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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夜谈
第七十章 秉烛夜谈
宴千语从未觉得与病人相处是如此煎熬。
柳眠那嘶哑的几乎辩不出人声的一句话吓得她将手中将养了多年的紫砂壶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
茶壶摔在地上,碎在宴千语心里,扎的她快要哭出声来。
果然跟这个人相处不来。
无可奈何的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宴千语收拾好情绪去展现自己身为医者的慈悲为怀。
柳眠尚且虚弱,适才挤出来的三个字已是极限,这会儿躺在床上气息急促,脆弱的仿佛来阵风都能将她吹散了。
尽管如此,她眼底透出的固执与迫切仍支撑着她的精神,教人不敢与那样的目光对视。
“你感觉如何?”
宴千语避开她的视线,伸手去捉她的腕子来诊脉。柳眠本就纤细,在这儿捱了一月有余更是将身子虚耗一空,白惨惨的皮肤下尽是青细的血脉,说是骨瘦如柴便也不过分。
不知是不愿回答还是不能作答,柳眠只是静静地望着宴千语——宴千语实在敌不过这刀子般的注视。
“阿眠!”
正当她要放弃抵抗,将白夜澜生死不明之事和盘托出之时,一道惊雷似的呼和将她从良心拷问中解放出来。
白映泠兔子似的窜到床前,焦虑地搓着手不知怎样碰触柳眠才不会弄伤她,榻上之人脆弱的宛如承担着手腕上宴千语叩诊的三指便是极限。
“四...姐。”
柳眠终于转开了跟宴千语死磕的视线,轻轻唤了白映泠一声。
后者像是个被翻了牌子的晚娘,怯生生的应了一声:“哎!在呢在呢!”
柳眠也被她过分洋溢的生气感染,挤了个笑脸出来,看的白映泠心惊肉跳。
宴千语很快便诊完了脉,拽着眼巴巴的白映泠出了房间,直奔顾风聆的西别院而去。
她走的匆匆,到了院门外却住了脚步,白映泠正纳闷这是哪一出,宴千语一把将她推进院中道:“你告诉她便是,我去寻贺老。”
言罢,抽身便走,没给白映泠任何见缝插针的余裕。
不多时,白、宴、顾、贺四人就齐聚柳眠房中,顺便捎了个温守坤做门神,守在院外不准旁人进来。
“老夫与小姐看法一致,柳姑娘已无大碍,但仍要好好将养,不然恐会留下一些顽疾。”
此话一出,顾风聆与白映泠皆是有些紧张,后者更是直接拉住了贺武的手,忙道:“贺老,还烦请您费心,若有甚我力所能及之事,尽管吩咐,定当尽心竭力。”
顾风聆见白映泠这般,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另一边示意贺武附耳过来:“贺老,借一步说话。”
说完,拉上白映泠,三人一同出了屋去。
这般如此,屋中又剩下柳宴二人,继续适才未分胜负的对峙。
气氛像是夜里结在叶尖的霜,凝滞中泛着些微的寒意,宴千语向来不喜欢自己,柳眠心知肚明,可万没想到平日那个把敌意挂在脸上的宴寨主率先卸下了防备。
她走到柳眠近前,将她的中衣袖口卷到肘际,瞧了瞧那条白细的胳膊,不徐不疾地施了几针,又从腰间翻出个瓷瓶出来,捏了一粒暗红的药丸给柳眠服下,料理完一切后,就着床位坐下,叹了口气,心中似有不甘:“贺老适才所说你也听到了,我并未诓骗于你。”
柳眠被她一番摸不着头脑的发言问的一愣,疑道:“你...骗我什么了?”
“当然是你的身体状...”宴千语的话被自己的后知后觉截断——刚才险些把柳眠现在的状态对追查白夜澜下落一事于事无补就讲了出来。
她清了清嗓,含糊地结束了两人虎头蛇尾的对白。
“宴姑娘是在担心我?”
