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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榆树一心一意做起了道士。
都说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一直以来,他这个道士念经也是有口无心。现在他变了,念经的时候也会用心琢磨琢磨,而且渐渐地还真品出一些味道来。比如,他对道德经中说的“无为而无不为”一直搞不懂是啥意思。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会儿啥都干一会儿又啥都不干,这不是使小性子吗?现在,他终天琢磨出道道来了,原来老子是说:如果不妄为,任何事情都可以有所作为。再一联想到自己,终于想通了,别看自己现在在这儿当道士没啥大用,说不上哪天就可以派上大用场。思想一通,心就定了,不仅能有滋有味地念经,还能心无旁骛地打坐了。
榆树一打坐就犯困,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当然就心无旁骛了。
圜主把榆树打坐总睡觉的事报告了监院。一天,月明监院在道士们打坐的时候来巡察。榆树又坐在那里睡着了。迷迷登登的听见一点儿动静,强挑起眼皮瞟了一眼,旋即眼皮又合上了。鼻息中夹杂着细微的鼾声。周围的道士则一个个装模做样,目不斜视。监院拿起了一块香板。众道士都在心里暗笑。突然,啪啪啪一阵板子响,打坐的道士们一人肩上挨了一板子,连圜主也没放过。被惊醒的榆树张目看着监院,等待着香板打在自己身上。可是监院却微笑着冲他摇摇头,收起了香板。
挨打的道士都觉得委屈。圜主更是大惑不解,忍不住问监院:“师父,我们都在好好地打坐,劲松却在睡觉,您为啥不打他,却来打我们?”
月明监院听圜主这么说,又抄起香板,不由分说又是一大板子,喝道:“打的就是你们!人家劲松睡觉都在用功,你们却坐在这里打妄想!你,做为圜主,一门心思要看我怎么处罚劲松。而你们,各个怀揣小人之心,等着看劲松的笑话。不打你们打谁。劲松打坐睡觉,可是人家睡觉就是睡觉,没有分别心也没有取舍心,我为什么要打他。”
榆树除了打坐睡觉,其它方面真的是无可挑剔,而且再也不破戒了。因为黄瓜种的死引起了警务科和宪兵队的重视。黄瓜种是贾治和丁立的线人,他的死说明在这附近一定有抗日分子在活动。所以榆树也不敢轻易去找刘广义。现在榆树不说犯禁的话,不做犯禁的事,丁立和贾治抓不住证据,怀疑也是瞎怀疑。
其实,对于修行的人,念经啊,打坐啊,守戒啊,这都是面上的事,并不是难事。道家有句话:“百日筑基,十月怀胎,三年哺乳,九年面壁。”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对付色身气质的变化,最起码要经历这些过程。修成了,就进入了超越世间的圣人境界,就叫做神仙了。这样一算十三年就能成神仙,也不难啊!其实成神仙没那么简单,这期间还要避免逆境。什么是逆境,就是遇到外界的干扰,或者是强烈的□□攻击。一般人要走出“百日筑基”第一步,一万个人修,有六千人都做不到,剩下的四千个人里至少还有一半是自欺欺人。
榆树半道出家,没有人跟他说要修炼这事,还以为大家伙都是一样的男人,用不着避讳,大大咧咧,当道士也当得洒脱。他是以正常人的标准修行,殊不知修行的目的是把常人修成超常的人。
榆树住的袇房新来一个道士,道号叫自修,床铺和榆树挨着。有一天晚上,榆树从梦中醒来,一睁眼睛,见两只黑洞洞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他“嗬嗬嗬”一声惊叫,一激凌坐起来,嘟囔了一句:“你要干啥?黑更半夜不睡觉,瞪着大眼珠子吓人。”
自修也低声嘟囔:“你的呼噜打得太响,我睡不着。”
早晨起来,自修黑着两个眼圈对榆树说:“劲松师傅,你能不能不打呼噜?”
一句话弄得榆树好尴尬。他抓抓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影响你睡觉了。可是,我也没办法。”
同袇房有个爱玩笔墨的道友打趣榆树说:“劲树师傅打呼噜十分生动,时而婉转如鸟儿低吟,时而高亢像雷鸣电闪,高潮处轰隆一声响,仿佛屋顶塌下来一般。”
榆树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这位道友说:“劲松师傅不要说对不起,谁又不是故意打呼噜。我还要谢谢你呢,现在听不见你打呼噜我睡不着。”
自修继续抱怨:“劲松师傅不光打呼噜,还连咬牙带说梦话。”
“我还说梦话?”榆树吃惊地问。
“说了。”自修说,“我想听听你说啥,没听清。”
“太可怕了!”榆树在心里对自己说。
那位道友说:“修行之人贵乎修心。心清则静,心静则清。自修心不静则意乱,意乱则神迷,于是乎颠倒日夜。”
榆树初来乍到的时候,这里的道兄道弟都把他看成是另类,大家合起伙来挤兑他。现在时间长了,大家也都品清了榆树的为人,都觉得榆树虽然不拘小节,但是为人豁达,都觉得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不料,新来的自修却不知深浅,和榆树叫上劲了。
一天早晨,榆树起床以后收拾换下来的衣服要去洗涤。他记得半夜里褪下来的泄裤就塞在褥子底下了,可是好端端的不见了。他把行李抖搂一遍又一遍也没有找到,心里暗自思忖,是谁这么苟且,半夜偷人家的裤衩子,而且是泄上秽物的裤衩子。这人实在可恶。
榆树心里正在焦躁,一个道士笑着跑进来,对榆树说:“劲松师傅,你快去看看吧!外面展览的内裤是不是你的?”
