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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窖新火与烬的尺度
西七区的“旧修理间隔壁的空窖”,听起来比之前废弃厨房的条件好不了多少,但实际踏入时,却让苏晓几人略感意外。
这里与其说是“窖”,不如说是一个半天然、半人工开凿的宽敞岩洞,面积足有之前那个洞窟的三倍大。洞壁经过粗略修整,虽然谈不上平整,却几乎没有渗水的痕迹,空气也比“锈锤”附近干燥许多。最令人惊喜的是,洞穴一角有一个用石块垒砌、带有烟道通往岩壁深处的宽敞灶台,虽然同样简陋,但规模和使用痕迹明显比之前那个更专业。另一侧岩壁上有几个嵌入式的石龛和木架,虽然空着,却显然是用来存放物品的。洞穴顶部悬挂着几盏用萤石和金属网罩构成的固定照明,光线稳定而柔和。
“这里曾经是‘炉裔’工匠们临时修理小型器械和试验材料的地方,后来废弃了。”“烬”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他已换上了一身更干净的深灰色工装,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静的表情。“卡兰铎大人吩咐,这里归你们使用。灶台可以生火,烟道通往公共排烟系统,但要注意火势,别引起阻塞。照明是永久的,能量由核心熔炉分支供应。”
他将麻布口袋放在一个石台上:“这里面是一些基础工具——几把不同规格的矿镐(可以用来处理食材)、几个厚实的陶罐和石钵、一套简单的木制餐具、一些干净的麻布。另外,还有这个。”他单独取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递给苏晓,“这是‘深岩之盐’和几种对‘地寒症’有辅助缓解作用的常见地下香草、根茎的样本和简要说明。卡兰铎大人允许你们在遵守‘坩埚’资源管理条例的前提下,适量采集或交易这些材料。”
苏晓接过油纸包,入手沉甸甸的,能闻到里面散发出的、混合了矿物与植物气息的独特味道。“感谢卡兰铎大人,也谢谢您,烬先生。”她真诚地道谢。这些基础物资和官方许可的信息,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不必谢我,这是‘余烬之约’的一部分。”“烬”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正在好奇打量新环境的托林和艾伦,最后落在苏晓身上,“我的任务是协助你们,确保你们的‘尝试’在可控范围内,并及时向卡兰铎大人汇报进展。所以,我会经常在这里。那边,”他指了指洞穴另一侧一个用兽皮帘子隔开的小凹洞,“是我的临时工作角,不会打扰你们,但希望你们的活动也能在我的视线之内。这是条件。”
果然,监视是直接而公开的。但“烬”的态度坦率,反而减少了猜忌带来的压力。苏晓点了点头:“我们明白。也请烬先生放心,我们只想履行约定,安稳度日。”
“安稳……”“烬”低声重复,嘴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在这‘坩埚’里,安稳是奢侈品。开始吧,让我看看你们的‘炉火匠心’。”
接下来的半天,众人一起动手收拾新据点。莉娅用自然之力彻底净化了空气,驱散最后一丝陈年的金属和油污气味,并在角落移植了更多荧光苔藓,增加生机。艾伦和托林负责整理石龛和木架,将带来的有限物品和“烬”提供的工具分门别类放好。苏晓则重点检查了那个大灶台,清理烟道,测试火口。
“烬”果然如他所说,大部分时间待在自己的小工作角里,摆弄着一些苏晓看不懂的金属零件和矿石样本,偶尔会抬起头,默默观察他们的行动,却很少干涉,只有在他们可能犯错(比如托林差点用错方式点燃某种地下引火石)时,才出言简短提醒。
