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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进了正门,季殊荣想着应当往垂花门去,目光都已经看向了远处的门洞,小厮的脚步却往一旁的倒座房去。
见季殊荣有些意外,小厮连忙解释起来:“我家老爷不爱在耳房办公,便在这辟了一间房用作书房,府里的人都很守规矩,扰不到老爷。”
季殊荣奇怪也是因为每家的布局大多相差无几,大部分人家都是把书房设在耳房,与正房连通,外不设门。
普通人家三正两耳,正屋分作三间,两旁各设两个耳房,比正房要小许多,因此正房与东西厢房之间就会多出了一处庭院。
富裕些的是三正四耳,除了用作书房,便是孩子们的房间,或者是堆积杂物的地方。
书房作为众多重要文书所在,一般也不会让非亲非故的外人进入,倒座房只留一处三开间的厅堂待客即可。
只有少数需要在书房待客的人,才会在外院增设一个书房,以免冲撞了家里的女眷。
张中平却反其道而行之,将书房设在了外院。
到了书房,张中平的尸体已经被人取下,平放在书房外的地面上,尸体上已经盖上了白布,舌头也被塞了回去,遗体被收拾得十分体面。
除了脖子上的勒痕,张中平的尸身上没有让分显眼的伤痕。
季殊荣看了看他的鞋底,只有灰没有泥泞,说明今日张中平没有出城。
进了书房,一切摆设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就连张中平上吊用的凳子都还放在原味,上面两个脚印一眼就能看清楚,四周也没有挣扎或是打斗的痕迹,不是伪造的自缢。
悬在梁上的不是三尺白绫,只是普通的白布而已,浆洗得比较柔软,不至于扎人。
甚至都不是一整块,张中平打了两个结来延长布料的长度,这才勉强够用。
白绫价贵,用作自缢的白绫更是只能拿来陪葬,给他人做衣裳都嫌晦气。
能用白绫自缢的那也是要脸面的大户人家,张中平没这个福气,也得不到这个脸面。
季殊荣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张中平选择自缢的位置就在书桌旁边,整个书房也占了三个开间的面积,书桌摆放在左侧的开间里,正中的开间用作待客,右边的开间则都是书架。
和季殊荣预想的不大一样,张中平的书房里没有多少文书,架子上放的都是一些藏书、古籍一类的东西,都分别封装好,上面已经积了一层薄灰,可见长久没有打理过,也不曾翻阅,只是摆在架子上撑撑面子的,并不是爱书之人的做派。
余下的是古玩字画一类的藏品,同那些藏书一样,也是积了灰,摆在架子上图个好看。
祗候们却是不敢懈怠,一本一本又一件一件地拿下来,小心翼翼地检查每一张书页、每一个缝隙,生怕错漏了什么。
季殊荣四处看了一圈,转身看向小厮:“张中平每日都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小厮点头哈腰:“回大人的话,是这样。老爷每日归家后便一头钻进书房忙活,经常一忙就是大半天,时常连饭都忘了吃。”
话是这么说,可这屋子里没有一丁点办公的痕迹。
况且,户部的公务,理论上不能带回家来。
季殊荣走到书桌旁边,白布垂在房梁上,离书桌只有几步路。
桌上没有纸张,但是笔墨都还湿润,像是张中平刚在这里写了什么东西,然后忽然想不开,就在一旁吊死了。
是遗书也说不定,但现在却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抽屉、夹层等地方也都寻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之前在醉群仙碰见他和潘冬青的时候,张中平分明是有纸面证据,既然有,那就不可能只是一个人的,好歹也是个户部主事,总不能盯着兵部侍郎一个人薅吧?
他和潘冬青无仇无怨,犯不着做到这种地步。
难不成……都放在了别处?
“严豪,带人去搜内院。”
“是。”
严豪带走一队祗候往后院去,小厮目不旁视,听候季殊荣的发落。
书房内没有留下过多脚印,除了张中平的脚印,就是小厮的,大小都对得上,只在地面上留了薄薄的一层。
“张中平平日里不让你们打扫吗?”季殊荣伸手在架子上抹下一层灰,“都脏成这样了。”
“老爷不让小的们随意进入书房。”小厮语气有些无奈,“不瞒大人说,平日里书房都是上锁的,钥匙只在老爷手里,小的们要想进去得等老爷同意。之前有个婢女是新到府上,还不懂规矩,被派来给老爷侍奉茶水,不小心坏了规矩,直接就被发卖出去了。”
季殊荣从小厮的话里听到两个可疑的地方:“既然不能随意进来,你今日是怎么发现张中平已经悬梁自尽了?”
