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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神庙
碧桐镇一瞬寂静,镇民们停下动作,就连被血伽啃噬的人挣扎的幅度也变小,无数双眼睛全都盯向唐锦然,鲜活的人眼却像饿狼般发出幽幽绿光。
他们开口说话了,脸上带着笑意,或乞求,或扭曲。
“祠神者,救救我们!”
“祠神者快来弄死这些怪物啊!”
唐锦然咽了咽喉咙:“我不是祠神者。”
立刻就有人反驳:“他就是伺神者!我在神庙里见过他。祠神者不应该在蛊阁吗,怎么在这?肯定是偷跑出来了!难怪咱们镇今年有这么多血伽,就是他不好好祈祷,惹怒了神灵!快把他抓回去!”
他一发话,乌泱泱的镇民全涌过来,要把唐锦然抓走。
唐锦然往后倒,大声喊着:“是你们的守镇神让我走的!!”
“守镇神怎么会让祠神者走?”人群中穿出尖利的女声,“是你自己溜出神庙的!”
距唐锦然仅三丈的男人半边脸都被血伽啃了,他抖着残肉怒吼:“就是因为你不肯祷告,才导致我们镇那么多人被血伽害死!你该死,你该死!!”
“啪嗒”一声,男人下巴上的肉渣掉在地上,他愤怒地冲向唐锦然:“我要你的命!”
旁边的兄长把他奋力拦住:“对他再不满也不能轻易动手,他可是祠神者。等我们把血伽驱散再……”
扭着水蛇腰的王寡妇说:“对啊,刘三郎,咱们先把这兔崽子带回神庙,你还是莫要冲动。”
血伽在刘三郎脸上爬动,他愤痛之余不忘骂道:“婊·子。”
王寡妇不理会他,娇娇一笑,千姿百媚。
“哼。”刘三郎把她推开,恶狠狠看着唐锦然,“把他捆走得了。”
有人从旁边找来条绳子递给他,把与镇民们相向而站的谢青气笑了:“他不是碧桐镇的人,你们有什么资格带他走?”
他们堵在前面,后面的人挤不过来,只能被血伽享用,哭喊声不绝于耳,刘三郎听得面庞更痛,粗声粗气道:“你小子哪来的,滚开!”
他们一行少年纵使身高腿长,但难敌众手,真要起争执肯定捞不到好处,王寡妇怜他们是读书人,摸了下耳环,插嘴道:“小公子还是不要多问的好,我们只要借这位小兄弟一用,待血伽退去,自会将他送回来。”
谢青冷笑:“怕不是将尸体送来吧。”
王寡妇正色道:“方才刘三郎的话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位兄弟既是祠神者,我们就不会伤他。”
范鹏愤愤说:“你们干过的破事还少吗?!拜神者都有很多死在了今夜,更别提你们看得最重的祠神者了!”
王寡妇沉默了,她今年才到碧桐镇,在半年多的时日中虽然知晓了镇里许多事,但镇民对于拜神与伺神这两件事闭口不谈,她也就不清楚去年拜神者与祠神者的情况。
被范鹏问倒的镇民们哑口无言,半晌,有人弱弱说:“为了驱散血伽而死,我们都会记着他们的,年年给他们上供。”
“对啊,做人也不能太自私了,既然有当拜神者与伺神者的资格,那就得为镇民们负责。”
“就是。”
怪不得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唐锦然气不打一处来,嘴唇哆嗦:“祠神者既然那么伟大,你们怎么不去当啊!童男童女才能当拜神者与祠神者,什么狗屁!我看都是守镇神打谎!!”
“敢编排守镇神,今天非把你塞进蛊阁里!”人群中发出怒喝,带动了其他镇民重复道,“抓走!抓走!”
充满贪婪的声音排山倒海般卷来,震得唐锦然耳朵痛,他皱眉捂住耳朵,呼吸困难。在他身前,同伴们固如铜墙把他保护起来,不让镇民们近身。
方宁被石头砸中额头,瞬即破皮流血,他杏眼瞪起,喝道:“你们也不想吃官司吧!”
镇民们的动作稍作收敛,有个被血伽逼得半疯的鳏夫喃喃道:“烧死他们,尸体化成灰就找不到了,官府哪还找得到,呵呵……”
方宁身子晃了晃,却坚决不后退,站在旁边的范鹏唾了口:“疯子,一镇的疯子!难怪血伽要吃你们,简直是为民除害!你们就是活该,利欲熏心,就算是会引来血伽也要种见春半,别扯什么穷,在大周朝种个田也能养活自己了!”
他吼得嗓子发哑,喘着气停顿了一瞬后喊道:“你们就是贪!”
