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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
呼衍思摩带着人马退到了边线百里之外，却没有离开，用的还是那个迎接公主的名头。
今年的气候不好，西羌那边不好过，金国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他们没有大肆进攻骚.扰边界，是因为之前除了割地外，还以两国邦交的名义送了许多的粮食。就连此次和亲，虽然安平公主并没有嫁给可汗，而是按朝臣们的提议选了一名皇子。但高宁来信说，户部调了许多的粮草、粮种，以行军护送所需和陪嫁的名义，准备送到北疆来。
虽然苏义一事叫大周略有些伤筋动骨，但若是真刀真枪的交手，也不会叫金国占太大的便宜。
杜玲这人，并没有她师傅那么有为人臣子的骨气，但做人的血气还是有的。
但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关老爷子都要给皇帝下跪，她又有什么本事说不呢？
董兴修派了他麾下的亲兵来镇守边线，安顺灰头土脸的回去后，身上的伤都没来得及处理，就被拉去打了三十军棍。
许是给他留点颜面，处置并没有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而是在主帅营帐弄的。
安顺被亲兵背出来的时候，后背连到臀部一片血肉模糊，看他那脸色也就知道挨得是真打。
这头安顺得伤还没养好呢，寿康又传了新的旨意，降了他两级，现在跟杜玲一样是卫指挥使同知，差点就要跟陶千户平起平坐了。
安顺也知道自己丢了大脸，借着养伤的名头躲了起来，叫历正平想奚落都没地儿去。
不过历正平也好不到哪去，被降了一级，现在是卫指挥使。
圣旨里头把辽州上下的将领骂了个遍，然后叫杜玲带人前往边线，在确保不伤两国情谊的前提下，扬我大周国威。
杜玲请示了董兴修，问是否需要把呼衍思摩驱赶的更远些。
“陛下要求不伤两国情谊，且公主也已在路上，便叫他们在那呆着吧。”董兴修说道。
“是。”
杜玲心里早有预料。自打她来了辽州，就发现这辽州上下对于胡蛮的态度就很是奇怪，百姓们惧怕、仇恨，士兵们却敷衍、冷漠。
她也是从小兵做起的，知道一支军队的状态很大程度是由主帅决定的。
但明明董兴修在东海时因抗击倭寇而深受东海百姓的敬仰，怎么到了辽州...
杜玲把疑惑压在心底，并没有表露出来。
“此次多亏了你，国公爷收了个好徒弟。”董兴修语带感慨的说道。
“他是个厉害人物，我等轻易比不上，你跟着他好好学。”
杜玲抬眼看向董兴修，就看到对方视线远眺帐外，略显飘忽。
“但俗话说得好，过刚易折。这句话，我也送给你。”
董兴修将视线落在下首的姑娘身上，在她的眼里，他能看到与他自己和关成业截然不同的东西。
若是自家孩子也能长成这样，他便不愁身后事了。
又不能去打胡蛮，又不能干涉辽州城的军务，杜玲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不过许是辽州城的百姓们听说了她的事情，她外出的时候倒是比以前要麻烦一些。
历正平被降了品阶，连忙督促着手底下的士兵把仍在国境那犯事的金人驱逐出去，董兴修也专门派了人手去各个村落巡视。
辽州城里逗留的百姓们陆陆续续回了自己家。
不过一次外出，杜玲倒是意外得知了寿康登闻鼓一事的始末。
那敲鼓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杜玲拦下来询问的母子之一。他们听闻胡蛮已撤离，便放心的回了村，哪知那些畜生竟只是假意撤离，等百姓们回来，便发起了突袭。
她的孩子死在了胡蛮手里，很是凄惨，自己也没落到什么好地步。
她一介寡妇，也是极为艰难的把孩子拉扯大，不知道哪里听来寿康有一面登闻鼓可以直达天听，撑着一口气，同邻里借了些糙米糙面，便一路南下。
这么短的时间，定是日夜不分的赶路，全靠着一股子气撑着。
敲了鼓，又挨了罚，字字泣血的把话说完，便死在了寿康。
杜玲问了她的名字，却没有人知道。
“她丈夫姓张，以往好像有听到喊她张莫氏。”
莫氏的尸骨，寿康里头好心的女眷应会帮忙收敛，她的孩子张二娃子也已潦草下葬了。
杜玲与雁荷想了想，给这对母子买了些纸钱烧了。
过了几天，寿康又传了话来，这回是景仁帝收到杜玲将呼衍冒顿削耳的消息，特别派了个太监拎了一匣子的珠宝一起跟着到辽州来，专门赏赐给杜玲。
同时还带了消息，说是公主不日便会抵达北疆，要求杜玲作为护卫队的一员来护送公主。
杜玲见过安平公主，是个清秀的姑娘，相貌不算出彩。
皇宫里头虽然多得是美人，但相貌这种东西不是只靠娘亲发力的。
总之，那一溜儿的公主皇子，除了个别长相出彩些，其他的都算平平。
安平要和亲的皇子是金国六皇子，按金国的风俗习惯，除非六皇子前头的五个哥哥都死了，不然他这辈子与可汗之位是无缘的。