“老爷虽然不让小的们随意进去,但在用饭这件事上却很是守规矩,从不差了时间。”小厮说,“小的在门外喊了几声,老爷没有回应,便从窗子看了一眼,这才破门而入。”
“那你之前说,府上的下人多是张家本家派来的,那个婢女是怎么回事?”
小厮垂着头,这一次声音里却有点笑意:“大人,老爷好歹也是个男人,就算真没那方面的需求,买几个好看的婢女回来,放在家里总是赏心悦目的。”
季殊荣听着一阵恶心,张中平是怎么想她不清楚,但张家本家是怎么想的,她倒是了然了。
“她被卖去哪了?”季殊荣问。
小厮答:“老爷的事情,小的不敢随意打听,只是偶然在明坤坊附近瞧见过她。”
“你还记得那个婢女的长相吗?”
“记得。”
季殊荣只是看了一旁的祗候一眼,后者立马带着小厮奔出门去。
人还没有找到,内院已经搜查完毕,严豪带着一小摞纸张从内院走出来,身后的祗候们手上空无一物。
“大人,都看过了,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严豪说着把那一摞纸张递给季殊荣,“这上面都是张中平的字迹,只是内容……大人还是自己看吧。”
严豪表情复杂,加之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季殊荣更加好奇。
纸张的新旧程度不一,有些已经打卷泛黄,有些却还新着,甚至连墨香都还没有散去。
映入眼帘的第一张上面的话就让季殊荣心头一跳,满满的一张纸上写的都是张中平对于父母的愧疚,“对不住”、“不孝”这两个词出现得极其频繁,除此之外,这张纸上再无其他内容。
第二张、第三张几乎都是这样,写满了张中平无处安放的情绪。
“母亲,儿子不孝,无法侍奉膝下,若有来世,儿子必定不再贪图富贵,必将供养在母亲身旁,享阖家之乐。”
“日日受人辖制,日日被人监视,这日子与囚徒到底有什么区别!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罢了!”
“原以为自己攀上了东风,却不想做了柴薪……都说人在失意时才会想家,呵,我原先不信,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一直看到最后一张,张中平都没有在纸上透露出一星半点有用的信息,就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些东西会被人发现,所以刻意不说,燃尽最后一点心力,也得守住秘密。
“在哪发现的?”
“卧房的一块地砖下,我踩上去发现有点松动,掀开一看里面就是这些东西。”末了,严豪又补了一句,“连个匣子都没有,已经有些烂在地里了,捡不起来,也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纸张娇贵,不用木匣保存,埋在潮湿的泥土里,要不了多久就会腐烂。
张中平这法子倒是好,又能证明自己的确有冤屈,又可借着这个法子消灭这些证据,早期可能也写了细节,但现在肯定是找不到了。
大宇人婚嫁都遭,平均都在二十出头就结了婚。
张中平如今已经是奔三的年纪,就算他自己不想,家里的父母双亲,又或是官署的上司,多少都会催促几次。
可他没成亲,府上甚至也没有人,唯一能查的地方就只有户部了。
户部位于尚书省,从宅子出去,一路向东,等瞧见明德门了,向北行一段路就到。
“走吧,去户部问问。”
季殊荣一声令下,祗候封了张府,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尚书省门口,一时间所有人都奔出来想看个一手热闹。
大理寺来尚书省查案,这可是头一次。
有人刚想说些什么,忽而被身旁的人拉了一下。
“没瞧见那个是季殊荣啊?吕相面前的红人!吕相前几天才去过大理寺见了她,现在她就来咱们尚书省,怕不是吕相的意思。”
“吕相的意思?吕相和咱们尚书省过不去干什么?”
“不清楚。”那人摇摇头,“大人物们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小人物知道?”
众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季殊荣听了个一清二楚,却什么话都没说。
这就是权力,这就是地位。
她身后有了靠山,无论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自然会有人为她说话,自行解读她的意思,然后为她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直到踏进尚书省的大门,也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拦她。
“我找户部的人。”季殊荣站在大门内,撂下这么一句话。
话音刚落,人群里静默片刻,而后有人走出,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大人这边请,尚书省旁的不多,就是院子多,还请季大人跟紧了,免得迷路耽误了公务。”
周遭人这才反应过来,这种时候露个脸,不得罪什么人,却能留个好印象。
万一季殊荣以后位极人臣,说不定还能提携一二。
看热闹的人中自然也有户部的人,看见季殊荣进了门便立刻奔回户部报信。
“大人!大人!那大理寺的季殊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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