到了傍晚,新据点已初具雏形,有了“家”的雏形,虽然简陋,却比之前那个堆满杂物的洞窟和狭小的废弃厨房要舒适得多。
苏晓决定立刻开始第一次“尝试”。她打开“烬”给的油纸包,里面除了用小块皮纸分装的“深岩之盐”和几种晒干的香草根茎样本外,还有一张用炭笔绘制的简单草图,标注了这几种材料在“坩埚”内较常见的生长或出现区域,以及基本的处理注意事项。
“地寒症”,根据“烬”的口头补充和草图旁的注释,主要是由于长期处于阴冷潮湿的矿道,接触含有微量“锈蚀”规则的地气,导致身体阳气受损,经脉滞涩,表现为关节冷痛、肢体麻木、畏寒乏力,严重者甚至会影响心肺功能。“心神耗竭”则更多是由于黑暗压抑的环境、高强度劳作、缺乏精神慰藉和营养失衡导致,症状包括失眠、焦虑、注意力涣散、情绪低落等。
两者往往交织,形成恶性循环。常规的“坩埚”疗法是烈酒和刺激性的食物短暂麻痹,或者依赖价格不菲、效果有限的粗劣炼金药剂。
苏晓仔细研究着手中的材料:“深岩之盐”主稳固、驱阴寒;“暖地藤”根须性温,能促进气血流动;“宁神苔藓”的孢子粉有微弱安抚心神的效果;“铁心蕨”的嫩叶富含矿物,能补充体力,但性微凉,需搭配使用……这些都是“坩埚”本土的、相对易得的材料。
但仅靠这些,最多只能做到缓解,距离卡兰铎要求的“显著改善”还有很大差距。她需要更有效的“调和”思路,需要将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关于食物与健康关系的理念,以及规则同调的能力,更深刻地融入其中。
她回想起中医食疗中“温阳散寒、补益气血、安神定志”的原则,也想起现代营养学中关于微量元素、热量和心理健康的关系。但在这里,她不能照搬理论,必须用这个世界能理解的方式和材料来实现类似的效果。
“或许……可以尝试‘汤剂’与‘食物’结合?”苏晓思索着,“先用‘深岩之盐’和‘暖地藤’为主,搭配少量‘铁心蕨’中和温性,熬煮基础驱寒汤。同时,用这里可能找到的、富含淀粉和热量的地下块茎(比如之前见过的‘地脉暖菇’的块茎)为主食,提供能量。再想办法加入一些能促进‘心神安定’的元素……”
她将想法低声与莉娅和艾伦商量。莉娅对植物特性敏感,可以帮她辨识和采集更多可用的地下植物。艾伦则从规则角度分析:“‘地寒症’涉及‘阴寒’、‘滞涩’规则对身体的侵蚀,‘心神耗竭’涉及‘混乱’、‘枯竭’规则对精神的影响。你的‘调和’目标,是引入或激发‘温暖’、‘流通’、‘有序’、‘滋养’的规则,去对抗它们。这些材料本身带有相关倾向,但需要精确的配比和炼制方式,才能最大化其协同效应,并避免冲突。”
“精确的配比和炼制……”苏晓皱眉,这需要大量的试验和数据积累,而他们没有时间。
“可以先从最基础的开始,”“烬”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听到了部分讨论,“‘坩埚’的矿工们不是挑剔的美食家,他们需要的是切实的感受。你可以先小范围提供两种东西:一种是强效的驱寒热汤,另一种是能让他们在长时间劳作中保持精力集中和情绪稳定的便携食物。从‘感受最明显’和‘最实用’两个方向入手,建立初步信任和口碑。”
这个建议非常务实。苏晓眼睛一亮:“强效驱寒热汤,可以用‘深岩之盐’和‘暖地藤’为主,或许还可以加入少许……‘沉铁伴生石’研磨的细粉?我记得您说过它耐烧,性温热且稳定。”她想起“烬”之前给的石头。
“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很会联想。‘沉铁伴生石’的粉末,确实有微弱的温通属性,且极其稳定,不易与其它材料冲突。但用量必须极少,否则难以消化。可以尝试。”
“至于便携食物……”苏晓思考着,“需要耐储存、易携带、能提供持续能量和心神安抚……也许可以将富含淀粉的块茎烤制或蒸熟后捣泥,混合‘宁神苔藓’孢子粉和少量‘深岩之盐’,塑形烘干,做成耐储存的干粮饼?”
