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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重
这一日,是容家人返京的日子,容窈却突然咬口不愿离开徐府,徐如霏努着嘴对徐芳华撒着娇,只道不舍得容窈离开,徐如风虽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姐妹情深了,但他真心喜欢这个小表妹,也跟着起哄让容窈留下,最终徐芳华竟是同意了,夫妻两人带着一众护卫仆从登上了马车,摇摇荡荡地离开了徐府大门。
容窈见马车走远,脸色微变,立即拉着徐如霏回了自己的院子,关紧了房门帷幔打起,楚璟的脸露了出来,赤红着一张脸。
徐如霏心中一跳,沉声道:“怎么会如此严重?”她拉住容窈的手,询问道:“不如我去拿我娘的帖子,请柳大夫来一趟吧。”
“不要柳大夫,埙阳可还有别的什么医术好的大夫?”
徐如霏蹙眉想了想,摇头道:“柳大夫已是埙阳最好的大夫了,其他也有一些给人诊治的大夫,医术定是没法比的。”
容窈顿时有点烦躁,她缩在衣袖中的手指慢慢收紧,思索了一会,突然想到一人。
她道:“如霏,你替我去一趟明月楼,找傅子衿过来。”
“傅子衿?!”徐如霏面露诧异。
“就是你昨晚见到的那个人,他就是傅家公子,傅子衿。”
傅子衿……那个决心要生十个儿子的少年英雄!
听完这话,徐如霏整个人都是懵的,但念着容窈的嘱托,一股脑儿地跑出了府,埙阳她再熟悉不过了,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明月楼。
她找到傅子衿时,两个人皆是一愣。傅子衿正坐在桌前喝茶,紫袍金冠,与昨夜的冷冰冰的模样倒是有些不同。也许是因为今日的这身打扮,多了几分矜贵,少了些许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徐如霏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傅子衿看她的目光逐渐染上不耐,她才急急道:“傅子衿,你快跟我去徐府!”
傅子衿皱着眉:“姑娘,你有何事?”
“不是我,是皇……你家公子病了。”
话音未落,傅子衿侧身一闪,抬脚跨出了房门,步履匆匆地往楼下赶。
徐如霏追身向前跟上,她领着傅子衿走了偏门,倒是没被人发现什么踪迹。容窈虽然没有对她交代什么,但是当今圣上在这里,总归不是小事,还是谨慎点好。
傅子衿进门看到楚璟时,脸色瞬间变了,只从身上掏出一个金色小壶,将里面的药丸塞进他嘴里。
做完这些动作,他才侧身看着容窈:“你可知,他每发一次高烧,便相当于鬼门关走了一趟。”
这话说得平静异常,落在容窈心里,却是荡起了层层波澜,过了好半天,她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会这样……不是普通的风寒吗?”
傅子衿不怒反笑,“容小姐,亏你还是他未来媳妇。他身负蛊毒,多年来之所以平安无事,不过是因为一直用药压制蛊虫,让其沉睡。可是这药是有死敌的,人若是发了高烧,体温异于常人,蛊虫便会觉得不舒服,要挣扎着醒来。如此,容小姐还觉得是普通的风寒吗?”
傅子衿一想到昨晚的种种,更是怒火中烧,语气愈发不善:“昨夜因为你,他淋了半宿的雨,眼下人滞留在埙阳,无良医良药救治……容小姐,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他的。他命没你想象得硬,左右不过三十多年罢了。”
容窈看着怒目而视地男子,脑里“嗡“地一声炸开了,头开始天旋地转了起来,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回响。
——每发一次烧,他就相当于去了一趟鬼门关。
——容小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他的。
——他命没你想象的硬,左右不过三十多年罢了。
容窈抿着唇不做声,脸色苍白如纸,摇摇欲坠地站在原地,只能依靠着徐如霏才勉强站稳。
傅子衿看着容窈面色极差的样子,心里突然升腾起一抹痛快,似乎还觉得不够,每一句话都仿佛是把锋利地匕首,直直地往容窈心窝里扎,刀刀见血:“容小姐,你若是真心要嫁给他,以后请不要再添麻烦。说不定哪天,他就死了。”
说着指了指床上的男人,一字一顿道:“就像现在一样,如今是昏迷不醒,说不准明天人就死了。容小姐长居深闺,可见过死人!”
徐如霏实在听不下去,向前一步,将容窈挡在身后,目不转睛看着他:“你说够了吗?傅子衿,你很了不起吗?如今在这里抖什么神气,阿窈难道想让皇上死吗?她照看了皇上整整一夜无眠,一早发现不对劲,便让我去喊你过来,你还想让她怎么样!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喝斥人。妄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个英雄,现在终于看清你了,如薇说的没错,你就是个莽夫,嚣张无礼的莽夫!”
