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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套(十一)
71
袁宇拉着林与闻走出监狱,“还好吗?”
林与闻站在外面,总算闻到点清新的空气,“我以为我见多了这些就能适应,但我实在,实在受不了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袁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与闻,他自己也清楚,不止是林与闻,整个朝廷都做得不够好。
这种对小女孩的迷恋能成为官场贿赂的手段,只说明这不是个案,无数无法自主的小女孩像祭品一样被送上这些老畜生的供桌。
名利和权力使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完全抛却了该有的人性。
林与闻对这种事情的处理向来是砍了,多砍几个头,这些人就知道这件事做不得了,再有什么想法也得默默忍着。
所以不管那件行贿案查得怎么样了,林与闻都得抓紧把这个老头在秋后给砍了,不然他可能又要到圣上那里去闹了。
“你说你还要审的人是谁?”袁宇问。
他总归是锦衣卫,得先顾着严玉这边,因此也没问清楚林与闻这边是怎么回事。
“刚刚刘琮不是承认了艳红帮他藏尸吗,我等他们把艳红带过来。”
“什么?”刚才不是念了这个艳红的证词吗?
“啊,那份证词是我编的,”林与闻眨眨眼睛,“不过他没反驳,说明那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所以证明艳红确实有帮他藏尸。”
“可里面说什么艳红替他找干净的人的事情——”
“啊,那个也是我猜的,因为罗志豪说当天花姐很不高兴的样子,我猜一定是被抢了生意,”这等严玉来的一天林与闻也没闲着,“我又去跟苗灵光核实,他那天虽然没有看到花姐,但却认出了艳红的画像。”
“我就猜是不是艳红以花姐的名义在拐骗小女孩,”林与闻得意洋洋,“本来想让那老头指出哪里有错的,结果,”他耸了下肩膀。
“……”
“干嘛这么看我,”林与闻不解,“我只说那是艳红的证词,又没说是真的假的,他自己相信,也不来看有没有画押,难道是我的问题吗?”
诱供也是种本事啊。
袁宇打心眼里佩服林与闻。
艳红果然一脸迷茫地被带了来县衙,还是王知全亲自带过来的呢,他现在能给林与闻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林大人,案犯已经带到了。”
艳红咬着嘴唇,“林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啊。”
“但是刘琮已经都招了,他说是你帮他藏尸的。”
谁说林与闻不会说谎的,多么熟练的两头骗啊。
“我,他,”艳红闭上眼长叹一口气。
“牢里人已经抓满了,我们找个安静的房间谈一谈吧。”
“这边这边。”王知全总算能派上一次用场,连忙给林与闻引路。
袁宇不想看严玉那边血丝糊拉的样子,跟着林与闻一起走了。
艳红坐在凳子上,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搁,紧张地看着林与闻。
林与闻又拿出那叠纸,把里面的人称换了一换,又成为了刘琮的证词。
“这里的证词可属实?”林与闻问。
艳红比刘琮可认命早,“是,是我帮刘员外藏尸在罗志豪的房间里。”
“但为什么,你只要做这一件事就好了,却还要杀害花姐呢?”
“……”
艳红猛地抬头看林与闻,林与闻的表情十分平静。
艳红微微张开嘴,“你,你怎么知道是我呢?”
“其实本来不知道的,我想的是可能是罗志豪掐死了她,你只负责调换尸体,虽然那样很显眼,不可能比只搬运一个小女孩的尸体简单,可你在风月阁很久了,也许知道怎么避人视线,”林与闻努了努嘴,“但是后来我想到你曾用胭脂当作朱泥画押。”
艳红不解。
“那个胭脂和花姐脸上的一样,风月阁的那些姑娘说只有你爱那种香味的。”林与闻抿起嘴,“这样也能解释花姐脖子上只有手指的印子,却舌骨骨折,你是用绸缎之类勒死她的。”
刚才林与闻这么说艳红是用绸缎这样绑着苗二妞的时候,刘琮也没提出异议,说明这就是艳红常用的手法。
“可她的尸体……”
“很巧,”林与闻回答,“她的尸体被一个很会防腐的大夫从乱葬岗偷走,保存到现在。”
“……”
艳红捂住脸,忍不住哭泣,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我不想的,我不知道那时我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看过刘琮那样毫无人性的表现之后,艳红这般真心为自己罪刑感到痛苦懊悔的样子让林与闻竟然觉得好受一些。
“妒忌?”
林与闻推测,女子之间的殴杀大部分都是因为男人,花姐和艳红都跟一个男人有过纠葛,所以花姐从罗志豪房间里走出来,可能说了些刺激到艳红,才引发对方激情杀人吧?
艳红使劲摇着头,声音哽咽,“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到明明我们是差不多一起做的这行,现在她就要自由了,可我还……”
“……”
这样的妒忌啊。
林与闻心想确实,艳红说过,做她们这行的忌讳对客人动感情。
“她做拉皮条的事,赚了很多的钱,”艳红说,“我想跟她一起干,但是她不愿意。”
“我就想我自己也能做起来,我就跟刘员外说,我能给他找到更干净的女孩儿。”
“然后你就把目标放在和花姐有过交往的苗二妞身上?”
