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爱一粒尘埃

作者:陆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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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姥海客谈瀛洲2


      “沙沙沙——沙沙沙——”
      春蚕食桑,母鸡啄食,竹帚扫叶。

      比丘沙睁开眼睛,天才蒙蒙亮。
      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锃亮的脑袋,穿好在床边挂着的灰长衫,套上黑布鞋,比丘沙推开了房门。

      “嘎呀——”
      并没有推门的声音,沧州惠民局的房门枢纽紧密,只是比沙丘还不太适应罢了。

      “大!大人!小的吵到您了吗?”
      拿扫帚的羊角小童颇为紧张地低着头,不敢直视这位从京城下来的贵人。

      好好的天子脚下不待,为何要跑到这偏僻乡野?

      “没有!没有吵到!你继续扫吧!”
      比丘沙最怕别人这般恭敬地与他说话,连忙摆手着从那小童的身边跑了。

      毕竟回沧州之前在京城里天天挨骂,现如今被别人这般好言好语伺候着,任谁都是不习惯的。

      那青衣小童看着比丘沙窘迫的背影,不由得对这位“不一样”的大人多了几分好奇。
      不颐指气使,语气里也无傲慢,骨子里更是没有那高人一等。

      莫不是在京城闯了祸?

      比丘沙哪里想得到身后的小童会想这么多,他出了后院,来到前堂,一灰衣老者正在用滚烫的热水擦拭桌椅。

      “哟!比大人赶早呐!”
      那老者见了比丘沙,赶紧将帕子搭在肩上行礼。

      “啊!老伯!使不得!使不得!您这样我可是要折寿的!”
      比丘沙连忙回礼道,将身子弯的比对方还低。

      比丘沙从来都是给年长者行礼,哪里受过老者的礼,况且奶奶说过,年长者的礼受了可是要折寿的!

      那老头嘿嘿一笑,自如应答道:
      “大人乃是天上下凡的天医星,小老头的礼自然是受得!”
      不过见比丘沙满身不自在,老者便也将礼收了,这才使比丘沙正了身子起来。

      “老伯,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啊?”
      比丘沙推开朱漆的大门,却只见满街的浓雾。

      “回大人,还有半个时辰才点卯,惠民局规定,点卯后医丞才开诊。”

      “哦!这样啊!”
      比丘沙点了点头,接着肚子颇为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

      比丘沙与老者面面相觑,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还是老者哈哈一笑打破这窘迫的局面:
      “大人若是饿了,可以去长牛街!那儿有一家卖烧饼的铺子!您到了那儿自然就能找到!”
      比丘沙道声“多谢”,随后捂住通红的脸飞遁出了惠民局。

      真是太丢脸了啊啊啊啊!!!

      ...........

      沧海近东海,故地处潮湿,而东方近日,每当朝阳初升,蒸腾地气,便形成了这沧州特有的浓雾。

      比丘沙走在雾中,穿行在市卒小贩的车水马龙之间,感受着逐渐苏醒的闹市,很快一股难以掩盖的香味钻入鼻孔,循着香味,比丘沙来到了一家烧饼铺子前。

      但眼前的一幕差点儿让比丘沙崩溃。
      这排队的人也太多了吧喂!!!

      比丘沙大略估摸了一下,前面应该有三十来人,想要等着这三十人买完,医局恐怕也早已经开诊了吧!

      算了!看来今天早上得饿肚子了!

      就在比丘沙满心失望地打算离开,一道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老板,就差一个铜板,能不能给我牛肉馅儿的啊?”
      “不行!差一个铜板你就老实地吃猪肉馅儿不行?”
      “可是牛肉馅儿的看起来比猪肉馅儿的要好吃几倍啊!”
      “那你就多掏一个铜板买牛肉馅儿的啊!”
      “可是这样的话中午饭就少一文钱了啊!”
      “滚滚滚!爱买不买!不买拉倒!”
      “别这样嘛老板我们可以商量商量,要不我帮你治腰痛,你就便宜我一个铜板怎么样?”

