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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火
萧鸢脸上的神情几乎在一瞬间急剧变化,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
“萧小姐,那张符箓我已查明,此事的确是严氏的过失。”严澋煜道,“那张符箓之事,是严阡所为。”
萧鸢怔住了,下意识地反问:“小严公子?”
之前在岚山镇萧鸢和严阡见过一次,只能察觉到他是在试探自己对于严澋煜的态度。她原本以为是严阡与严澋煜的私人恩怨,可没想到竟然和自己有关。
“嗯。”严澋煜没有否认,“他不知暗中与何人勾结。我留在广陵,也是为了和他周旋。”
“我也有一事想要告知严公子。”萧鸢想起那天在溧阳客栈的经历,“苏钦先生与唐柘公子有些交情,可能对严氏不利。严公子要万分当心。”
严澋煜道:“实不相瞒,正是因为怀疑严氏内部的人有二心,母亲才遣散了严氏内部无关紧要的人。”
他轻叹:“纵使知道如此,我又能怎样。我现下分身乏术。”
萧鸢点点头。
“小心!”突然,什么东西迎着风被掷向二人。萧鸢向后一闪,才定睛看向地上的东西。
严澋煜警惕地看向那个东西抛过来的方向,可是什么也没有。
地上的东西也不是什么暗器,是一个被手帕包裹起来的东西。但是渗出来的血让萧鸢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严澋煜俯身拾起来,把那个手帕拆开,里面的东西让他愣住了。
萧鸢上前,也怔住了。
手帕里面包裹的是两颗被剜出来的眼球,细长粘连的红色神经和模糊的血肉让萧鸢感到一阵反胃。
这是……严晴阳的眼睛?
是严阡剜了严晴阳的眼睛?
她不知道严阡和严晴阳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这是……”严澋煜的脸色猛然变化。他很少这么失态,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情。
“严公子,这应当是严晴阳姑娘的眼睛。”萧鸢猜到他在想什么,连忙解释了一句。
严澋煜肉眼可见的如释重负:“严晴阳?小阑的贴身侍卫?”
“嗯。我与姐姐被困在岚山镇的无方阵内,严晴阳姑娘就被什么人剜去了双目。而那日小严公子也恰好在无方阵内。”萧鸢道,“严晴阳姑娘现下在溧阳一家客栈内休养,我也不清楚她的病情如何。”
“竟有此事……”严澋煜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难怪严晴阳不愿再当小阑的贴身侍卫,她到底被卷进了什么事里……”
萧鸢道:“我与她打过交道。她可能是为娄诗泠做事,但又不愿意让严氏和娄诗泠有所牵扯,所以才急于和严氏撇清关系。”
“我只是想不通,为何严阡会和严晴阳姑娘产生过节,不知严公子有没有眉目。”
“若按照这个说法……”严澋煜沉吟道,“我只知道严阡的目的是要吞并严氏本家。他与唐柘熟识。”
听严澋煜提到唐柘的名字,萧鸢有些惊讶:“唐公子是娄诗泠的下属,他也与小严公子相识么?”
“唐柘。”严澋煜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他就是把沈氏夷为平地的那个人。”
“唐氏因为生意上出了变故,又被沈氏雪上加霜,唐柘的父母不堪重负,双双饮毒酒自尽。那时的唐公子在严氏念书,并不知情。直到回到家后才发现自己的父母已不在人世。”
“他不惜和娄诗泠缔结各种契约,也不惜出卖自己的尊严,只是为了报仇。”
说完这些,严澋煜的语气有些沉重。
“沈氏的二位公子知道吗?”萧鸢竟然一时不知道谁对谁错。
“沈浥知道。”严澋煜道,“但是我与他提及这件事时,他很释然。”
一报还一报。萧鸢只能想到这句话。
萧鸢罕见地沉默了。
“萧小姐,我要走了。”严澋煜道,“失陪。萧小姐保重。”
“保重。”萧鸢颔首。
严澋煜的背影消失在灯笼的光照不到的黑暗里,那里究竟又是怎样的万丈深渊。
萧鸢继续向前走。
灰飞烟灭……
她的心在狂跳。
“我一定要去……一定要……”他口中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知是不是房瓦太过冰凉,他感觉自己坐立难安。
“呵……”旁边的女子嗤笑一声,“你这么着急,是着急给他收尸,还是不相信我啊?”