榆树跑出去,红着脸把弄脏的裤衩捡回来,心里暗骂:“准是自修这个王八蛋搞的鬼。”
果然,这个自修做出这么缺德的事,还有恃无恐地跑到月明监院那里告状。他依旧两个眼圈黧黑,向月明监院禀告:“劲松道人并无修炼之意。每天晚上气喘咻咻,肆无忌惮,害得我无法入眠,长期的修炼将溃于一旦。”
月明监院说:“无量天尊。修行之人,要息心静养。不可以一味无事生非,让人讨厌,拿别人的秽物示人,反而显露自己内心的龌龊。疑别人□□,实为自己不能自持。修行要各尽其分,潜修默契方可。
弄得自修道士哑口无言。
月明监院又说:“要我看来,你的为人,远不及劲松。劲松我为真我,不假饰,不矫情,即使不能成神仙,也修得一个真性情。你既然不愿意与劲松同住一个袇房。那么,你就搬出去好了。要不让劲松过来和我共居一室,看看我一世的修为会不会崩塌。”
榆树擎着一张大红脸跑到月明监院这里请罪,听说月明老人家要同自己居于一室,深施一礼说:“感谢月明老前辈的庇护,弟子睡觉的毛病确实太多,咬牙呼噜吧唧嘴,已经影响道友们的睡眠,实属罪过,绝不敢再来惊扰您老人家。求监院看在劲松一心修道的份上,和堂主说一声,给弟子重新安排个住处,弟子无所求,只要能遮风避雨就行。”
月明监院说:“那好吧!从今天起,你搬到藏经阁和满意一起居住。那里有一间袇房,挺宽敞的。你有一身武艺,从此就屈尊做个藏经阁的守卫吧!”
“谢监院厚爱!”榆树高兴地应承下来。从此,他就与扫地道士满意为伴。
满意又白又胖,长得喜庆,为人憨直,很招人喜欢。就是说话费劲。
这一天,榆树正在藏经阁前面的空地上教满意武功,牤子来了。
牤子接受刘广义所长的命令,替榆树给草龙泡送了两带粮食,然后又到铁骊县城逛了一遭。回来以后,他悄悄向刘所长报告说:“劲松道人的朋友出事了。我到草龙泡的时候,清品、妙藏和一个小女孩都戴着孝。妙藏小师傅说,清品的爸爸没了。我在铁骊县城门口看到一个告示,说是榆大疙瘩和他的把兄弟李山被警察给打死了,尸首正吊在城门口,也不知道这两件事是不是一码事。”
刘广义思忖着说:“奇了怪了。我一直以为劲松道人就是榆大疙瘩,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榆大疙瘩?这事你得马上去和劲松道人说一声。”
榆树见牤子来了,微笑着问:“小兄弟,粮食送到了?”
“送到了。”牤子回答。
“我哥哥嫂子都挺好的吧?”榆树又问。
牤子吞吞吐吐地说:“挺——,好像——,不怎么好。”
“啥意思?”榆树瞪着眼珠子问。
牤子看着榆树着急的样子,胆胆突突地说:“我听妙藏小师傅说,钱儿的爸爸没了。”
“啊!”榆树一声大叫,仿佛晴天一个霹雳,随即眼泪涌了出来。他丢下牤子掉头就跑。
牤子说:“劲松师傅,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榆树不顾一切地向南山门跑去,跑到山门门口,想起来应该和月明监院说一声,又跑回来,去见月明监院。
月明监院正在打坐。见劲松泪流满面闯进来,神情一错愕。
榆树双膝跪地,梆当磕了个头,说:“师傅,我家哥哥没了,我要去奔丧。”说完,跪在地上哭泣。
月明监院站起身来,双手扶住劲松说:“节哀,需要做道场吗?”
“不需要。”榆树不假思索地说。
“那就快快去吧!”月明监院平和地说。
榆树哭着说:“谢师傅!”他又给月明监院磕了个头,站起身来,匆匆走了出去。
下雪了。
榆树不顾一切地跑出山门,冲下山去。他仿佛失去了知觉。西北风裹挟着乱纷纷的雪花抽打着他的脸,他竟浑然不觉。
忽然听见有人喊:“劲松道人,本信士正有事求你,你却要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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