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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从方宗明的住处回来,她一个人待在旅店里,半睡半醒间,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那个血腥黑暗的夜晚。
周围的火熊熊燃烧着,地上倒着一个个在枪战中死亡的尸体,后山森林活像人间炼狱。
王天霸红着眼睛,用枪指着她的头,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当她冲出去找苏亦诚时,她就没打算活着了。枪声响起,她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等她睁开眼睛时,看见王天霸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着,额头被打穿了一个洞。
那一瞬间,阿禾脑袋一片空白。
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紧紧抱住苏亦诚僵硬的身体,内心的恐惧到了极致。
就在此时黑暗冲出一个人,那人催促着她,“快走,火烧到这里了!”
阿禾一时很难看清他的身影,只是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阿禾依旧一动不动,她擦拭着苏亦诚满血的脸,嘴里喃喃说着,“不疼了,不疼了,有人来救我们了……”
待那人走近时,阿禾终于看清他的脸。
他是标叔。
火势越来越猛,已经烧到附近的草地,标叔上前拉扯着阿禾,“快走,再不走就要烧死在这里了!”
阿禾紧紧抱着苏亦诚,内心很绝望,他身上已经没有温度了……
“我要带他一起走……”阿禾一动不动,喃喃地说。
“管不了他了,他已经死了,再不走你我都要被烧死在这里!”标叔催促着她。
阿禾凄惶地笑了一下,极致的恐惧下却没有什么真正恐惧的了,“标叔,你赶紧走吧,我……也不打算活着了。”
眼看大火烧得越来越近,标叔心急如焚,他叹了一口气,二话不说,上前把她和苏亦诚分开,强硬拉着她走出火堆。
阿禾一边哭一边挣扎着,她绝望地看着火光,他受了这么多伤,还要被烧死在这里,她怎么能让他落得这般下场……她嘶哑着喉咙哭喊,“他还在里面啊……还在里面啊……”
就在这时,经历极大悲伤与恐惧的透支下,她晕倒了。
整晚的精神恐惧的折磨加上大火的烘烤,还有苏亦诚的离世,她整个人已经临近衰竭了。
当晚,标叔带着她来到一间旅馆,静静等待她的苏醒。
早上,阿禾再次醒来,昨晚的痛苦记忆再次向她袭来,望着周遭陌生的一切有种苍凉的感觉。
标叔过来看她时,告诉她一个消息,她必须得走了,他已经给她买了回茶溪村的车票,她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阿禾问,为什么?为什么她需要躲起来?
标叔没有多说,只是告诉她,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需要去躲避一下。
她知道了什么?苏亦诚死去的真相吗?
这时候,她突然想到了程誉,“我想见一下程誉,程誉不是还没回来吗?”他要是回来应该至少会帮她,不会让事情恶化成这样吧?
“别想这个了,他自身都难保了,他甚至连程家的人都不是……”
“标叔,你在说什么?”阿禾不太明白标叔的话。
她隐约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背后有人操纵着这一切。“标叔,你为什么这样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
但无论阿禾如何追问,标叔都没有说什么了。
最后她心如死灰,问标叔,“你为什么会过来救我?”
半晌,标叔从口袋里掏出一双黑色的手套。
阿禾觉得眼熟,回忆了一下,那是她以前织给他的手套。
从前在程家的冬日时常看到标叔在雪地里等人,双手冻得通红,阿禾那时学会给程誉织围巾,便想着给标叔也织一双手套。
标叔目光慈祥地看着她,“孩子,谢谢你在冬天雪地里想到我,我觉得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不该得到这种下场。”
阿禾沉默,原来标叔这次帮她也是出自他的善意,知道他只是替人办事而已,最后也没有逼问他了。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她连忙摸了一下口袋,摸出一张纸条,那是苏亦诚之前给她的地址,他在美国的生母的地址。
万念俱灰之下,阿禾问,“标叔,如果真的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您能否送我去美国?”
标叔诧异。
到了晚上,标叔再过来时,拿着一张船票,“这艘船是通往美国的船票,今晚出发,你赶紧收拾东西,要出门了。”
阿禾苦笑,“我现在只身一人在外面,还能有什么东西收拾?”