      老板闻言颇为错愕地盯着眼前这个青衣年轻人,还来不及说什么,背后等着的人便不耐烦地抗议道:
      “喂!你到底买不买啊!不买就让后面的买啊!”
      “就是就是!”
      一时间群情激昂,众声讨骂。

      “我还等着买完烧饼去开铺子呢!”
      “我家里老婆孩子还饿着呢!”
      “我.......”
      “我没什么事情,也很闲!”
      年轻人也跟着举手说道。

      “........”
      众人一时间被眼前这青衣年轻人的厚脸皮和不要脸给塞住了。
      “老板!三个牛肉饼!不用找了!”
      比丘沙趁着青衣年轻人被群殴之前将一钱碎银扔在铺子上,抓起三个牛肉饼和青衣年轻人就走。

      却不料那年轻人一把打开比丘沙的手,抓起那碎银飞快地塞进自己的包里,然后将九个铜板放在了铺子上。

      “九个铜钱!不用找了!”
      这动作当真是行云流水,飘逸无比!

      年轻人抓起也傻了的比丘沙,在拿刀的手微微颤抖的老板杀人目光中与群众的叫骂声中火速逃离。

      比丘沙看着眼前的林熹,一时间有些恍惚。

      奔跑之中,年轻人在心里算了一笔账,一钱碎银等于十个铜钱,三个牛肉烧饼九个铜钱,最后还是净赚一个铜钱,怎么想都还是亏了一点啊?

      “林兄!真的是你!你怎么到沧州来了?!”
      比丘沙抓着林熹的肩膀喜道,方才他听到林熹的声音只是有些怀疑,毕竟林熹现在应该在京城才对,但眼前的人确确实实告诉他——青衣圣手来沧州了!

      “诶?小沙丘?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熹颇为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个剃光了头,一身僧衣的小和尚,又习惯性地摸了摸对方光溜的头,这才回过神来,十分惊喜地抱住对方。
      “真的是你啊小沙丘!”

      好在比丘沙早就习惯了林熹的奔放脱俗,但在大街上两个男人搂搂抱抱不免引来旁人侧目,腼腆的比丘沙顿时红了脸,推开林熹不好意思道:
      “林兄,望自重!”

      “嗷嗷!抱歉!”
      林熹闻言想到眼前的小和尚脸皮薄,这才将对方放开,紧接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钱老也是沧州人!原来这是你家啊!”

      比丘沙连忙拉着林熹,给对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见四下人多眼杂,他贴在对方耳边细声说道:
      “希望林兄帮我保密,我不想别人知道我同叔父的关系。”
      “哦哦!没问题!谁不知道我林熹守口如瓶!”
      林熹也不问缘由,只是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这让比丘沙放松了许多。

      “对了,林兄,你怎么知道那个老板有腰痛的?”
      “猜的。”
      林熹毫不客气地从比丘沙手中拿了一个烧饼啃了起来,颇为厚颜无耻地说道。

      “啊......猜.......”
      比丘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眼前这位青衣圣手思绪宽广,跳跃异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虚心地对林熹说道:
      “还望林兄指点。”

      林熹嘴角轻弯,小沙丘这性格当真是没话说,故咬了一口烧饼解释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

      “快到卯时了。”
      “我寅时到的沧州,刚赶上烧饼铺子开张,那么说明这个老板起得更早,你仔细看他的眼圈有微微发黑,说明睡眠不好,同时鼻头灰暗,说明脾气虚弱,且最近正值夏三月,人身之气越泄,久劳为虚,久虚为损。故腰膝酸软,疲乏无力。”
      林熹说完继续啃烧饼,比丘沙则听得连连点头,心道果然不愧是青衣圣手,只是一个照面便已经知晓了这么多,还推算出了病因和病机,佩服佩服!