少女瞪着他,目光里充满了不屑鄙夷,全然没有昨夜的乖巧懂事,傅子衿惊诧了一番,没有料到这姑娘如此伶牙俐齿,说起话完全不给人喘息的功夫。
这事其实不能全怪容窈,楚璟在陈乡奔波多日,劳心费神,吃住都不太好,身体已然是很差了。
即使是这样,傅子衿仍是忍不住责怪起容窈,若是昨夜她好好待在府中,并未出什么事情,也许楚璟就不会折腾了大半宿,淋了那么久的雨。
兴许就不会发高烧了。
容窈挥开徐如霏,“现在需要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吗?”
这话明显是给傅子衿说的。
“不用,这药是压制蛊虫的,你想法子让他退烧吧。”
容窈点点头,淡淡道:“你们先出去吧,我留下照顾他。如霏,此事不要让舅舅他们知晓。”
徐如霏应承了下来,瞪了傅子衿一眼,转身出了房门,随后傅子衿也走了出来,倚在门旁的廊柱前,默不作声。
徐如霏撇着嘴,余怒未消。
过了好半天,傅子衿开了口:“我跟皇上自小一起长大,他对我有恩。”
“我知道啊,还有孟家公子,孟胥仰,你们三个好兄弟嘛。”
傅子衿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徐如霏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真的要生十个儿子吗?”
“啊……”
……
容窈坐在床榻旁,看着昏迷不醒地楚璟,人烧的满脸通红,十分脆弱地躺在床上,一点生气都无。
她手抖着绞紧手帕,想敷在楚璟的额前。绞着绞着,一颗滚烫地泪水砸在手背上,然后越来越多地眼泪拼命往下落。
容窈吸了吸鼻子,自顾自地说着话:“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傅子衿说的对,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就好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发烧,就不会躺在这里。”
“楚璟,我很怕你会死。”
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下,慢慢睁开眼看着梨花带雨的容窈,他扯开一个笑,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别哭了,傻瓜,我不会死的。”
这话一出,容窈的泪簌簌地往下掉,不知为何,突然停不下来了似的。
楚璟的情况时好时坏,没说了几句话便又昏睡了过去,一天下来,昏迷的时刻多,清醒的时候却很少。
徐如霏几次想要代替容窈守一会,都被她断然拒绝,连晴玥与璧云都没有什么法子,喜安与程姨娘倒是来了几趟,被晴玥以小姐身子不适挡了回去。
容窈铁了心要亲自守着楚璟,一刻不停地给他敷手帕,除了擦身体,喊了傅子衿过来,擦脸擦手都是她亲自而为,一点也不假于他手。
就这样硬生生守了一天一晚,除了伏在床前打了会盹,再无休息过一分半刻。
傅子衿见容窈这般真心态度,虽没有和颜悦色过,但也不曾怒视而望了,表面上两个人倒也看的过去。
楚璟这一烧竟一直不见好,到了第三日,病情突然加重了起来,整个人仿佛脱水了一样,虚汗淋漓。傅子衿脱了他的衣服,在各个地方塞了冷手帕,希望以此降温。人来来回回进出,才不过几日时间,床上人消瘦了一大圈,容窈看着,愈发沉默,除了照料他,再不与旁人说话。
傅子衿终是请了大夫过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瞧见楚璟时,忍不住惊了惊,认真诊脉后,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位公子身负蛊毒,再这么烧下去,恐怕……”
傅子衿一听这位大夫能够诊断出蛊毒,连忙拱手行礼,态度十分恭敬:“不知先生可有良方施救?”
老大夫叹着气,摇摇头:“并未良方,但有一险方,不知公子可愿意一试?”
这险方药劲凶猛,成了则高烧尽褪,不成人命堪忧。且楚璟还有蛊毒之症,老大夫也不知道这方子是否药劲相冲。言尽于此,只让他们尽快下决定,这病拖不下去了。
容窈道:“先生有几分把握?”
“不足四成。”
这几日不眠不休地照顾,容窈已是硬撑,眼下听到老大夫的话,只觉一阵眩晕,险些瘫倒在地。她咬着牙道:“请先生赐方。”
傅子衿急了:“你疯了吗?我们能做决定吗?”