“孩子,你真的要去美国吗?人生地不熟的。”标叔再次咨询她的意见,她此行旅途有多艰难,不用想都能想得到。
阿禾肯定地点点头。
要去的,要去帮他完成心愿,这是苏亦诚离开前最后拜托她做的事,她没有为他做过什么,这次她一定要帮他完成心愿。
最后标叔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现金,“孩子,去到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上有点钱防身是必要的。”
最后阿禾收下了,她现在确实身无分银了。
到达码头的时候,阿禾才知道这条船是偷渡船,她的离开没有任何出境记录。
船上面坐满了怀有去美国掘金梦想的人,他们在船上对美国充满希冀,讨论纷纷。
阿禾内心没有任何的波动,她不知道去到那边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船启动时,阿禾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她的故土,心里依旧放不下她的牵挂。
从她出事到现在都没见到程誉一眼,标叔说他自身难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有什么劫难在等着他吗?
可惜,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此去一别,不知道何时才会见面了。
她在心里默默跟他告别,想着如果还有机会,下一次见面,一定要好好跟他告别,不要如此匆忙了。
那条船很顺利到达美国了,船上的人都很兴奋,只有阿禾内心充满悲怆,再次面对异国的高楼大厦,她还是那棵随风飘摇的蒲公英,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在她的努力下,用她蹩脚的口语最后还是找到了苏亦诚纸条上面的地址。
那个地方位于旧金山唐人街的一排居民楼里,阿禾站在门口忐忑不安地敲响了对方的门。
“请问找谁?”这里是唐人街,多数人还会用中文交流。
打开门的是一个打扮朴素的华人面孔的女人,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阿禾百分之百确定她就是她要找的人。
因为她的眉眼跟苏亦诚太像了。
虽然眼角长了几丝皱纹,看得出岁月的痕迹,但是温柔的嗓音和优雅的举止看得出来是经常接触音乐培养出来的气质。
但阿禾还是问出口,“请问你是萧芳女士吗?”
“我是,找我有什么事?”
“请问你知道苏亦诚吗?”
女人听到这个名字,脸上果然愣了一下,半晌她问,“你是谁?你跟他什么关系?为什么不是阿诚来找我?”
就在这时,门缝里突然探出一个小脑袋,淡黄色的头发,长着一双好看的褐色眼睛,小男孩奶声奶气地问,“Mum?who's there?”
萧芳蹲下来告诉他,“She is mum's friend.”然后她把他抱进屋,阿禾听到她嘱咐小孩,“Jackie,just stay here,we have something to talk.”
然后她再次走出门迎接阿禾。
“他是你的孩子?”阿禾问。
萧芳点点头。
“你有新的家庭了?”阿禾心里一凉,“难怪你这么多年没回来找过他。”
萧芳点头,沉默了一下,问她,“你刚才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是他来找我,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
“苏亦诚,他……他已经走了。”阿禾心如止水,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带有苏亦诚血迹的纸条,递给萧芳,“他在临死前想过来看看你,所以我帮他过来了。”
苏亦诚,你的妈妈已经有家庭了,这就是你苦苦找寻的结果吗?
萧芳嘴唇颤抖着接过纸条,用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血迹,无措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他怎么会走了呢……”说完蹲在地上痛哭起来,声音嘶哑悲怆。
就在这时,小男孩冲出来抱住他的妈妈,眼神愤愤地看着阿禾,好像她是惹他妈妈哭的坏人。
阿禾冲他悲凉笑笑,对萧芳说,“我就是替他来看看你,看到你过得挺好,我就放心了。”接着朝她鞠躬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等一下,”萧芳叫住了她,她哭得眼睛有点红,“我……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出事的?”
她看了一下天色,问阿禾,“现在天色也晚了,你找到住处了吗?”
阿禾摇摇头。
萧芳发现她手上空空的,似乎没有什么行李,“你是怎么过来这边的?在美国晚上不太适合出走,你一个女孩子的很不安全。”
“我确实不知道去哪里找住的地方。”其实她已经饥肠辘辘了,自从下了船到现在她都没吃过东西。
“如果你不介意,先在我这里住一晚再做打算吧。”
阿禾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谢谢你,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你为什么愿意收留我?”
“你是他的朋友,你带着他的心愿过来,我自然要好好对待的。”
萧芳拭去了泪水,眼神从刚才的悲戚开始变得冷静,“在这里无亲无故会过得很惨,如果可以,我建议你还是回去。”
阿禾低头,“我是偷渡过来的。”
萧芳惊讶地看着她,赶紧张望四周怕她刚才的话被人听到,“你疯了?被人发现,你要坐牢的。”
“我已经回不去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进来说吧。”她连忙把阿禾领进屋,问阿禾,“你叫什么名字?”
