书?有寇仲、徐子陵,还有李元霸?”
黑蛋闷闷的道,“你管它是个什么世界,仔细听听李秀宁有什么遗愿,完成她的遗愿就是了。”
这时红脸秀宁化激动为一腔血色,暴怒着说到,“这十年我有多痛苦只有自己清楚,天下歌舞升平了怎么样,我李家得了天下又怎么样?我的爱情没了,我的兄弟姐妹大多未死于战乱却最终不能逃离手足相残的命运。世人只道我李家高高在上的从长安俯视苍生,却不明白手足亲情断了,攥着权力只是如一块腐木,根本不值得高兴。”
青脸秀宁亦不再幽怨,转为楚楚可怜的哀叹,“为了李唐,我付出一切,却只得到一个封号。其实自寇仲死后我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余下这一生,演给谁看。”
原来在政治和军师上都颇有建树的李三娘竟是个情感丰富的多重人格,她面上俱是憔悴、我见犹怜,全没有了身为公主的雍容华贵和绰约风姿,当是经历了多少心理矛盾和人世坎坷才会变得如此?
荆棘心中向来发不出恻隐,可她偶尔会有几个佩服的人,早在看过后世所留的点滴笔墨时就将平阳公主埋在了心里。她昂头凝视李秀宁,一双媚眼仿似蒙了秋雾,轻声问及,“那,你有什么遗愿吗?”
“有,当然有。”青脸秀宁飘忽的身形滑至地面,两手紧抓荆棘的双肩,强硬说到,“我想重回到我对他最初心动的时候,要跟他说:世上万般不由人,可爱你寇仲之心绝不会变,你不要我便罢,若你还要我,秀宁就算是残花败柳也定要缠着你。”
红脸的那个也显露峥嵘本色,如有切骨深恨不能解,逐字逐句的道,“我亲手组建的娘子军未曾死在乱兵蜂起的年月里,却在宫闱争斗中瓦解,兄妹、侄儿全都如此。如果能重新选择,岂会再留他李家一兵一卒,河内所有地盘由我李秀宁独占,少帅军要归顺依附也该当由我接手。若这天下注定姓李,何不能是我李秀宁的李!”
气氛好高涨的样子,荆棘捏拳鼓劲以示热忱,心中却讶异,“这算什么愿望?李秀宁的李跟李渊的李也是一个李不是吗?”
“你还不明白吗?”黑蛋直言不讳道,“她这是要将父兄赶下台,自己坐李家的江山。好一个李秀宁,好一个平阳公主,不愧能找到我这里来。”
荆棘张口结舌,“这…这…这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她刚刚跟武媚娘聊了会儿?”
“是魔门婠婠,寇仲死后婠婠跟李秀宁有过好几次的彻夜长谈,你觉得她们会聊些什么?”黑蛋语意未详,他已直觉到这次任务肯定能回本,翩然叙道,“在大唐双龙的世界里可正是婠婠培养了一代女皇武则天。”
耳根尚未清静,头脑里的运转机能尚未恢复,一直靠在墙边不发一言的白面李秀宁战兢兢的声音又传到荆棘脑中,“我…我能提一个愿望吗?我想见他,好想。”
“见谁,寇仲?”她想要江山,想要跟寇仲表白,她还要见爱人。这次的愿望是要玩死自己吗?同样都是做鬼的,谁来听听她荆棘的遗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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