“思路可以,但口感和效果需要调整。”“烬”点头,“‘宁神苔藓’孢子粉直接食用口感极差,且效果微弱。或许可以尝试用‘荧光蕈盖’的汁液先浸泡处理,改善口感和吸收。这些都可以试验。”
有了明确的方向和“烬”这位熟悉本地材料的大师指点,苏晓信心大增。她立刻开始动手,利用现有的少量材料进行第一次试验性制作。
洞窟内,新的灶火燃起,映照着几张专注的脸庞。苏晓负责主理和规则同调的感知调和,莉娅辅助处理植物材料,艾伦记录每次配比和操作细节,托林则负责照看火候和简单劳作。“烬”大多数时候只是旁观,偶尔在关键处提点一两句,他的经验往往能省去很多弯路。
试验并不顺利。第一批驱寒汤因为“沉铁石”粉末放多了少许,导致汤体过于浑浊厚重,且有轻微涩口;第一批干粮饼则因为烘烤火候不均,部分焦糊,部分夹生,口感糟糕。
但苏晓没有气馁。她仔细记录失败原因,调整方案。灵魂的隐痛在持续专注的工作中似乎被暂时忘却,辉火岩在怀中提供着稳定的支持。
夜深时,他们终于得到了两小批勉强合格的产品:一罐色泽深红、散发着强烈温热辛香气息的驱寒汤;十几块巴掌大小、颜色暗沉却质地均匀、散发着淡淡咸香与微苦回甘气息的干粮饼。
“烬”各自品尝了一点,闭目感受片刻,给出了评价:“汤的驱寒温通效果,比市面上的普通热汤强三成左右,但口感仍显粗砺,且对肠胃虚弱者可能过于刺激。干粮饼……饱腹感强,确实有一丝宁神效果,但远不足以对抗深度‘心神耗竭’。不过,作为起点,足以让部分症状较轻者感到‘不同’。”
这个评价中肯而严格。苏晓知道,距离卡兰铎的要求还很远,但至少迈出了第一步。
“明天,可以找‘石脊’和另外两个症状明显的矿工,免费尝试,收集反馈。”“烬”建议,“我会在旁边观察。记住,不要承诺效果,只说是新尝试。”
苏晓点头应下。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心中却有一小簇火苗,因为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微小的进展,而燃烧得更加稳定。
众人简单用过晚饭(就是试验的汤和饼),各自休息。苏晓躺在铺着干苔藓和旧麻布的地铺上,握着辉火岩,尝试入睡。
就在她意识朦胧之际,怀中的辉火岩,再次传来了白天未曾出现过的、极其微弱却清晰的脉动,这一次,脉动的方向,似乎指向洞穴深处某个方向,而并非她正在处理的任何材料。
与此同时,一直安静待在自己工作角的“烬”,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地看向洞穴深处那片未经修整的原始岩壁,眉头微微蹙起。
而在“坠星坩埚”的某个上层区域,一处伪装成矿石仓库的密室中,几名穿着与“坩埚”居民风格迥异、衣料考究的人,正围着一张简易地图,低声交谈。
“……目标已进入西七区,处于‘炉裔’后裔的直接监视下。卡兰铎似乎对他们有所期待。”
“‘余烬’的确切位置?”
“无法精确定位,有强烈干扰,疑似被‘炉火’规则场屏蔽。但可以确定,就在西七区范围内。”
“计划变更。暂时不要轻举妄动,避免与‘炉裔’冲突。启动‘暗线’,从矿工内部入手,搜集关于那几人、尤其是那个会做‘特殊食物’的女人的一切信息。注意,要隐蔽。”
“是。另外,‘上层’最新指令:加大对‘裂隙’波动区域的搜索力度,怀疑有未被记录的‘炉心碎片’或相关技术遗落。”
“明白。”
密室中的灯光熄灭,几张面孔隐入黑暗。
夜还很长,“坩埚”之下的暗流,从未停歇。而苏晓那簇刚刚在新空窖点燃的、试图温暖他人的炉火,已然映入了更多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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