“陈嘉禾,叫我阿禾就好,禾苗的禾。”
萧芳把她介绍给Jackie,这次她对Jackie说着中文,“Jackie,这是你的阿禾姐姐。”
由于刚才他对阿禾怀有敌意,所以对阿禾的到来并不表示欢迎,一直沉默地低着头。
萧芳温柔摸着他的头发,告诉他,“她是我们的朋友,她会住在这里一段时间。”
然后她做了晚餐接待阿禾,晚餐似乎只有他们三个人,没有其他人了,阿禾问出心中的疑问,“你的丈夫呢?他不回来吃晚饭吗?”
萧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不用等他,要回来他自然会回来。”
阿禾从她的语气隐约感受到她的婚姻似乎不幸福,但没有问出口。
“你刚刚说我过得挺好,是怎么看出来的,脸上的皱纹,还是彻夜不归的丈夫?”萧芳笑得有点讥讽。
阿禾发现她跟苏亦诚都是那种很直接的人,有话就直接说,哪怕是自己的不幸她也不会掩盖的。
“我跟他是在酒吧认识的,当初只身一人来美国,很难找到工作,之后只好去酒吧给人唱歌弹琴打工赚钱,我的先生就是这样认识了我,他那时候天天来听我唱歌,还会带上一朵玫瑰,后来迷失在他的甜言蜜语里就嫁给了他。后来才发现他就是一个酒徒,酒喝多了甚至会打人,一开始会反抗想过离婚,但是后来发现有了Jackie,便没有这个念头了,在美国压力很大,凭我的能力是很难养活一个孩子的,我年纪大了,也折腾不了什么了,也只能认命了。”
“所以,这是我的报应,我抛弃了他是为了活得更好,但事实上我过得并不好。”
阿禾不理解她的生活观,“为什么你过得不幸福还要把孩子生下来受罪?有了苏亦诚这么一个牺牲品还不够吗?”上一辈一个错误的决定会给他们的孩子带来什么样的灾难,他们永远不知道。
萧芳垂下眼皮,表情有点憔悴与沧桑,她露出一丝疲惫,“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但是当一个人被生活折磨得太久,看不到希望时,生活给他所有的苦难也只能逆来顺受了。”
阿禾冷冷看着她,仍然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为什么在深渊挣扎的人都想拉着别人陪着她一起堕落呢?
晚饭过后,萧芳收拾了一间客房让阿禾歇息,阿禾正要休息时,萧芳敲响了她的门。
“跟我说说他吧,我真的很想他,我现在都不能接受他已经离开的事实。”
阿禾点点头,然后两人在房间里坐下来。
萧芳怀里捧在一本相册,“这是记录他小时候的一本相册,出于愧疚我已经很久没翻开了,因为每次看到相册就想起自己狠心抛弃了他……”萧芳声音有点哽咽,用手摩挲着什么的照片,“我已经记不得我儿子的模样了……”
然后她问阿禾,“他现在长成什么样子的,可讨人喜欢?”
相册上,苏亦诚的模样乖巧俊俏,留着小平头,皮肤白皙清秀,看起来有点内敛,眼神自带一点忧郁的气质,安静地弹奏一些乐器,有弹钢琴或者拉小提琴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大家所说的别人家的孩子。
阿禾告诉萧芳,“他长得很好看,他唱歌的样子很迷人,他当时在我们学校附近的酒吧兼职,是我们学校很多女生的梦中情人。”
萧芳既惊喜又神伤,“只可惜我一眼都看不到了……”
阿禾尝试去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说,“阿姨,我会画画,改天我把他的模样画出来给你看看。”
阿禾手上没有一张他的照片,其实她也怕她会忘记苏亦诚,她希望自己能把苏亦诚最美好的样子刻画下来。
萧芳感激地看着她,“这样也好,谢谢你。”
阿禾继续翻看着照片,突然翻到一张照片,手停顿下来。
相片里,萧芳跟一个男人肩并肩坐在一起,两人对着镜头开心笑着,阿禾觉得这个男人的面孔很熟悉,连忙问她,“这……是谁?”
萧芳望了一眼,有点神伤,“他就是孩子的生父。”
“什么?!”
