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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罪
郑大猷得知嫡子惨死府中,悲痛报官,司理参军在潘海霞房中发现一个瓷瓶,里面装着一粒断阳丹,乃极寒之物,一粒断阳,两粒便可使男子肾衰而死。
掌柜与旁人说起此事时,王琰正端着一碗赤豆粥走过。身着半见百迭裙的娘子愣在原地,手中陶碗直直摔落,碎片扎在浓稠的粥里,好似血在地上流漫,染上衣裙。
刚从外边回来的沈明淮急步走来,握住她发颤的手,扶她到一旁坐下。王琰缓缓扭头,抓紧眼前人的衣袖,眼角泛红,“是我害了她。”
若她没有多管闲事,潘海霞就不会因郑知章而入狱。她分明是出于好心……却办了件坏事。
沈明淮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王琰一直喃喃自语,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般疼。
“王琰。”
这两个字唤出口,仿佛带着静待判决的意味,王琰闻声定神。
沈明淮抹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道:“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会问清楚,一切都还来得及。”
王琰咬唇应下,又急匆匆地要出门。潘海霞不在府中,郑莺儿的处境恐会更艰难,她要去护着她,直待她的母亲回来。方才起身就遭沈明淮硬生生拦下,被牵回了房中。
“近日你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此事我会解决。好好睡一觉,我就回来了。”
或许她真的太累了。被沈明淮哄着躺下,王琰很快坠入梦中。一睁眼,她又回到了那里。手臂上的疤痕淌着止不住的血,将周遭都浸成骇目的红色。黏稠的液体不断积蓄,就在她快窒息的时候,梦醒了。房中空无一人,骗子。
王琰扶着头下床,才发现他就躺在那里。她不是一个人,他就在那里。她飞奔过去,紧紧搂住他,再也不想松手。
“我不要再回那个地方,我要你永远陪着我。”
被惊醒的沈明淮知她又做噩梦了,搂住趴在她身上的人儿,藏起眼底郁色,柔声道:“永远陪着你。”
沈明淮成了郑家女儿的私塾先生,每日教郑秋蕙与郑莺儿读书习字,作画弹琴。平素散漫厌学的郑秋蕙,尤其喜爱这次的教书夫子,言听计从,日日用功,不敢懈怠。两人皆未读过什么书,识不得几个字,郑秋蕙记得快,郑莺儿赶不上她。若非沈明淮私下多加指点,她怕是连《诗经》都读不顺,更别提知通晓其义了。
王琰那夜受寒,风邪入体,近日流涕不止,离不了炉火,已多日不曾出门。沈明淮每晚都将郑宅的情况当睡前故事讲与她听,不知不觉就入了眠。
早晨醒来,有时候手心仍是暖的。若此时王琰迷迷糊糊地睁眼,就能瞧见沈明淮近在咫尺的俊颜,连眼睫的数量都看得一清二楚。每当这种时候,她的心总是熨贴妥当地放回原处。
“我今日去探望潘娘子,安心等我回来。”
一走入阴湿牢狱,囚犯的呻吟咒骂不绝于耳。狱卒边开锁边将银子收进袖中,嘱咐他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潘海霞一身粗麻布衣躺在床上,“你是何人。”
沈明淮递出一方新手帕,“擦擦罢。”
潘海霞旋即坐起,“就是你家娘子给我的药,对罢?”
沈明淮淡声道:“没人逼着你下药。”
潘海霞漂亮的脸上扯出一个诡笑,“是啊。没人逼我,但她也想杀了他罢。”
沈明淮五指收紧,俯身将手帕放在床边,“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无冤无仇?”潘海霞摇了摇头,“看来她不敢告诉你,郑知章到底是怎样一个畜生。”
莫非在他不在的时候,郑知章又来了……沈明淮骤然敛眉,指尖嵌入肉里,神色不改,周身却翻涌着戾气。
“何意?”
潘海霞好意告诉他:“郑知章欺负的良家女子可以从城南排到城北,你家娘子很幸运了。”
攥紧的拳头不可抑制地颤抖,沈明淮竭力拽住尚存的理智,一遍又一遍、默默地告诉自己——阿潆不会那么容易受欺负——才不至于使他立马失控。
“你我皆知,这药并不致死。究竟是何人杀了他。”
“事实不摆在这儿么?就是那断阳丹。”潘海霞拿起帕子擦了擦脸。
沈明淮冷声道:“那你为何不认罪?是不认,还是不想认?”
潘海霞将帕子胡乱扔了,“不是因我一人而死,为何要认?”
沈明淮在袖中取出一支珠钗,“我再问一遍,究竟是何人杀了他。”
潘海霞一把夺过珠钗,横眉瞪眼地叫道:“你怎会有莺儿的珠钗!”