“嗯,花姐她跟我提过她,说她唱歌很好听,我清楚这样的女孩,她们就是想出风头,”艳红摇摇头,“她们一定是愿意做这些的。”
“你自己也是这样吗?”
“……”
林与闻知道她心里那种纠结,她所谓的清楚,不也就是因为她也这样走过来的嘛,他无法评价她,只能叹气,“所以你们是因为做刘员外的生意出了分歧,然后你就?”
“不是。”
艳红吸了下鼻子,“她看见那个小姑娘的尸体了。”
“……”这林与闻着实没想到。
“我问她,我应该怎么办?”
“她不仅不帮我,还嘲笑我,她说我要是给刘员外背下这个黑锅,刘员外一定会给我一大笔钱,然后帮我赎身的,”艳红咬着牙,恨意在眼中浮现,“前提是我有命活到那时候。”
“明明我们做的是一样的事情,凭什么我就这么倒霉。”
“钱,钱挣不到,命还要搭进来。”
林与闻沉默着。
“我这边已经慌乱得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她竟然还在我的梳妆台前画起妆来。”
“她那样奚落着我,又那样悠闲地谈起她打算赎身之后买个园子……”
艳红又一次崩溃,只感觉那些事情都发生在眼前。
她放声哭泣。
林与闻看向身后的袁宇,袁宇摇了摇头。
也许在杀人时候艳红是因为冲动,但后续换尸、弃尸都是预谋了。
并没有什么可以原宥的理由。
林与闻心里清楚,他站起来,这个案子里每个人都有恶,有大有小,但那个只是因为喜欢唱歌而丢了性命的苗二妞是真的什么都没做错。
他得尽快和严玉通个气,怎么也要把那笔赔偿给苗家的钱先从刘琮那拨出来。
林与闻刚跟袁宇要走,艳红突然问了一句,“大人,我真的就比她倒霉吗?”
好像紫酒也说过自己运气不好这样的话。
“嗯,”林与闻想了想,“也不一定,她的命都没了呢。”
艳红眨了眨眼,自己也觉得惊讶。
林与闻这出来,严玉那边估计也打美了,口供上那指印明显是蘸了血摁上去的。
他把口供递给林与闻,“林大人,您看这些都有了,秋审赶得上吗?”
陈嵩这边也把艳红的口供送来,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反而顺利很多,林与闻教着王知全,“看到没有,这样交上去,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是,是,林大人。”王知全使劲点着头。
“不过你们这边呢,还得是有个仵作才好,之前我们见过一个沈大夫,他肯定很乐意做这些事情。”
“沈大夫?”
林与闻抿起嘴,生怕自己说得太多。
“我也做过县令,知道你的难处,”林与闻语重心长,“这些乡绅,你该糊弄还是要糊弄,但是县里的事情,无论大小都是不能糊弄的……”
严玉看林与闻的那个眼神能冒出泡泡来,“林大人和从前也不大一样了。”
袁宇翻了个白眼,不想接他话。
“袁指挥使,你说呢?”
这太监怎么这么烦人啊。
但厂卫这关系在这,人家都指名道姓了,不答话也不行,“是啊,他都到可以教别人的程度了。”
“林大人龙凤之姿,以后一定是能入阁拜相,一人之下的。”
“……”这小身板从哪看出来的龙凤之姿啊?
“袁指挥使,你说呢。”
他是不是故意的啊。
袁宇长吸一口气,“是啊。”
严玉大概也是逗到袁宇了,觉得好笑,低头花枝乱颤了下,道,“那案卷就由我带回京城吧,你和林大人都是天津卫人,趁着这个时候回家过个节吧。”
要知道,朝臣们能过的节真的很少,开国时候才十几天,现下圣上改了又改,也就只有春节能有个回家的机会。
这还是因为京城与天津离得近,以前林与闻在扬州的时候,春节都是跟赵典史家挤一挤的,几年都见不到父母。
“但你不要耍什么花招,”袁宇眯起眼,甚至有点威胁的意思,“林与闻要判那个老头斩立决,我就要在午市看到他人头落地。”
严玉不屑地笑了一下,“咱家是比不上指挥使你人品贵重,但不至于连这种人都要包庇。”
本来他还打算能让袁宇有点不好意思的,但是袁宇只噘了下嘴,满意地点头,“那就好。”
“……”
不气,不气,还得赶回京陪圣上过节呢。
严玉远远地朝林与闻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林与闻追过来,“玉公公怎么了,着急回京吗?”
“嗯,把你的案卷一并让他带回京吧。”
“啊……我自己回去一趟也是赶得上的。”
“你也怕他换掉案卷是吧?”袁宇难得有共鸣。
“不是,我就是惦记苑景送我的那几盒月饼。”
“……”这点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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