“我……我觉得他没有死……我只是去看一眼,这有什么不行?娄小姐……”
“那把火把丽妍坊烧得除了那些焦黑的木头块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连里面的鬼魂都没落下。就是他不被烧死也要被压死或者砸死,你怕什么。”
娄诗泠拿起一根刚刚削好的竹笛,好以整暇地挑起唐柘的下巴:“你该不会有什么私心吧?嗯?”
唐柘脖子上的伤口被拉扯,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有些吃力道:“没有……不敢……”
娄诗泠轻笑一声,收回了竹笛:“唐柘,我也要警告你。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就好了。你不想和我一样,落得一个三魂七魄离体的下场吧。”
唐柘垂下头:“求求你……”
“哼。”娄诗泠吹了一口笛子上散落的竹屑,“之前不是还口口声声让我不要牵连城北无辜的鬼魂吗?我还以为唐公子是活菩萨。”
被这样阴阳怪气羞辱了一顿,唐柘的脸色由白变红再变青,但仍然不敢说什么。
“你都这样求我了,我也不能不答应。”娄诗泠冷哼一声,“但我告诉你,你若是敢再背叛我……”
她凑到唐柘耳边,一字一句道,像一阵阴恻恻的风。
“你就死定了。”
唐柘知道娄诗泠出了事,没有人管着他,他现在可以一直待在广陵不回去。
他用娄诗泠的可以和沈浥联络的咒符得知了沈浥现下就在广陵城北,他在这里找了三天,仍然没有发现沈浥的踪迹。
但能用符箓感知到的灵力没有出广陵城北,沈浥也只是一直在这里打转。如果能在这种程度上消耗沈浥,也未尝不是好办法。
突然,那阵灵力的波动变得更加强烈。唐柘察觉到了沈浥的位置,几乎是耗费了身上仅存的一点力气,猛扑过去将人按倒在地。
他死死掐着对方的脖子,可被他按着的人除了两只手按在自己的手上,竟然没有明显反抗的动作。
“你……你先放开……”沈浥手上脱了力,呼吸都变得困难。
唐柘手下的动作一僵,竟然真的一把放开了他。
沈浥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猛咳了几声。
“唐公子……又见面了……”沈浥咳了两声,有些虚弱地冲他打招呼。
“你少装蒜!”唐柘一把攥住他的衣领,“你害的我家破人亡,你还在这儿装什么!”
“唐公子……你……你先从我身上下来……松开我……”沈浥一口气喘不匀,现在断句都乱七八糟。
“为什么?凭什么!你好跑是吗?!”
“我……咳咳……我腿不行……跑……跑不了……”沈浥的衣领被他拽着,脖子都像要断了似的。
唐柘勉强松开他,沈浥这才倒在地上,大口喘气,胸口一起一伏。
“沈浥,你知不知道你们沈家都做了什么!”唐柘质问他,“我的父母……你不是有能耐吗?你让他们活过来啊!”
他的声音在发颤:“我……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了我母亲的鬼魂,又遇到了布在沈家的法阵……我在里面丢了半条命,我的母亲……她……她消散了!没有了!”
沈浥微微闭上眼睛,喘息声低下去:“唐公子,抱歉。如果你觉得我的道歉可以让你宽慰的话,我可以说很多。”
“你把这些东西当话一样简单……”唐柘苦笑出声,“你……还有你的父母……你们有真心后悔过吗?有真心感觉对不起被你们坑害的那些人家哪怕一分一毫?”
“没有吧……因为你们在乎的东西根本不是人命,而是一些虚无缥缈的、只为了满足你们一己私欲的东西。你为什么没有死……你怎么还不去死!”
“唐公子……”沈浥缓缓支起身子,靠在一旁一栋残破的房子旁边,“我的父母都死了,杀人偿命,他们偿了。”
“和你一样,丽妍坊被火烧掉的时候,我也丢了半条命。我知道那是你和娄诗泠。我的腿现在根本承受不住长时间的行走,你应当看出来了。”
沈浥道:“实话说,我对这世间没什么好留恋的。唯一上心的,就是我弟弟。”
唐柘愣了一下:“你弟弟……”
不过随即,唐柘突然很痛苦地掩面,浑身剧烈地颤抖。
“你……”沈浥抓住他的肩,“你怎么了?”
“唐柘?”
他颈间有一个黑色的眼睛图腾正在向外散发黑气,渗出血来。他整个人快速的失去血色,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榨干。
沈浥注意到了那个图案:“这是什么?”
