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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又如往昔般降下了。
小院每到此刻才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都城的夜晚渐渐变得无风,温柔的像母亲抱着婴孩,只是轻声细语。
三个男人去厨房端出五份果引子,一盘酿瓜,一盘水晶脍,一道辋川图小样,果引子是徐伯送的,另外三份小菜是湘君从九歌楼拿来的。
趁着众人没来,芫华问道:“你师弟怎么样了?”
湘君说道:“已经稳定下来了,今日多谢妹妹了。”
端方端上来菜,转了一圈,喊道:“辋川图小样,一览辋川好风景!”
芫华立马闭口不言,等端方下去接着说道:“”小事,可问清楚今日如何发作了?
湘君:“嗯,是从窗下看到了熟悉的人。”
芫华刚要说话,沈枫骞又端了两碗果引子,先推在她俩面前。
等人和菜都齐了后,端方就朝着芫华和湘君不停的眨眼,芫华歪着脑袋,气呼呼的说:“你眼睛要瞎了?”
端方:“你俩在密谋什么呢,我们一上来放菜,你俩就不说话了。”
湘君想想她俩刚刚和做贼一样,反而让他们更怀疑,笑着说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今天我拉着芫华去给我师弟看病了。”
端方撒了口气,“我当什么事呢,治病救人是好事,这有什么可神秘的。”
湘君:“我这师弟的病来的凶险,芫华妹妹大概是觉得病人信息不可透漏,况且现在病因不详,故此才没告诉大家。”
众人都知芫华是神医的徒弟,医术高明,这湘君的师弟究竟是得了什么病,竟连小神医都不知病源。
芫华见众人愣在那里,说道:“我又不是个手眼通天的神仙,湘君姐姐的师弟是心病,医者只能治外因,救不了囿于心魔之人。”
沈枫骞接过话头,说道:“谁人没有心魔,无非是这番好了,又进了下一个洞府,总有修身成佛,眼明耳亮的那天。”
这番话是在安慰湘君,她何曾不知,向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大家开始喝汤夹菜,只是周衍今晚一句话也没说,把脸埋在碗里,让人捉摸不透。
“仲复兄今日是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沈枫骞问道。
周衍憋了一天,肚子里的情绪早已发酵待出,便把今日在地下城看到的景象说了一遍。
端方“蹭”的站起来,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脸上涨红,“我就知道这地下城不是什么好地方,上次去拿谢宥的时候,我就应该把它砸塌!”
沈枫骞拽了拽端方的袖子,“先不说这地下城与都城同生,凭你一人能不能摧毁一座城。就算你有天人之力,能直捣黄龙,可毁了它,灾民们去那儿?”
芫华说道:“毁了便毁了,这么多灾民在都城,朝廷不管吗?”
沈枫骞眼里闪过一道寒光,“芫华是问到点上了,若灾民在地下城,或许还有人管,但要是他们出来了,可就真的没活路了。”
听到这话,周衍的头垂得更低了。
芫华和端方对朝局太过陌生,沈枫骞的一番话让他们越听越糊涂,怎么灾民都出来了,却是死路一条呢?
湘君叹了口气,又看周衍那副无奈的样子,慢慢解释道:“当今天子有‘景和盛世明君’之称,可这些年一直沉迷道学,不上朝,不理政,便是想让天下看到明君现世,无为而治,亦能让天下运转如初,不可不谓之天子真神也。在这种盛世下,天子怎么可能会让灾民暴露明处?”
芫华惊叹道:“若是让世人知道有这么多灾民,那皇帝盛世明君的称号就不攻自破了!”
端方这会儿也明白了,朝大腿拍了一掌,“原是皇帝老儿要面子!这不是昏君吗?!”
“坐下!”沈枫骞用力一扯,搭在凳子上的脚落了空,端方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沈枫骞的怀里。
芫华和湘君也给他使眼神儿,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端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抿起嘴巴,朝自己敲了狠狠敲了两下,“我说错话了,东主莫要放在心上。”
周衍摇摇头,苦笑道:“端方兄说得对,若君主只顾自己的面子,确实是...”
芫华端起果引子大口喝起来,“徐伯的果引子清凉爽口,只是我爱蜜桃,还请他下次多放些。你们也尝尝,说这么多也都累了。”
刚刚的话题实在难以再说下去,众人都拿起筷子,端起碗,前一会儿还厉声而言,此时只剩下喝汤声和筷子碰到碗碟的声音。
这顿饭吃得可谓是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才吃完,大家忙得起来收拾碗筷,早散早回屋。
周衍忽然想到白天的事情,对沈枫骞说道:“沈兄,可知是谁在给灾民送粮?”
“不知。”
“沈家。”
沈枫骞满是震惊,他那个哥哥把利害得失看得极重,没有收益的事他是不会干的,何时竟善心大发,官起灾民的事了?
