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长安

　　见允微久久不言，斛律铮也不气馁，等小二将菜都上完之后，倒了杯酒朝她举杯。
　　“我今日真的是来朝你道谢的，姐姐，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他先自饮一杯，又倒了第二杯。
　　“昨晚在宫宴上见到你，我很开心。”

　　眼看着就是第三杯，允微终于无奈的按住了他的手：“够了，别喝了。”

　　斛律铮眼眸中盛满笑意，等待着她说话。

　　“我记得我与你说过，我救你是另有目的，你不必将我看做救命恩人，今日这顿饭便作是你的谢礼，我接受了。”
　　允微也学着他的样子，执酒一杯。

　　“你的身份于我，于苏府都是一个威胁，所以，十七王子，我们今后也不必再有接触。”

　　斛律铮目光一僵。

　　允微看了一眼楼下贩卖着货物的小摊，片刻后收回了目光，落到对面的人身上。
　　“你的身体刚恢复不久，就别喝太多酒了，今日就到此吧，好好吃一顿，之后就不必再见了。”

　　说罢，她也不管斛律铮的神情，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醉仙楼的菜色香味俱全，她再怎么也不能委屈自己的肚子。

　　斛律铮没动，垂着眸子，双手落在膝盖处，不知在想什么。

　　半响，他道：“如果姐姐觉得我的身份不适合出现，那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让人发现。”

　　允微夹菜的动作一顿。

　　“你为什么就非得来找我？”
　　她搞不明白了。
　　柔然难道没有事情要做吗？

　　她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斛律铮还固执地找她做什么？

　　斛律铮毫不犹豫地对上她的眸子：“因为我喜欢姐姐。”

　　“……”

　　“我想要见到姐姐。”

　　他眼眸中是倔强的执着。

　　“姐姐不喜欢我的身份，我可以抛却这个身份，如果姐姐愿意，我可以留在大齐。”

　　允微目光有些震惊。
　　他……不是疯了吧？

　　“我没有疯，”像是看出了允微的心里，斛律铮平静地说，“我的命是姐姐救的，我就是姐姐的人。”

　　允微：“？”

　　“你不是想跟着我吧？”
　　她的神情一言难尽。

　　斛律铮认真的目光让她瞬间有了答案。

　　她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她救人的时候可完全没想过会有这一茬啊！

　　“你别冲动，你现在的身份有什么不好？柔然的十七王子，你是最有可能继位可汗的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商量好与大齐的协议，然后回柔然……”
　　她苦口婆心地劝道。

　　斛律铮问她：“姐姐希望我继位吗？”

　　她哪有什么希不希望的，她现在就希望这小子赶紧消失！
　　允微保持微笑，“如果你不做伤害百姓的事，那我希望你能够成为可汗。”

　　不管是大齐还是柔然，百姓都是最无辜的。
　　柔然屡屡向大齐开战，也是为了争夺城池给族人多一些的生存条件。
　　但大齐的百姓就该死吗？

　　两国开战，边境的百姓最是苦难。

　　如果斛律铮能够继位，能够找寻其他的不伤害两边百姓的办法，那她当然支持。

　　他忽然道：“若我继位可汗，姐姐愿意嫁给我吗？”

　　允微眼神微妙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斛律铮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

　　“不管你未来是不是可汗，我都不会嫁给你。”
　　允微认真回答他。

　　对面的人目光瞬间低垂，“为什么？”

　　允微道：“我无法评价你对我的喜欢，但我很清楚一点，我不喜欢你。”

　　斛律铮定定地看了她许久。
　　那双眼里有低落，有哀伤，有不舍，却独独没有放弃。

　　他没再言语，允微便安静地吃着。
　　一刻钟之后，她吃得差不多了，便向他告辞。

　　反正她话都说得这般死了，斛律铮怎么想都与她无关了。
　　见斛律铮没有起身的打算，她便一人起身，推开了包厢门。

　　直至包厢里剩着一人。
　　他轻声说：“姐姐，我喜欢你就够了。”

　　吃饱喝足，允微四处穿梭于香料坊，寻找那个女人身上的香味来源。

　　京城里的招牌店铺她都找了一圈，除了兰花味道的香料，她还将所有的鲜花干花香料全都寻了一遍。
　　结果就是她鼻子都闻麻木了，也没找到一家和那个女人身上一样的香味。

　　她坐在路边的茶铺，无奈地揉了揉鼻子。
　　闻得太多，她现在一闻香味就容易打喷嚏。

　　兰花香是她目前唯一确认的一个方向。
　　中药的时候她全身无力，根本没机会出手拉下她的兜帽。
　　她也不觉得，那个女人兜帽下就是真正的脸。

　　可惜就她一人闻到了那兰花香，现在只能苦兮兮地闻遍所有的香料铺子。

　　茶铺老板上了一盏清茶和一盘点心，她付了铜板，慢吞吞地吃着点心补充体力。
　　京城的香料铺子很多，除出一些招牌铺子，还有许多专为平民百姓开设的小铺，她一个人至少得找两天。