辞别了严澋煜,想到了俞轻风现在可能的处境,萧鸢脚下的步伐加快了许多。恐惧如潮水一样蔓延上来。
“萧小姐。”一旁的楼顶上跃下一个身影。
萧鸢匆匆止住步伐,平复了一下呼吸,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看清来人,萧鸢蹙眉。
是严阡。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方才与严澋煜之间的谈话。
“小严公子。”
“萧小姐,你可有见到从兄?他现下在何处。”严阡依旧没有穿严氏的家袍,他身上到处沾着血,手里握着一把短剑。
“未曾。”萧鸢与他保持距离,严阡也并没有与萧鸢近距离接触的打算。
“小严公子可是受了伤?”
他肩膀耸动了一下:“拜家兄所赐。”
严阡不打算藏着掖着,但语意有所保留,萧鸢明白了他的意图:“我一直拜托严公子为我查明符箓的真相。”
第一次听到萧鸢正面提起“符箓”,严阡明显表现出了一丝不自然。
“我对严公子旁敲侧击,什么都没问出来。”萧鸢主动上前了两步,紧紧盯着那双看似毫无波澜的墨色眼睛,“可是我自己查明了一些东西,不知是真是假。”
话音还未落,一道剑光已经冲萧鸢的面门而来。萧鸢拿出扇子一挡,两人快速分开。
腰间的轻风剑感受到灵力变化,似乎有要出鞘的动向。
萧鸢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有大的灵力波动轻风剑都会感知到。按道理说,剑的主人只有一个,它会自然排斥其他灵力。
严阡正在和严澋煜拉扯,并不想在这里和萧鸢消磨下去。可萧鸢却不这么想,符箓的事今天必须做个了结。
突然,萧鸢升腾起一阵黑气,脚下的地面一阵颤动。
这里被人布了法阵!
萧鸢想躲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四周景物骤然变化,萧鸢一阵眩晕。
在她再次恢复清醒的时候,严阡已经不见了。
这个法阵和无方阵、还有严氏的鬼魂联结阵都不一样。萧鸢走在里面,虽然没有感觉明显的有什么东西在压迫自己的灵力,但却凄清得厉害。
萧鸢不知道严阡在不在这个法阵之内,只得顺着大路一路向前走。
突然,一旁的屋顶上传来一阵砖瓦碎裂的声音。萧鸢转过头,来不及看清楚上面站的是什么人,就跃上屋顶。
那人一惊,一根银针向萧鸢颈侧袭去。
萧鸢躲开,脚下的砖瓦一阵松动,让她险些没有站稳。
看到了萧鸢的金凤扇,那人反而停了下来:“金凤扇。你就是萧鸢?”
萧鸢站定:“是。”
那人摘下紫色斗篷的帽子,让萧鸢有些惊讶的是,那个人虽然眼神犀利非常,但长着一张娃娃脸。但她的脖颈上和右边的两颊上各有一道被缝合的印记,像是被针线缝起来的布偶。
“你是……”萧鸢蹙眉。她记得在和严氏一同去溧阳的时候,就见到过这样一个人,“你就是想要置严公子于死地的那个人。”
女孩愣了一下,那双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属于这个年纪的清澈,不过很快幻灭了:“是我。”
“你来找我?”萧鸢打量着她。她身上的深紫色披风几乎没有一点弧度,几乎是竖直地垂落下来,可见她瘦得厉害。
“我受命前来杀了你。”她抽出一柄短刀。
萧鸢惊讶地发现,她的手上没有皮肤、只有一些紧紧贴着森白的骨头的萎缩的血管。她的身子莫非也是这般……
女孩虽说要来杀她,但却迟迟没有动手。萧鸢能察觉到她拿刀的手在颤抖,骨头发出碰撞的“咔咔”声。
她的目光落在萧鸢手中的金凤扇上。
这把扇子,只要附上的灵力足够并且下手足够狠厉,只需要一下就可以割下人的头颅。
“你叫什么名字?”萧鸢并不排除她这副害怕的样子是装出来让自己放松警惕的,全身戒备。
她回答:“唐楣。”
唐家……
萧鸢想起了唐柘。
突然,唐楣大喊一声:“快走!”
萧鸢顿了一下。唐楣见他没有反应过来,飞扑过来,带着她一同摔下了屋子,在地上滚了两圈。她的骨头碰撞在地上,面部表情痛得有些扭曲。
与此同时,刚才唐楣和萧鸢站立的那个屋子应声炸开,木板和砖石被吞没在升腾起来的鬼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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