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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白昼·幕间7·光与影
【亚空间·??】
亚空间深处,在苍白恒星之下,有一个微小的人影。祂端坐在王座之上,背后被深深植入一根由机械构成的脊骨,背后有纵横交错的极深的六道疤痕。在脊骨之下,能隐约瞥见些许火光。那个人紧闭着眼,似乎是在忍受某种无法想象的痛苦。
从正面看去,祂的半边身子已经像是腐烂一般露出白骨,其下能清楚地看见不熄的火焰。另一边和祂的脸倒是完好无损,带着机械般的冷硬。
这是第三十二个千年末,祂尚存人身的最后阶段。
在奥因沃夫·雪耶维奇未曾注意到的地方——死去多时的旧王将利剑放置祂的肩上,像是对祂表示认可。
祂将会继承旧王的责任,完成旧王未竟之业。
在另一侧,是端坐在致黑王座上的永夜君王,祂将沾有亚空间神灵血迹的长剑随意地放在一旁,这位曾经以预言著称的智者看向祂的位置:“在你背后刻下第七道刀痕,你将获取无上的权柄。”
随后祂像是叹息一般,有些嘲弄的说道:“人性啊……”
在放任人性之火的灼烧中,奥因沃夫能清楚地感觉到肉身正在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力量,属于亚空间的一部分引导祂去舍弃躯壳,前往灵能更为浓郁的最深处;但人性之火把他的意识拉了回来,或者说这是他自己将祂拉了回来。
祂看见了无数同时发生的事,或喜或悲;祂听见了无数细碎的语句,或高或低;祂亦窥见了过去已久的掩藏在历史角落的真相。祂站了起来,就如同最初一般。
祂能看到很多东西,更有很多遗憾的事,悲伤的事,幸福的事。这些与过去的祂无关,也和现在无关。祂像是一个旁观者,淡漠地看着一切。
在一颗被冰雪覆盖的宜居星球上,一座巨型环形建筑高高耸立。其间布满了精密的仪器,还有无数的试验品。细密的针管插在骨髓中,一刻不停地注射着冰冷的改造剂。
他是其中之一,其中最成功的试验品。
他能听见世间发生的一切。
实验体不甘心世间的一切与他无关,更不能忍受脑海中那些他的创造者们对他的恶意。他注定是老皇帝用于延续衰败生命的载体,注定是无数早已定下结局的一员。
不熄的怒火在他的心中燃烧,暗处的憎恨如同腐生细菌在他被实验改造后留下的伤口上滋生。
【你拥有复仇的权利。】
一个想法无数次的出现在他沉睡时的梦中,他看到了无上的权力和力量向他用来,为他的意志铺路。
【你拥有毁灭的权力。】
无数次被迫沉睡的间隙中,他看见了一位右手持有锁链,末端系有横形无柄刀刃,左手提着沾有不明血迹的长剑的存在。祂没有肉身,仅有身着的铠甲作为形体。赤红的火焰在黯淡地燃烧,仿佛即将被至暗吞食。
祂看向了实验体。那双被赤色火焰取代的眼睛让实验体仿佛被同化了一般,让实验体心中的怒火彻底引燃。
不熄的火焰化成了实体,他似乎成了未知火焰的提线木偶,驱使着他去找寻转移痛苦的猎物。在半梦半醒的恍惚之间,他想起了过去所看所听的一切。实验体闭上了眼,任凭火焰将他吞噬。
【是的,无人于我为善。】
【是的,我有报复的理由。】
【是的,我能看见那些永不停歇的恶意。】
实验体忍受着钻心蚀骨的灼痛,缓缓看向了星空深处,那是祂认为离人类最近的地方。
【但我没有毁灭的欲望。】
【即使他们想让我成为一个延续权力的容器。】
【即使他们从未将我视为同类。】
【即使他们对我施以折磨。】
【我看见人们的一切,包括善意或者恶意。】
【那些未曾属于过我,但我仍为之欣喜。】
【一切于我无干,但我并不怨恨这种无关。】
【我欣喜于生灵的诞生;我欣喜于文明的存续;我欣喜于我的诞生。】
【我不痛恨这一切,因为这让我能看见人性之美。】
实验体在心中默默想着,他先前因为灼烧弯下的腰逐渐挺直,他看向那个陌生的神灵。
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带着被火灼伤的轻微沙哑:“我很清楚我将面对的一切。”
【不被祝福的圣人啊,持火焰者终将被火焰反噬……你终将知晓长眠永寂之地亦是祝福。】一个声音对他说着。
“无论是众人崇敬或是无人知晓,我不会退却。”
实验体挣脱了器械的束缚,第一次行走在群星之间:“我将遏制众人的痴愚,让此世不再有为苦难哭泣的声音,不存永世不熄的纷争。我必将封印在人世散播苦厄的源泉。”
【你是人的救主。】那道声音有些遗憾。
“不,人类本身才是自己的救主,我只是他们的领路者。”实验体摇头否定,那道声音已经消失了,只留下背上一道深深地刀痕,他不再感到愤怒。
饱受永夜青睐的实验体选择继承白昼的遗愿。
在那一刻,混乱暗淡的亚空间第一次被引燃,一颗苍白的恒星高居其上。
实验体看向了时间长河,里面一个孩子好奇的看了过来。