周衍见沈枫骞也是一脸懵的样子,看来是不知情的,“沈家高义,数以万计的灾民滞留都城,这时肯不求回报运来这么多粮食,仲复在此谢过了。”周衍起身恭敬施了一礼。
沈枫骞忙站起来扶住,说道:“仲复兄不用谢我,一来沈家的事与我并不相关,二来我这大哥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说他无私奉献,我是不信的。”
周衍:“管他真的是否为利,可这三万百姓是实实在在吃上饭了,君子论迹不论心光。任他有什么算计,都是仁义之举!”
沈枫骞对沈宪昀的举动也是猜不透,所以二人索性约好,明日去沈家米铺一探究竟。
沈家在都城共有二十家米铺,城北七家,城南七家,城西六家。
周衍决定先去城北,灾民住所就在城北,若要省人省力,还要让孙大蒙这些巡逻官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粮送到地下城,城西是最佳储粮的地方。
沈枫骞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暗绣兰草纹直裰,头戴一顶玄色幅巾,巾角垂在肩侧,腰间束着素色丝绦,绦上系着一枚羊脂白玉佩,贵气却不张扬,恰是顶级世家公子的模样。
平日沈枫骞都是布衣,今日穿的如此华贵,是为了彰显身份,一旦店铺老板不配合,他就得亮出沈家二公子的牌。
周衍不住的打量,啧啧称道:“沈兄今日这衣服穿的倒真有富甲天下沈家二公子的气派了。”
沈枫骞自嘲道:“我这衣服是一早到尚景布行借的,跟沐猴而冠有何区别。”
周衍大笑道:“沈兄自谦了,你若是猴子,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连猴子都称不上了。”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的来到了城西的第一家米铺,大门敞开,里面的伙计正在收拾米仓,打扫柜台。
两人径直走进屋里,四处打量。
一个穿着绿绸缎的男人见二人穿着高贵,忙过来问道:“二位公子是要买米吗?本店的米都是今年刚从南方收来的,粒大饱满,吃起来香甜可口。”
周衍问道:“你是这里的掌柜?”
绿绸缎的男人回道:“是,在下正是这里的掌柜。”
周衍指着沈枫骞说道:“这位是沈家的二公子,想来看看这里经营的状况。”
绿绸缎男人开始细细打量沈枫骞,别说二公子,连经常来都城视察的大公子他也没见着,只是这身衣服...
周衍见掌柜眯着眼一寸一寸的看着沈枫骞的衣服,便高声说道:“掌柜认得这身衣服吧?这可是尚景布行的镇店之宝,传说这件衣服是一种生长在雪山之巅的特殊植物纤维织成,纱质轻盈透明,如云雾般缥缈,能根据穿着者的心情和周围环境改变颜色,且冬暖夏凉,是世间难得的珍品。尚景布行视之如宝,从不轻易示人,如今却穿在这位公子身上,除了是沈家公子谁还有这个面子?”
掌柜又贴近细看了一眼,他自己也是极爱研究布料之人,他身上穿的这身就是用顶级蚕丝做的,可再跟眼前这天丝相比,简直是荧光与日月争辉!
“城北一店米铺行掌柜许明昌见过二公子!”许掌柜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周衍朝沈枫骞玩味的笑着,沈枫骞却是不屑于这个身份,淡淡的说道:“带我看看仓库吧。”
“好嘞!您这边走着。”许掌柜侧开身,让二人先从拥挤的过道里出去,然后快步走到前头,引着二人朝后院走去。
这门店看着门脸不大,但一到后院,嚯!连着三个大院子,共计四个仓库,房檐下延伸了几尺,也堆了不少米。
许掌柜指着一排仓库,满脸自豪的说道:“这铺子虽小,但仓库是城北最大的。因这儿靠码头近,所以暂时分不掉的货或者哪趟船来的晚,都会把粮食放在这里。故此家主才给这里批了一个大仓库。”
周衍问道:“为何这些米放在外面,不怕雨淋吗?”
许掌柜:“这些是上面吩咐的,说这几日会派人拉走,就不必放仓里了。”
周衍给沈枫骞递了个眼神,沈枫骞装作不经意问道:“不知大哥为何要如此安排。”
许掌柜巴不得沈枫骞多提些问题,他好趁机巴结一下,“上面虽没说为什么,我猜是给官府调粮,要不也不能让官府的人来,只是不知为何是巡逻官,还非得选晚上。难道哪个衙门亏空,为了不让此事暴露,只能偷偷来?”
沈周二人当然心中有数,但也佩服这掌柜圆事的本事,要不是知情人,他这样想还蛮有道理。
沈枫骞又接着问道:“你可知除了这里,还有哪些店铺也收了这些粮?”
许掌柜转着眼珠子拼命想,“对了!应该城北的店都有,我听送粮的人说,天黑前要把城北所有的店跑完。”
“你这里有多少?”
“大概一百八十石左右。”
“城北总共七家店,”沈枫骞迅速算了一下,向周衍伸出伸出右手,五指并拢伸直,左手竖起三个手指头。
周衍立马就明白了,大概有一千三百石,可供三万灾民吃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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