阿禾非常震惊,仔细再看相片上那个人的模样,不敢置信问她,“他的名字是不是叫程建忠?你确定他是苏亦诚的父亲?”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萧芳也一脸惊讶。
阿禾冷笑,内心的寒意慢慢升起,“你是说程建忠是苏亦诚的父亲?”
萧芳看她的表情有点诡异,“你认识他?”
老天真爱开玩笑啊,苏亦诚是程建忠的儿子,如果苏亦诚是他的儿子,那程誉呢,程誉在那个家不被重视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那他知道他有个儿子叫苏亦诚吗?”阿禾问萧芳。
此时她不确定苏亦诚卧底身份暴露是不是程建忠所为,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个儿子,日后知道是他把苏亦诚逼到那样的困境时他会不会后悔?
“他应该……不知道,我怀着阿诚的时候已经跟他分手了。”
萧芳慢慢跟阿禾说起往事。
萧芳和程建忠是同一条村一起长大的,算是青梅竹马,程建忠是村里最聪明的男生,长相俊逸,成绩优秀。萧芳是村里最好看的女生,唱歌跳舞弹琴,样样擅长,很有才华。
很多人都觉得他们是一对,长大后他们确实也相爱了。
后来随着程学津程爷爷的建筑事业越来越好,知名度越来越高,程建忠的家业逐渐壮大,后来他家就搬离了原来住的地方。
萧芳和他虽然还有联系,私底下会见面,但是他变得越来越优秀,而她却跟不上他的步伐了。长期异地恋导致他们的话题越来越少,而他也在追随自己的事业任由这段感情逐渐变淡了。
后来萧芳跟他提出了分手,他当时没说什么,也没挽留就答应了,十几年的感情说放就放。从那时开始,萧芳就觉得他是一个薄情冷漠的人。
分开后,萧芳却越发想念着他,她有段时间很后悔,想回去找他时,却从朋友口里得知他跟一个富家女走在一起了,程建忠从政了,那个女人的家世可以帮助他在事业上飞黄腾达。
萧芳说到这里面无表情,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怀上了阿诚的,一开始还没发现,等到发现时也舍不得打掉,当时我思想很独立,音乐的事业上有一点小起色,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养活小孩,所以最后决定把他生下来,这也算是我跟他这段感情的唯一见证。”
但萧芳越说越心酸,“但是后来证明我是错的,我根本没有能力养活他,我的生活负担越来越重,生活变得越来越糟糕,情绪不好时甚至开始打他……慢慢我发现自己脸上开始有了皱纹,脸开始衰老,弹琴的手开始变得粗糙……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孩子。”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非常自私,突然觉得他是拖累我的生活根源,我不能任由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所以——”
“所以你抛弃了他。”
阿禾冷冷地替她说了出来,她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是如此的冷血,她为苏亦诚愤愤不平。
“你知道他后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如果无法确定给孩子足够的爱,那就不要生下来让他受罪。”阿禾指责她,上一辈的人犯的错却要让下一辈的人承担,萧芳是如此,程建忠也是如此,真的是一帮非常糟糕的大人。
萧芳低着头,“我真的很自私,我时常会后悔,但面对现实却无可奈何。”
“事实证明,你虽然犯错了,但你还是会重蹈覆辙。你跟你现在的先生并不相爱,但你还是生下了jackie,你只是太孤寂了,需要有人陪,但你并不爱他们,一旦发现他们成为了你的负担,你还是会抛弃另外一个孩子。”阿禾一针见血指出她的问题。
萧芳连忙摇头,“不,我不会放弃Jackie的了,我已经失去阿诚了,我不会再放弃Jackie。”像是担心阿禾不相信,她痛心拍了一下胸膛,既是告诉阿禾也是告诉自己,“即使过得再苦,我也不会放弃我的孩子了。”
阿禾没有在这件事上和萧芳多加纠结,只是心里越发为苏亦诚打抱不平,她要是对苏亦诚也有这般坚决拥护的心,苏亦诚就不会被抛弃了吧?
