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史八十一难

　　张月芯对于张月蓉的发难毫不意外，她尽量让自己不慌不忙地解释，可是张月蓉的油盐不进，还是把她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香玉中途进来过一次，贵妃听了之后脸色更加阴郁。
　　“姐姐，就算季染彤安插了钉子，我们每次商议事情都是在你宫里，而非绯翊宫，更何况除了心腹之外，并没有留人，你不用这么如临大敌。”
　　“是吗？你接见贤妃的时候没有屏退下人吗？”
　　张月芯的小脸就白了。
　　“是不是一次背叛，我在你心中就改不好了？既然这样，那你当初又何必接受我的示好，大家形同陌路也很好啊？！”
　　贵妃完全不受她的情绪影响，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张月芯和姐姐对视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过来，仰天大笑，待她笑完了，竟是满脸泪痕：“昔年我受奸人挑拨，如今我尝到这种滋味也算是理解了你，只盼你和她一块儿，真能落得什么好。”
　　她每往外蹦一个字，脸上的泪就又多几分，被眼泪冲刷过的地方露出隐隐的疤痕，使得她看上去狼狈又有几分可笑。
　　张月蓉强压下心里的不忍，事到如今，她既然选择了贤妃就不能再后悔。

　　两天前。
　　她刚从秦蓉那里出来，脸上就显现出几分阴鸷。她知道皇贵妃生产大出血和贤妃脱不了干系，虽然明面上秦蓉负全责，但是背地里，皇贵妃和她自己是肯定要查证的。
　　没想到这一番刺探，对方竟是一口咬死，她拐弯抹角废了好大的功夫也没打听出这其中的猫腻。
　　张月蓉紧锁眉头，心不在焉地往栖霞宫走。蓦地被一个不长眼的小丫鬟冲撞，踉跄了几步，好险没跌倒。
　　“怎么走路的？”香影一脚踹翻跪着的小丫头。
　　倒是贵妃摆了摆手：“算了。”
　　小丫头感激涕零，一直磕头到贵妃一行人消失在路的尽头。
　　“娘娘，您也太大度了些，这样没规矩的丫头……”回了栖霞宫，香影不由为自己的主子不平。
　　“香影。”
　　“娘娘？”
　　香影睁大了眼，贵妃的手中，是一张被叠了很多道的纸，想必是刚刚那个小丫头趁机塞到主子手里的。
　　“这是……贤妃的？”香影脑子也转的很快。
　　贵妃赞许地点点头。眼神却停留在手上的小纸块上，把那小方块在手上颠来倒去就是不打开。
　　香影咽下一口唾沫。贤妃这是和自家主子求合作？可是主子闭门不问世事，贤妃是如何得知的？又是怎样精准地命人等在那条路上递消息的？
　　除了媛昭仪外，不做他想。
　　“娘娘，您去秦美人那里的时候，贤妃去过绯翊宫。”香玉从门外进来，带来了一个消息。
　　“嗤，本宫这个好妹妹啊……”贵妃到底是打开了那张纸。
　　香影和香玉对看一眼，媛昭仪应该是被主子放弃了。
　　“二公主，傅橙？淑妃？”
　　贵妃眼中有什么涌动起来，皇贵妃陷于磨镜之说，是孝贞皇后、前贤妃、前淑妃通力合作才达成的。而这次的雪崩之难，竟又有前淑妃的身影出没。
　　当年这二位好的时候那叫一个惊心动魄，让孝贞皇后几次坐不住，都把手查到自己这里来了，这撕的时候更是酣畅淋漓，死了都能让活着的那个不痛快！
　　贵妃冷笑数声，她不把贤妃这号人放在眼里，可是和前淑妃扯上关系，她就不得不多思考两分了。上官蕾蕾被贬为婕妤是由于席陌芳的遗书，那么她遭贬之际就是心思活络之始，若没有突然暴毙，未尝不能得偿所愿。
　　想到上官蕾蕾的死，她心里叹息。有突然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发现的那个规律——联手陷害皇贵妃的几个人先后自尽。
　　不！张月蓉突然目光如炬地看向绯翊宫的方向，曾经让她焦头烂额的妍婕妤之死！虽然她心知肚明并非自然死亡，但是因为自己，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那可也是一个自杀的！
　　她飞快写下一张纸，吩咐香玉：“给贤妃。”