有火光从不远处而来,刘三郎一手撑伞,一手举着火把,被火光照亮的侧脸十分阴翳,身后跟着个拎油桶的黑脸男人。刘三郎冷声说:“有时候早点死也是种解脱。”
是准备把油浇向他们,再将烧死,据说这样的死法最痛苦,但方便销毁尸体。
“我劝你们想清楚。”谢青冷静道。
“想?”刘三郎笑出声,几个呼吸后,笑容瞬间消失,满脸狠辣,“我们只要祠神者,是你们不肯给。”
谢青没回话,暗暗用目光扫视四周,思忖之下,放弃转身就带同伴跑的念头,因为火把与油桶可以在不远处扔中躲在他们。
藏在同伴身后的唐锦然深吸一口气,拉了下谢青的衣袖,想说要不他去神庙走一遭,结果他刚拉动衣袖,谢青就闪电般冲出去,在黑脸男人呆滞之际,将他手上的油桶踹飞,整套动作干脆利索。
不知谁惊叫了一声:“快拦住他!”
数个男人朝谢青扑来,想将他按在油上,刘三郎手中的火把跃跃欲试。
“谢青!”唐锦然双眼赤红,将想要掐住谢青脖子的人踹开,范鹏与方宁也飞奔过来,撞开镇民。魏启楠则抢夺刘三郎的火把。
雨夜黑沉,较之一个时辰前更冷,众人无不是打着寒颤跟对方厮打,拳拳入肉。终究寡不敌众,少年们被按在地上,唐锦然的脸糊上油,胃里都是黏糊糊的臭味,他眼睛有点肿,眼前模糊,依稀看见火舌将要舔到谢青的腰,而腰上的护身符已经在打斗中断在了地上。
“呜!”唐锦然被塞住嘴不能说话,死死盯住谢青,目眦欲裂,眼角淌下一线水光,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镇民们加重的呼吸声中带着几分快意,听得唐锦然拼命挣扎,我跟你们走,不要动他!
“住手——”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突然传来,让刘三郎的手瞬间停住,同其他镇民一起跪下:“吾主。”
雨夜中抬来一顶全黑的轿子,远远望去像顶棺材,侏儒在轿前打伞走。
镇民们自发辟出一条路供轿子通过,轿子在离唐锦然等人一丈的地方停下,侏儒撩开帘,现出里面的守镇神,半脸的红花在黑暗中十分打眼。
守镇神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们太失礼了。”
刘三郎诚惶诚恐,伞都握不住,凭空掉下,大雨袭身,浇灭了火把。
“就算是祠神者自己跑出来了,也不能这么对待他。”守镇神笑了,“应该用请的。”
刘三郎低头说:“吾主,我等原不想强迫他回去,但祠神者居然说是您放他走的,实乃顽劣卑鄙,不得已之下,才……”
唐锦然眼睛冒火,他还说守镇神怎么就那么好心放他走,原来是搁这儿留了一手,目的就是要折他的锐气,让他明白如果不完成祠神者的任务,他就算死了,尸体也出不去碧桐镇。
“嗯。”守镇神凝视刘三郎,“可他到底是祠神者。”
侏儒狠踹了刘三郎一脚,刘三郎连缩肩膀都不敢:“是我该死。”
守镇神探出一只手,侏儒忙迎上去给他递伞。他举着紫金伞骨的油纸伞而立,四周是跪伏脚下的信徒,他说:“今夜由于祠神者不在蛊阁,导致比去年多了将近三倍的血伽袭来。所幸祠神者被找到,还有希望将血伽驱除,希望大家不要擅自出镇。”
碧桐镇响起此起彼伏的感激声:“吾主英明!”
唐锦然听到有人还道着“阿弥陀佛”,苦涩之余觉得好笑,菩萨知道你们这么害人吗?
头顶突然没雨,他掀起肿胀的眼皮往上看,守镇神正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祠神者,愿意回神庙了吗?本神亲自来请你了。”
唐锦然有气无力地闭了闭眼睛。
守镇神让侏儒带人把唐锦然弄回神庙,一直没出声的左使瞥了眼其余几个少年,低声问守镇神:“这几个要怎么处理?”
守镇神原想让他们待在镇民家中。镇民此刻把血伽的灾祸全算在祠神者身上,怨及祠神者的同伴,让镇民照顾他们势必会间接害死他们,而那些人的死与活,他一点也不关心。
“把他们交给镇民照顾。”守镇神话锋一转,“罢了,不麻烦镇民,毕竟在血伽的威胁下他们都自顾不暇了。”
“那是?”左使犹豫道。
守镇神勾起唇角,眼眸中映着少年们愤怒的眼神:“带回神庙吧。”
亲眼看见自己的同伴被折磨,一定很美妙吧。
唐锦然在甜腻的气味中醒来,发现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换成干净的了,自己正躺在青殿的玉床上,满地的石砖都铺了花瓣,他从香味中辨认出,是见春半的花瓣。
门被推开,进来他曾搭救过的妇人,妇人目光闪烁,不敢直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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