      林熹见比丘沙还在认真思索,叹了口气道:
      “好吧,其实是我来的时候看见老板搬完东西扶着腰,才猜测他有腰痛的。”
      ..........
      比丘沙听完这句话差点没崩住,默默地将白眼收好,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好在他同林熹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知道林熹性子跳脱,只是有许久未见,自己一时间难以适应罢了。

      “好啦!我也该继续赶路了!小沙丘再见咯!”
      林熹对着比丘沙挥了挥手便道别。

      “诶?林兄?!你去哪里?”
      比丘沙没想到林熹这就要走,他还想请林熹到自己那里去做客来着!

      “东海望!”
      林熹说完,便消失在了茫茫大雾里,愣是连挽留的机会都不给。

      比丘沙呆呆地望着林熹消失的地方,恍惚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揣着烧饼往惠民局走。
      林熹走回沧州城门官马肆正好将烧饼吃完,掏出牌子领了青枫,悠悠地跟着出海的渔民们往沧州以东走去。

      出了东城门,一望无垠的碧蓝大海映入眼中。
      在海岸线的尽头,一座雄伟的黑色城池安静地矗立在那悬崖之上,巨大的白浪怒拍在嶙峋的海石发出阵阵咆哮,城池下的港口依次停泊的船只刚刚扬帆,鳞次栉比的白色帆布于空中飘扬,赤裸着上身的工人们忙碌地装填货箱。

      林熹缓缓收回目光,打马往城池行去。

      他乡遇故人,林熹心中自然欣喜,只是恐怕京城的消息很快便要传到沧州,到时候小和尚恐怕又要问东问西,他不知道自己是说的好还是不说的好,所以便逃了。

      林熹从京城逃到这里,能逃避的都逃避了,心中难受了片刻,林熹便又不在意地催着青枫,往海边行去。
      ...........

      东海望,临于沧州城外以东三十里,唐三十年第一任唐国主为了抵御倭寇而在一陡峭悬崖上建立起的一座奇迹城池。

      如今大唐国歌舞升平,东海望则在此任国主手下变成了巨大的对外贸易枢纽,西通古丝绸之路,东去异域诸国,同时也是国内南北水路的起始站。

      林熹从小便听林父说他年轻的时候游历到东海的故事,当时的林父一边行医一边游览天地之美,对于东海,林父总是这样说:
      “江南人不过观看了几次钱塘之水便觉得是天上来了,但当你真正站在一望无垠的大海面前的时候,似乎才明白了何谓“奔流到海不复回”。”

      年幼的林熹曾经跟着老韩和韩驹去观看过钱塘涨潮,当时林熹站在那迎面拍来的滔天浊水尽管未曾退过半步,但耳边的雷霆咆哮至今在他心中留下的深刻影响。

      老韩在那次观潮后说的话与林父有几分相似,但没说什么“奔流到海不复回”,具体说了什么林熹却是想不起来。

      现在林熹站在岸边看着大海,心中亦是十分感慨,却也有几分唏嘘。

      林熹骑着青枫来到了那座漆黑的城池下,正巧脚下一艘巨大的木船正缓缓停靠在岸。

      那巨大的木船足有半个城池大小,其中的主桅杆高高耸立,竟直接从海滩与悬崖边持平。

      林熹将马靠在悬崖边上的围栏上,一个围着蓝色头巾的水手竟然爬在那桅杆顶上对他挥手!
      林熹一愣,很明显自己从未见过对方,对方认识自己吗?

      “嘿!走了!”
      船上的同伴叫道,那水手才又对林熹挥了挥手,然后像猴子一般从桅杆上滑了下去,不一会儿便稳稳地落了地。

      林熹微微颔首,发现这艘大船上多的是一些金发碧眼的棱角面孔,许多皮肤漆黑的壮汉开始搬运船上的货箱,而站在船头为首的乃是一名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西方男子。

      他身披红袍,内穿一件林熹从未见过的黑色战裘,精致的鼻梁上带着金丝琉璃镜,金色的披肩长发微微卷梢,当真是一副好皮囊。

      那男子本在与另一位同样身披红袍的交谈,似乎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忽地抬起头来,围栏上空空荡荡。

      林熹早已打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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