容窈并未搭话,只是冲着晴玥道:“请先生去外阁写方子。”
待晴玥与老大夫走出了内室,确定人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她才看着傅子衿道:“傅公子,请你现在传信告诉太后娘娘皇上的病情。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我,可是楚璟如今别无选择,他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方子再凶险,我也要尽力试一试。有句话你说错了,他命硬得很,我相信他肯定可以撑过去的。此事就算是我擅自主张吧,待他脱离危险,我会亲自去太后娘娘那里请罪。”
少女目光平静,说得话如平常一般,不急不缓。也许是多日的折腾,声音里带着些微哑,连语气都是轻缓的。可是就是这般轻飘飘的话,却让傅子衿再无话可说。
他与楚璟相识多年,倒不如面前的女子来得豁达,也许他也应该如容窈一般相信楚璟肯定可以挺过去的。
容窈拿到方子时,蹙眉看了良久,才交给璧云,声音里有着遮不住的疲惫:“去吧,快去快回。”
一剂猛药灌下去,楚璟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其他人心里就有些不好过了。尤其是容窈,脸色就没有缓和过,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傅子衿行事向来迅速,当天已写好书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往盛京。
当晚,容窈伏在床边昏昏欲睡时,朦胧之中似乎感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有若无的,容窈一下子惊醒了。
一抬头便落入了一双深邃的桃花眼里,那人面色已不是深红,而是苍白无力,下颌出新生了点点胡茬,精神很是不佳,只是含笑着看着她时,带着些许大病初愈的光彩。
容窈怔了片刻,眼睛里氤氲着水雾,鼻尖泛红,转而笑了起来:“你醒了?”
楚璟全身都是疼的,勉强抬起手臂,捏了她的脸,给了一个安抚的笑:“吓坏了吧?真没事,你倒是瘦了许多。”
他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口,短短两句话,说得有气无力的,话音刚落,人便蹙起眉。
容窈摇摇头:“你没事就好。”
楚璟醒来时已是深夜,容窈倒不好通知他人,只陪着说了一会话,便催促着楚璟赶紧睡下,这病刚刚有些好转,可不能再生出别的变故来。
楚璟看着容窈这般如履薄冰的样子,笑了笑:“没你想的那般娇气。”
他昏睡了足足好几日,眼下是无论如何睡不着了,但看着容窈眼底的乌青,想着这几天,小姑娘必然是吓得不轻,少女肤白赛雪,衬得那抹青色更为明显。人也清瘦了许多,整个下巴愈发尖细了。
没说几句话,容窈便伏在床边睡着,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桌上放着纸条,楚璟的苍劲有力的字跃然纸上,这字曾被容信夸奖过,为此容窈还专门临摹过,以至于两人的字风倒是颇为相像。展开后寥寥数字:
——病已无碍,若你有事,来明月楼寻我便好。
楚璟怕是有要紧的事情处理,正巧她也有旁的事要调查,下了床朝屋外喊了一声:“晴玥,璧云。”
晴玥打了水过来,璧云为容窈梳发,皇上无事,她们都是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心疼自家小姐,哪里这般照顾过病人,短短几日,人就瘦得脱了骨相。
璧云道:“小姐,今早喜安与程姨娘过来了,奴婢只道您还未醒来,打发他们走了。”
容窈点点头,想到了另一件事:“府里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还是老样子,只是……如薇小姐与三夫人闹了别扭,动静有些大,听闻三夫人哭了半宿,至于是何故,奴婢就不晓得了。”
容窈默了默,追问道:“柳大夫可来过府上?”
“来过一次,便再也没来过,只说三夫人的病症已然是好的了,不必日日都来看诊。”
容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一会请程姨娘过来,记得不要让喜安跟着,我有事要问她。”
璧云应了是,手指灵活地绾好发髻,插上了一支简单的翠玉簪子。看着铜镜里的少女面色极差,又给她铺了层粉,点上口脂,气色这才看着好了一些。
随后,璧云出了房门去寻程姨娘了。
一个时辰后,程姨娘踩着小步进了门,还未说什么,便要往地上跪。
那夜发生的事情,喜安自然告诉了程姨娘,八岁的孩子死里逃生,对于程姨娘来说,这就是上天的恩德,听闻是路过的一个公子搭救,那公子又识得容窈,必然是盛京城里的大人。
想来也是看在容窈的面子,才肯救了喜安。这几日她多次想来感谢,都未曾见到人,却不料,容窈主动差人来寻她了。
晴玥见状,连忙扶起程姨娘,她手碰到程姨娘的衣袖,才发现这人手臂纤瘦得不堪一握,心里兀生了几分怜惜,这好好的姨娘,倒不如她这奴婢活得自在。
容窈柔声道:“姨娘不必这样,先请坐吧。”
程姨娘忙答应着坐下了,双手接过容窈递来的茶杯,说道:“这几日一直想来感谢容小姐,倒是没有机会,想着那夜雨大,小姐折腾半宿,怕是染了风寒。”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包,布料说不上多上乘,这做工针脚却是精细无比,有些不好意思地接着道:“这是妾身自个做的,里面有一些养气的药草,小姐若是不嫌弃,还望收下……”
容窈接过香包,展颜一笑:“姨娘女红做的真好,阿窈欢喜还来不及的。”
程姨娘一听容窈喜欢,瞬间长舒一口气,眉目舒展,跟着笑了笑:“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姨娘,阿窈可以问你一些事吗?”容窈忽然道。
“小姐只管问就好。”
容窈看着她:“喜安的父亲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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