柳眠无心的发问停在宴千语耳中却完完全全变了味,自认为被挑衅了的她语气不善地噎了一句:“少自作多情,我巴不得你永远闭嘴,免得我见了心烦。”
甫一出口,宴千语便自觉话说重了,心中无名火消了大半,人也冷静了许多。
即便如今已知晓当年真相,但每每与柳眠撞在一起,自己总不免气急失态,对柳家人的憎恶像是跗骨之疽,即便过去这许多春秋,依旧啃噬着她想要放下一起的决心。
大抵是被宴千语的话刺到,柳眠倦怠了一般,闭起眼睛半晌未作声。两人无话,房中落得清静。
“我娘是自缢而亡的...在我十岁那年。”
柳眠气虚的声音一字不落地听进宴千语耳中。
“二哥说,是爹逼死娘的。因为娘,犯了家规,死令。”
宴千语不自觉地望向柳眠,后者仍闭着眼,言语缓慢而平静。
“当时家中乱极了,无人看管我,趁着他们都去灵堂祭拜,我溜到爹的书房外听到他与二哥的争吵。”
“母亲并不喜欢我,她更在意两位哥哥,生下我也只是因为爹心心念念着儿女双全,从小到大,一直是二哥照看我。”
“二哥与爹在书房中争吵,我听见了许多,二哥说爹不念家人情分,蛇蝎心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爹倒是跟现在一样,不言语,只是叹气。”
“我对娘无甚印象,但看到二哥的样子,我也觉得爹做得不对,他不该让二哥伤心。”
宴千语觉得她话中有话,问道:“所以你?”
“所以我离家出走了。”
宴千语被柳眠语出惊人的答案击中,一时间沉入了对因果关系的思考之中。
话说的有些多,柳眠的无奈中透出些许疲惫:“...想笑便笑吧,即便后来我记起当时的冲动,也不知这离家出走的鲁莽是从何而来的。”
宴千语倒了杯水递给她,她抿了一口,强打着精神接着道:“时值冬日,苍南城下了不小的雪,我赶着天黑前出了城,却因为错过时辰被关在城外,最后茶摊也关了门,我只得在城墙边等着家里派人来寻我。”
“不知等了多久,我快睡过去的时候被人喊醒了,许是冻得久了,连那人的模样都没看清,只记得被一双手拉着,跟着他不知疲倦地往前走。”
听故事的宴千语有些焦急,催问道:“后来呢?”
“后来跟着那人从一个狗洞里钻进城了。”
“狗洞...”这个结局过于出乎意料,宴千语哑然失笑:“救你的小孩子吗?”
“嗯,看身量比我还小上几岁。”柳眠转了转眼睛,努力勾勒着记忆中救命恩人的轮廓,“他大概是认识我的,领着我走到离家几条街的地方便走了,名字我也没及问。”
“你就没寻过那人?”宴千语将杯子取走搁在方桌上,循着柳眠的话问下去。
柳眠摇摇头:“不曾,彼时家中忙乱,即便我有心去找,却也力所不逮。”
两人各自揣着心思皆是沉默,世上的相逢大多无疾而终,平日里匆匆地见惯了聚散离别,待到夜深人静时回想起来,才会惊觉已错过了那么多的缘分与牵绊。
宴千语抿着嘴唇盯着窗外,适才柳眠讲出的往事绝非无心闲谈,她并非木讷迟钝之人,宴千语毫不掩饰的敌意以及这许久以来身边之人的有心提点也好无意透露也罢,一切的事实都指向柳宴两家上一辈的恩怨。既是如此,她才将自己所了解的真相讲出来,籍此敲开宴千语封闭已久的恨意。而宴千语,听完这一番话也足以见到柳眠想要和解的诚意,她深知自己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是在逃避,但毫无准备地扒开她最痛心的记忆仍是一桩难事。
半晌无话,柳眠识趣地不再深入,适才的娓娓道来仿佛只是一闪念的心血来潮,没有了下文。
宴千语心思稍动,苦笑道:“柳姑娘方才与我讲的一番故事,可有所指?”
柳眠见她心有踌躇,摇头道:“非也,不过是睡了太久,想找个人一吐心声罢了,宴姑娘不必有负担。”
宴千语轻哼一声:“柳姑娘好本事,这一觉醒来,口是心非的能耐倒是见长。”
柳眠并不接话,她的故事已将气氛铺垫的刚好,凡事都讲究一个点到即止,对待宴千语这种聪明人更是如此。
宴千语颇不自在地走回桌边,失意的背影沉着肩,全无适才揶揄柳眠的轻傲,方桌上,沉檀香袅缕缕不绝,绕着烟雾中的宴千语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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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
1202年了,我又双叒叕更新了!
你的年更作者已经上线(有脸说??)
希望今年之内能完结这篇长跑,我会努力上班摸鱼的!
最后祝大家2021牛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