对朝臣们来说，这么一个排位靠后，又不受宠的皇子，并不是他们心仪的和亲人选。
但以高宁、雁荷等人看来，这六皇子只要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对于安平公主来说便是一个还算不错的人选。
至于安平自己的想法，没人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为了彰显大周对和亲一事的看重，送亲的仪仗很是庞大。安平坐在柔软昂贵的轿子里，头盖红布，脊背挺拔。
“主子，夏嬷嬷出去了。”采薇轻声道。
安平长呼一口子，将盖头掀开，转了转僵硬的脖颈。
采薇小心的走到安平身后，轻轻的给她揉肩。安平身上的嫁衣布料很是贵重，若是用力去揉，会留下印子，到时候被夏嬷嬷一通责骂事小，坏了和亲事大。
“听说皇上命那位女将军留在辽州城，到时候要作为和亲的护卫队送公主一程呢。”
“林大人与同僚闲谈的时候我听见了，说是那位将军把金国一个厉害的将领耳朵削下来了，还把人逼退到边线百里之外。”
“有了她的护送，金国对公主您的地位分量应会高看几分吧。”
采薇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憧憬。她打小跟着安平身边，算是受尽了冷暖。毕竟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比起受宠主子身边的洒扫奴才还低贱。
不过她性子乐观，再难的日子也能咂摸些甜味出来。
自从和亲人选定下后，皇后娘娘与长公主殿下都曾提议要把采薇换了，给她派个更能干的当贴身宫女。
安平对于两人的安排没有说过一个不字，在采薇身上是头一回。
总之，采薇还是跟着她来了。
至于她说的那个女将军，安平也知道。
那天中秋宴上，风头无两的卫指挥使同知，杜玲大人。
能以女子身做到这个地步，不论背后有没有国公爷的帮助，都值得安平敬佩。
不过除了敬佩，安平便没有别的心思了，毕竟她们两个也都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棋子，落在哪里，什么时候被吃掉，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轿子外传来夏嬷嬷的声响，采薇连忙帮着把盖头给安平重新盖上，然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夏嬷嬷一进轿子，便用那双锐利的吊角眼不住的扫视着里头的人、物。
她是皇后身边有名的嬷嬷，以严厉出名。此次安平和亲金国，皇后特地赏了夏嬷嬷做安平的陪嫁之一，好叫她到了金国，也不至于乱了手脚。
见安平的仪态仍旧漂亮端正，衣裳盖头也没什么异样，夏嬷嬷满意的点点头。
“公主能有如此表现，老奴也能给娘娘一个交代了。”
安平的声音透过盖头，有些沉闷：“嬷嬷谬赞了，安平能有如此表现离不开嬷嬷的指点帮助，更要感谢娘娘对我的厚爱，将嬷嬷派来与我协助。”
“公主能有这份心思，娘娘便心满意足了。”夏嬷嬷说道，提起了长公主送的那个会说金国话的宫女。
“和风虽然会说金言，但公主不可万事都听之信之，老奴在宫里也学了些金言，虽说还不算熟练，却也能为公主分忧。”
“况且公主嫁到金国，自然也要学着说金国话，这样也便于和皇子交流。”
“嬷嬷说的是，安平记下了。”
.
虽然从高宁的信件中得知了公主和亲的陪嫁之丰厚，但亲眼见到后，杜玲还是被惊到了。
那一车车的箱笼，装的可都是大周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还有匠人们辛苦制作的农具、仪器！
护送公主从寿康到辽州的将领是禁军的头领，三品官。
他见了杜玲还算客气，虽也摆着上官的架势、带着男人的轻蔑，但言语上还算平和。
仪仗不在辽州过夜，金国那边算好了时辰，要把公主接回去完成仪式。因此杜玲得知仪仗快到辽州时便整顿好人马，带着人在城门口守着。
她会陪着安平公主，从辽州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再一路去往边线，直到离开大周。
公主坐在喜轿里，窗子拉的紧紧的，看不见身影。
杜玲在轿子外头带着人马行礼，也没听到公主的声音，只听见一个老嬷嬷低沉喊起的声音。
许是因为景仁帝那封圣旨的原因，又或者是杜玲也是女子的原因，那统领把杜玲一行人安插在了轿子的两旁。
杜玲骑着马跟着轿子慢悠悠的走，能听到里头传出年轻女子与老妪的交谈声。
片刻后，窗子被打开。
杜玲透过窗子看到了盖着盖头的安平公主，风吹过衣裳，透出宽大衣裳下消瘦的身影。
这么单薄的身子，能吃得消金国的寒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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