“他是怎么死的?”萧芳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阿禾把她跟苏亦诚的遭遇告诉了萧芳,夜越来越深,等阿禾讲述完时,萧芳已经泪流满面了,内心充满悔恨,感叹着造化弄人。
“所以是他害死了我的孩子?”萧芳愤恨地看着相片上的程建忠,他们的笑脸瞬间成了一种讽刺,作势拿起那张照片就要撕了。
阿禾连忙阻止她,“我没有证据,但是我总觉得苏亦诚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突然阿禾想到了什么,“能否把照片给我,如果日后我还能回去,这张照片可以帮我查明真相。”
萧芳最后把照片给了阿禾,她从阿禾的房间退了出来,这晚的谈话,残酷的真相让两个人疲惫不已。
第二天阿禾在一阵吵闹声中醒来,她听到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响起,“家里都这样了,你还把外人领进来,你是想拖死我吗?”
阿禾听到萧芳说,“她在这边无依无靠,我让她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怎么了?”
他们似乎是因为自己而争吵,阿禾连忙起床,打开门对他们说,“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太久的,我会去找工作的,找到工作马上就搬出去。”
那个男人一看到阿禾,圆溜溜的双眼立即上下打量着阿禾,对方是一个清秀的小姑娘这点倒是让他挺意外的。
萧芳向阿禾介绍,“这是阿禾,是我在中国的亲戚的女儿,她过来这边找工作,先在我们家生活一段时间。”然后她转向阿禾,“阿禾,这是你的向阳叔叔,他就是Jackie的爸爸。”
那个叫向阳的男人一直盯着她,见到阿禾后态度瞬间变好转,还变得殷勤起来,“哦,阿禾你多大啦?我在这边认识的人多,需要我帮你找工作吗?”
向阳留着满脸的胡须,但他看起来比萧芳年轻一点,他身材高大,他也是个亚洲面孔,可能祖辈也是中国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让阿禾感到不太舒服,虽然对方是好意,但阿禾连忙谢绝,“谢谢叔叔,我自己找工作没问题的。”
接下来的日子,阿禾开始四处去找工作,她留意报纸上登的招聘信息,一开始想找自己医学专业的工作,但由于语言不通,没有身份,四处碰壁,有些甚至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她只好去餐厅当服务员,但由于英语不擅长,经常听不懂客人的点餐,最后也没有通过试用期。
这几天她经常一个人茫然走在路上,无意间发现唐人街附近有一家诊所。
阿禾看到诊所就觉得亲切,像是回到了茶溪村,那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阿禾突然很想留在这里工作。
于是她过去面试了,那是阿禾第一次遇到了劳伦斯。
但是当时劳伦斯不需要用人,最后也没有录用阿禾。
那天阿禾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徘徊,站在在陌生的国度,站在异国街头的十字路口,没有身份,没有经济来源,一张张陌生的脸在她脑海里旋转,她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那段时间阿禾精神压力巨大,她经常看到苏亦诚,他弹琴的样子,他唱歌的样子,他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只是每次当她走过去触摸他时,他又像空气般消失了……
有一次,她在回去的路上听到钢琴声,弹奏的正是《献给爱丽丝》。
阿禾循着声音去找弹琴的人,最后终于在一家面包店里找到,面包的香气使她瞬间感到饥肠辘辘。
她从门口望进去,那个人的背景很像苏亦诚,背影看起来安静却富有安全感。
那么美好的人啊,怎么就走了呢?
她一直无法接受他离开的事实,也许他还没有离开,他只是躲在这里弹钢琴了。
在那一刻,阿禾眼睛发涩,泪水盈眶……
就在这时,琴声停了下来,屋里的主人似乎发现了门外的动静,转过身时,阿禾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白人面孔,那一瞬间,她回到了现实。
那人看到满脸泪水的阿禾站在门口,关心地询问:“Hey…may I help you?”
阿禾摇摇头,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狼狈地逃开。
她心灰意冷回到萧芳的住处,摊开桌子上的画像,苏亦诚好看的五官呈现在纸上。
这段时间,她一边在找工作,一边在画苏亦诚的画像,上次答应萧芳把他的画像画下来,阿禾便利用空余时间画了。
这是她第一次画他,尽管不太顺手,但他最近经常出现在阿禾的梦和幻觉里,阿禾感觉他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就照着自己的感觉画下来了。
阿禾轻轻用手抚摸着他的五官,非常珍惜地看着,思念溢满了整个心头。
还差一点点头发就画完了……
阿禾拿起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低头继续作画。
约摸半个小时,门外响起了动静,阿禾听到有人摔酒瓶的声响,心惊了一下。
家里除了她还有谁?今天萧芳带着Jackie去看病了,家里只有她,那么门外的人有可能是她的丈夫了。
不知道为什么阿禾有点害怕向阳叔,自从上次见过他后,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
他经常彻夜不归,一回来就耍酒疯。为了避免见到他,她出去找工作的时间之余,几乎都躲在房间里。
但现在,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待在同一个空间,阿禾有点心慌害怕。
就在这时,她听到他脚步声从她的房门传过来,他带着醉意的声音响起,“阿禾,我可以进来吗?”