　　时间回到张月芯走了之后。
　　贵妃靠在美人榻上，脸上布满了疲倦，明明还没开始布置，就已经觉得心力交瘁。
　　“香影，你还记得妍婕妤吗？
　　香影迟疑地点头：“和媛昭仪一起住在熙兆宫的那个，不言不语，有时候会学鸟叫，和鸟一起玩。”
　　“就是那么一个人，曾经有机会无声无息地杀掉季氏，她却只是给季氏下了香莲草，你说，她是不是傻？”
　　贵妃说到最后，神色竟是有些痴了。有些如果，一旦开始假设，便美好到停不下来。
　　香影不敢接话，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当时是她负责观察那个搬进绯翊宫的妍婕妤的，那位如果有这种争宠的心，那绝对是比自家主子更能忍的角色，这样的角色，会那么轻易地死了？
　　“你是不是觉得她死得太轻巧了？”贵妃回过神来，一看香影的脸色便猜到了她的想法。
　　见香影点头，她的目光又深远起来：“这就是本宫狠心撇下芯儿选择贤妃的原因。皇贵妃这个人，我们或许都想错了，妍婕妤的事是本宫自己处理的，完全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也许，真有什么鬼神在帮她？”
　　说到这儿，她自己先否定自己地摇了摇头，接着道：“除开孝贞皇后，妍婕妤、前淑妃、前贤妃的死只怕都和皇贵妃有关系，你说，在敌人能兵不血刃杀人的情况下，本宫哪里还能慢慢来？”
　　香影听得心里一惊一惊的，她脑子转得极快：“前贤妃的遗书？”
　　“呵，那封遗书只打皇上和秦蓉的手上经过，到底写了些什么，是不是席陌芳写的还有待商榷，总之，这长春宫闹鬼，绝对是皇贵妃要对贤妃下手的征兆，本宫在这时杀一个出其不意，兴许能渔翁得利。”
　　“娘娘素来是有主意的，奴婢相信娘娘。”
　　张月蓉先是应付张月芯，接着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这会儿摆摆手躺下了。
　　香影和沉默不语的香玉交换了一个眼色，留香玉在屋里，自己出去了。
　　天边的火烧云极是艳烈，香影幼时曾见过金匠把金子摆在瓷碗里边儿烧，那油状的金属液体就和这晚霞极为相似，这般看着，就想起了那个艳色无双的皇贵妃。香影心里一突，去给主子打点晚饭。

　　傅其轩守信地翻了长春宫的牌子。
　　真龙之气在侧，贤妃非但没感觉到安全，反而更忐忑了。她从昨天到今天都忙着和贵妃交换情报，从贵妃那里得知了那神奇的死亡定律。
　　她之前手头上有的，不过是淑妃的手札。是傅橙将那小小的一本本子裹在德妃的礼包里，借由礼尚往来的契机送给自己的。
　　手札里是一些零碎的想法，有价值的不多，其中有一条是——若妍能秘投毒，取人性命当也属易事，此番季氏不死，后患大也。
　　之后贵妃命宫女秘密相问谋害皇贵妃之事是否有妍婕妤参与，若不是有这本手札，她还真的没办法回答。一开始她并不明白贵妃问这件事的点所在，等知道了，却发现还不如一辈子不知道。
　　一个两个，也就算了，连续四个。
　　结合长春宫的闹鬼和她昨晚的亲身经历，韦白莲全程亦步亦趋紧跟皇上，不顾对方越来越黑的脸。
　　“贤妃，你先去睡吧。”
　　“妾不累，妾想陪皇上再看会儿书。”贤妃抬头朝皇上莞尔一笑。
　　傅其轩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终决定忽视那本被拿到了的志怪小说。
　　就这么相持到了亥时，吴婕妤的太监突然在门口大叫道：“皇上，不好了，我们主子口吐白沫晕过去了！求皇上救救主子吧！救救主子吧！”
　　傅其轩看向贤妃，不等韦白莲开口就说道：“贤妃莫怕，朕去看看，等处理了吴婕妤那边的事情就回来陪你。”
　　说罢一甩袖子就去了隔壁。
　　侧殿里碧袖和顶着季染彤脸的朱衣站在一块，活脱脱的冰山版季染彤让傅其轩强自转过脸，正对上躺在床上，却还一脸崇拜加痴迷看着朱衣的吴婕妤，所以是连自己进来也没发现？
　　傅其轩想起宫中经久不衰的“皇贵妃磨镜”之说，脸顿时就黑了。再看看一脸光明正大理所应当完全没有露陷概念的朱衣碧袖，深觉自己威严扫地，不禁冷声道：
　　“吴婕妤，欺君当属什么罪？”
　　迷妹从朱衣的脸上挪开视线，一秒就吓出眼泪来：“皇上，皇上，妾方才真的是被鬼上身了，若不是皇贵妃妙手回春，妾只怕，只怕此刻就见不到皇上了……”
　　朱衣碧袖的额头上同时暴出青筋，吴婕妤说这句话的时候要是不紧盯着朱衣的脸，或许还有那么一点说服力。
　　“奴婢先行告退。”朱衣情愿浪费数十年武艺去装神弄鬼。
　　傅其轩对这句话十分乐见其成。
　　可惜黄总管被留在了主殿，连默默吐槽的人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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