　　吃完点心，她长长吸了一口气，转头走进了下一间香料铺子。

　　“那似乎是你姐姐。”
　　在她进店后不久，夏敦牂与苏华楚也走到了这条街。

　　他们在醉仙楼用完膳，苏华楚本想直接回去，夏敦牂却没有放人。
　　他说自己不熟悉大齐的京城，想要逛逛，又怕迷路。

　　苏华楚也不拆穿他，领着他一路穿街走巷。
　　但她出门常去的地方都是女子家的胭脂铺子，或是成衣店首饰阁之类的地方，她便折中想了条卖香料的街。

　　听见夏敦牂的话，苏华楚不由得踮起脚尖四处望了望。
　　“我姐姐在哪？”

　　夏敦牂眯了眯眼，唇角微勾，“好像走远了。”

　　“好吧。”
　　苏华楚没想到他会骗自己，真以为允微已经走远了。
　　她不着痕迹揉了揉自己的腿。

　　走了这么久，她腿好酸。
　　但在夏敦牂面前，她不便开口。
　　只能悄悄动作。

　　却不知，旁边的男子早将她的动作看在了眼里。
　　夏敦牂找了个附近的茶楼，带她进了包厢。

　　“是我考虑不周，拉着你走了一路。”
　　夏敦牂道歉诚恳，还点了不少吃的。

　　苏华楚不会计较这些，正巧走累了，肚子也有些空。
　　她拿了块糕点尝，听着茶楼里的说书人讲故事。

　　夏敦牂见她吃的津津有味，忍住想要捏一捏她脸的冲动，问她：
　　“需不需要我帮你按一按脚？”

　　苏华楚忙摇头，“这不合规矩。”

　　夏敦牂勾唇，“怕什么，这里也没有别人，若是你强忍着，明日会腿酸的走不动路。”
　　说完，他将凳子移至苏华楚身旁，拍了拍自己的腿：“放上来。”

　　苏华楚眨着眼睛看他，发现他没有开玩笑，双颊微红。
　　她没有动作。

　　夏敦牂主动将她腿搁至他的膝盖上，隔着裙子认认真真替她按摩起来。

　　夏日衣裙都轻薄，少女的小腿纤细柔软。

　　苏华楚红着脸，悄悄瞥了他一眼又一眼。
　　他长期习武，力道很是舒适，在她小腿间左右捏按，很快，她就没有那般难受了。

　　“偷看我做什么？”
　　夏敦牂没抬眼也能感受到她的目光。

　　“你怎么……还会替人按摩啊？”
　　苏华楚小声问道。

　　夏敦牂语气里有几分无奈，抬眼看她：“这不是想要讨得苏二小姐的欢心吗？”

　　苏华楚偏头不看他，嘴角悄悄上扬，“要我的欢心做什么？”

　　“苏二小姐明知故问。”
　　像是惩罚，夏敦牂力道重了些许，激得苏华楚又看了过来。

　　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小猫。

　　夏敦牂终于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苏二小姐别这样看我，我怕我忍不住将你拐了。”
　　果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软。

　　苏华楚拍开他的手，哼了一声，“你就是花言巧语，你肯定骗过很多女子。”

　　“……”夏敦牂气笑了，重重捏了捏她的脸，“苏二小姐两句话就给我安个罪名，真是让人寒心。”

　　“我哪里说错了？”苏华楚挣脱他的魔爪，“你给人按摩的力道这么准，说的话也是……那般……”
　　她想了半天也找不出一个形容词。
　　“反正就是很有经验的样子！”

　　夏敦牂倒是没生气，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反倒是移不开眼。
　　他换了个神情，“嗯，你说的不错。”

　　苏华楚愣了愣，见他承认，心里不由得泛酸。
　　她将腿收回来，连带着凳子也移远了些，垂着眸子不再看他。

　　他是西楚五皇子，身边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他肯耐下性子这般哄她，恐怕已经是十分抬举她了。
　　苏华楚想着，心里那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不知不觉间，她眼眶就红了起来。

　　夏敦牂见不得她哭的样子，低叹道：“是我的错，我话没说清楚。”
　　他朝着苏华楚那边倾身：
　　“我没有对其他女子这样过，也没有什么通房妾室，方才我是逗你的，你别哭。”
　　“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过。”

　　苏华楚抿了抿唇，红着眼睛看他。

　　“真的，”夏敦牂被她看得心软，语气也不自觉的温柔，“你是唯一一个。”

　　“可是……”苏华楚迟疑道，“你是皇子。”

　　按照夏敦牂的实力，以后极有可能是西楚皇帝。
　　当皇帝，不可能立一个异国女子为后，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妃子。

　　苏华楚想到这里，还是止不住地难过。

　　她喜欢夏敦牂说话时总是上扬的腔调，喜欢他在宫宴上那般肆意的张扬，也喜欢他低声温柔地和她说话，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如果这些，未来他也会对另一个女子做，她光是想想都难过极了。

　　夏敦牂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他扣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
　　“苏华楚，你就这么想我的？”

　　他点了点她的额头。
　　“我既然开口问了你，那便是真心实意地想娶你，你不必管我的身份，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往后只有你一人。”
　　“不会有侧妃，不会有妾室，更不会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人。”
　　“你也不必担心你的身份不被认可，我既决定娶你，这些也是我该解决之事。”
　　“你只需要考虑一件事。”
　　“要不要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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