“向阳叔……你找我有什么事?”阿禾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
“你先开门!”门外的人开始拍门。
“就……在这里说吧,向阳叔,你找我有什么事?”
突然那个人的声音变得狠戾起来,“叫你开门,臭biao子!”
阿禾非常害怕,全身心的发抖,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又回到了跟苏亦诚逃亡的那个夜晚。
意识到危险,阿禾下意识习惯从口袋里掏出中草药。但是,这里不是在中国了,从跟苏亦诚逃亡到现在,她都是两手空空的,哪里还能带什么防身的中草药?
阿禾脸色苍白,惊慌失措,缩起身子,双手抱着头,恐惧感蔓延她的全身,瑟瑟发抖,最近她精神压力大,再也找不回以前那个遇到危险沉着冷静的自己了。
向阳发现门里的人还是没有动静,开始撞门,那脆弱的房门在他的撞击下不堪一击。
打开门后,他看到因为恐惧缩成一团的阿禾。
向阳露出邪恶的笑容,伸着手走向她,“宝贝,你来这里第一天我就看上你了,你是那样的纯净无暇,让人忍不住去玷污。”
说完,对着阿禾狞笑,露出常年抽烟喝酒的黄牙。
“你滚啊,不要靠近我。”阿禾歇斯底里喊着。
阿禾拿起尖尖的笔对着他,那是她身上唯一的武器了。
她绝望地看着桌面上苏亦诚画着的脸,祈求他此时冲出来救自己。
但……终究没有。
向阳强壮的身躯已经冲上来,轻而易举把她手上的笔丢开,然后把她压在床上,双手开始在她身上作乱。
那一刻,阿禾非常绝望,眼里全是泪水……
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只是想活着而已,难道就这么难吗?
不,不,如果真的要死也不该带着一具肮脏的身体去死!
在那一瞬间,她突然身生奇力,把趴在她身上的向阳一下子推开,然后看到桌面上有一壶开水,她冲过去拿起水壶,对着他泼过去。
向阳喝醉了酒,来不及躲防,开水泼在他身上时,他马上痛得全身打滚,“啊啊”叫着,嘴里狠狠地骂着,“臭biao子,你竟然这么狠心!”
阿禾挣脱了身,不管不顾地跑出去,此时外面正下着雨,时值冬天,雨虽然不大,但淋在身上非常冷。
但阿禾此时正需要一场雨,冲去那恶人在她身上留下的气息。
萧芳的家不能回去了,而她又能去哪里呢?
再次站在陌生的街头,她还是不知该何去何从……
此时此刻,阿禾泪如泉涌,突然想起寒山爷爷说过,她是蒲公英命,注定要随风漂泊。
如今眼下无依无靠的困境便是她的归属了吗?
阿禾一路奔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要看到了路就一直奔跑。
模糊间,她好像回到了茶溪村,看到了那家熟悉的诊所,她一步一步挪过去,嘴唇冷得颤抖着。
寒山爷爷,我回家了吗?
你会打开门迎接我吗?
但是那扇陌生的门告诉她这里不是茶溪村。
那一刻,阿禾再次陷入绝望……
她环抱着膝盖躲在角落里,全身恐惧又冰冷,再次抬头时,她似乎看到了苏亦诚站在昏暗角落在朝她招手。
阿禾走过去,慢慢靠近那个虚幻中的影子。
这一次,她伸手抱住了他,他终于没有再像空气般消失了,而是鲜活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阿禾闭上眼,想起他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她嘶哑地哭着,紧紧地抱住苏亦诚,抚摸他身上的伤,嘴里喃喃说着,“苏亦诚,不痛了,不痛了,不冷了,我会医好你的,我会医好你的……”
苏亦诚笑了,抬起手抹去她颊边的泪水。
阿禾也笑了,任由自己迷失在自我的世界里……
然后坠落,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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