“我是她的夫子。”沈明淮轻描淡写道,“阿潆让我去护着她。我既能护她,亦能——”
潘海霞急忙将实情道来,断阳丹她只用了一粒,还有一粒掉进胭脂里被她扔了。至于郑知章的死因,她亦不知。说着说着就要跪下求他放过莺儿,却被沈明淮伸手扶住。
“郑大猷亲自报官,必不会帮你。你将那日情形如实相告,我助你洗脱冤屈。”
潘海霞半信半疑道:“你为何帮我?”
“真凶不能是你。”
沈明淮匆匆赶回客店时,方才正午。王琰用过午饭正准备喝药,便见沈明淮破门而入,双臂箍得她快喘不上气了。她好不容易挣开他的手,又被捧着脸,抵上他的额头,听他突如其来的忏悔。
“对不起。”
没头没脑就是一句道歉,王琰不解地问:“怎么了?”
“郑知章可是欺负你了?”
问题亦好生奇怪。王琰瞧着他一脸愧疚的样子,觉得愈发蹊跷。郑知章虽然经常用那双浮肿的眼睛骚扰她,但也不算欺负罢。
“我是能让人随便欺负的么?”
沈明淮好似松了一大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倒有些不知所措。抱着她的脑袋,亲了亲额头、眼睛、脸颊,盯着她的樱唇片刻,看着她藏在疑云后面的一双星眸,缓缓吻了下来。王琰仰头回应他,突然想起来,药该凉了。沈明淮扶着她的头,似在责怪她分心。算了,凉了再热就是。
“原来她以为我亦被他害了,才将那样的药给她。”王琰偎在他怀里,暗暗盘算回家的日子。潘海霞是被冤枉的,想来很快就会找出真凶,届时借他郑家账簿一看,该不是难事。就是老秦……
“各种方法都试过了?”
无所求,引诱无门;无所失,威胁不成。这样的人最是难办。
“不若试试最蠢笨、有时却又最有效的办法,坦诚相待。”
终于又打听到秦岱在下一个旬假的去处,与此同时,州府差人送来了一份验尸格目。死者生前小便不通,常伴呕吐,腹部及□□肿胀,患有关格之症,未治而死。
沈明淮旋驱车赶往州府,手持格目直入签厅,质问道:“既是病死,潘氏无罪又为何不放?”
薛桂芳忙请他坐下,让虎子将茶温好重新送来,细细与他解释道:“不是我不愿结案,实在是郑大猷不信他儿子会得这个病,说是还有死因定是仵作验不出来的,明里暗里地阻挠,我们也犯愁啊。”
沈明淮沉声道:“难道还要凭空捏造一个凶手不成?”
“绝无可能!”薛桂芳拍胸脯保证,他断案绝对公正,从不偏私,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会冤枉好人,亦不会放过奸人。眼下倒是有一个法子。
沈明淮佯装去端茶,“薛大人但说无妨。”
“只要公子在卫王殿下面前,替那郑大猷美言几句,要他点头,还不是卫王殿下一句话的事。”
储君人选尚未落定,只听到些风声,这群趋炎附势之徒便按捺不住了。沈明淮悠悠放盏,半垂着眸道:“父亲与殿下本就同舟,薛大人的意思是,沈家的话无用?”
薛桂芳干笑两声应道:“自然不是。只是沈公子毕竟尚无一官半职,底下的人难免有眼无珠,不认啊。”
沈明淮掸袍起身,颔首轻笑,“看来家父今虽复职,却犹如虚设,大人觉着沈家已失了圣心,我的身份自是无足轻重的,回京后也该向殿下请辞,沈某一介白衣又岂能在殿下身边谏言。”
薛桂芳慌忙追来,复请他入座,“沈公子这话可就言重了!就算再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看轻相公与殿下。我这便派人去郑宅传话,您稍待。”
只一个时辰,州府以郑知章病逝结案。郑宅内依旧一片祥和之景,挂了数日的白幡匆匆换下,妾室归府,贵人登门,佳肴美酒皆备,尽享宴酣之乐。
沈明淮借口身体抱恙,与王琰一齐滴酒不沾,反是薛桂芳与郑大猷开怀畅饮,把盏言欢,旁人接连散去,最终厅堂之内只余他二人。
宴会上,潘海霞与郑莺儿未说一句话,郑秋蕙却对王琰怀有莫名的敌意。在王琰夹菜的时候先行伸出玉筷,被郑大猷训斥过后只好恶狠狠地盯着她。户部尚书是什么她不知,郑秋蕙只知连父亲都要敬她三分,心生讨厌也不敢造次。
王琰挽着沈明淮去花园寻潘海霞,郑秋蕙无故阻拦,指着她道:“你将这身衣服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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