那个孩子问到:“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祂隔着时间障壁轻声回答:“奥因沃夫·雪耶维奇。”
人性之火的灼烧永无止休,直到它的宿主彻底魂飞魄散。
现在,祂感受到了那道契机。
祂看向那片星系的方向,再一次看到了过去在时间长河上偶然瞥见的那个小孩。祂不敢确定这个可能,但这个小孩和那个意外确实有所关联。
祂能感受到内心再次被引燃的情感,但这一次祂分不清。奥因沃夫近乎冷静地握住长剑往脊椎处刺去,燃烧着赤金色火焰的血液顺着机械脊椎往下滴落,祂控制住了那股莫名的冲动。
在祂肉身的背后,布满交错的六道刀痕,透过刀痕,能清楚地看见体内正在燃烧着的赤金色火焰。
奥因沃夫似乎明白了第七道伤痕的含义,但这个孩子和祂之前的敌人相去甚远。即使这是战斗的欲望,也该等这个孩子成为强者之后:他是永夜时隔千年再次选定的继承人,也是白昼教会早就定好的“白昼之子”。
【最初的实验品,高效的兵器——我还记得他们对我的评价。】
祂的影子打断了祂的思绪。
【“你会作为一柄利刃去维护帝国永恒的统治”,“真是完美的武器,缺乏怜悯,缺乏人性,一切都是源自生物体出于本能的高效”,“机械与灵能结合的不朽造物”……就连我们的名字,也不过是创造出我们的研究员用于展示他自身荣耀的附属品。】
【当兵器对着它的主人举起屠刀,你敢说没有一丝源自复仇的甘甜?】
【我记得那天。】
【通风系统里混着消毒剂的气味,监视器自带着规律的运转的转动声。当我拆下实验室的防护栏时,我才发现围住我的合金韧性比最初低了大约千分之三,这让我的行动有了一丝变数,但不算多。合金变得比以往稍脆,要想用机械监听不到的声音扭断它的可能性比往常偏低,但仍在可控的范围内。】
【当我走到那个研究员附近:他的瞳孔放大速率比标准应激反应快百分之二十三。我模仿着他最喜欢的助教说话方式——问他是否要查看我的机械核心温度日志。】
【直到我用枪尖刺破颅骨前,他还在试图用安全密码取消我的攻击指令,或者说认为我会听从他的命令。】
【当我将那个研究员钉死在他原本的位置,在那曾经高高在上地俯瞰他的伟大成就的平台上。我还记得我用长枪把他从头顶穿到平台上的场景,他挣扎着,无助而又恐惧地听着钢铁划过头骨的刺耳声。然后他本能地挣扎,一步步地看着他那可怜的大脑被搅碎,到了最后剩下低级神经中枢支配的无意识肌肉收缩。】
【不得不说,当我真完成了世俗意义上的复仇,我才开始明白为什么人类如此热衷于写它。那的确让人感到一阵轻松,就像是取下了拴在脖颈处的铁链——又或者这不过是我们出于安全考虑的一种本能行动?】
【当我清理枪尖残留的有机组织时,确实检测到能源利用率提升了千分之七点三。这超额能量效率...或许就是人类所说的'愉悦'?还是说仅仅是因为跳过了听从命令这一步,所以这最初用于维持我们生理机能的机械效率反而变得更高了?】
【……或许只有一点能得到确认,是他让我决心做出违背指令的行动。】
【艾德,在灵能层面与我共鸣的个体,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他是一切的开端。】
【所以为什么不试着按照我的建议去试试呢?】
【你比我更清楚:我们本为一体,我不过是你内心那代表着你所厌弃的一部分。】
【我们的本性就是掠夺,最初我们携手掠夺了至高的权力,而后又掠夺了能守护这份权力的力量。】
【我们当然可以利用我们具有的一切去掠夺我们最难以舍弃的那一部分——】
【他是我们最开始按照规则行事的契机,也是你下定决心舍弃你的内心的诱因:虽然我认为我相比于你对他的态度应该要好太多。】
【……关于那个孩子——艾德,我们都心知肚明。】
【他来到了这里,这也意味着他能够像权力和力量一般被我们夺取。】
【双赢,不是吗?】
【奥因沃夫·雪耶维奇,你似乎和我一样爱着他……但你夹杂着利用与欺骗。】
【你不这么认为?不、我清楚我诞生的职责是为了守护,为此基于它的一切都可以放弃,这是最稳妥的方案。】
【将他的灵魂与我们拼接,将他的躯壳与我们融合——飨,一种我们熟知的简单仪式就足以完成你的心愿:赠与他我们的血,吞没他的现实载体,然后和他共生。】
【而非是你计划的那样,把他推向属于死寂的领地。】
【你当初拒绝了死寂的领主,选择了这条自我牺牲的、慢性死亡的路……所以你打算偿还过去那家伙的恩情,把一个无辜者牵扯进去?】
【不得不说,你可太适应这条道途了——毕竟在你踏上它的时候就将我分离了……想想看,在【苦修士】们还在苦苦压制自己的各种冲动和恶念的时候,在【抱薪者】尚在探索自己的本善的时候,你就已经像【骑士】那样把你的恶念囚禁在你的心灵中了。】
【你可别忘了昼之王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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