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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七归来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语气从容,逻辑严密,完全是一个专业医生的诊断。
可我知道他在撒谎。
因为前世,他也是这样撒谎的。在我昏迷的那三天,他对警察、对我的父母、对所有询问的人说:“真希最近压力太大,有抑郁倾向,可能是一时想不开……”
“颜小姐?”宋子衡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你脸色不太好。”
“可能是有点累。”我站起身,“谢谢宋医生,打扰了。”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叫住我。
“颜小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回头。
“我听司徒先生说,你半年前曾大病一场,之后性格大变。”他缓缓说,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从沉默寡言到能言善辩,从深居简出到创办社团……这种转变,在医学上,有时也与创伤有关。”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微笑,“只是作为医生,想提醒你,如果感到任何不适——比如记忆混乱、情绪波动,或者……梦见一些奇怪的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纯白卡纸,烫金字体。
我接过,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仿佛被烫伤。
走出诊疗中心,深秋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大口喘气,冷汗浸湿了后背。
宋子衡认出我了。
也许不是完全认出,但他怀疑了。他察觉到了颜蓁蓁身上的异常,就像猎犬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而他现在是白蝶的主治医生。这意味着,他有机会接触白蝶,有机会……串供?篡改证词?或者,实施“第二局”?
我展开手中被捏皱的名片。除了工作地址和电话,背面还有一行手写小字:
“每周三下午,我在圣玛丽医院做义务诊疗。若需帮助,可来寻我。”
圣玛丽医院。
前世,我就是在那家医院,被他注射了空气针。
——
民国四年春,司徒雁七从法国回来了。
消息传来时,我正带着学员在阁楼缝制春装。喜儿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小姐!七少爷回来了!在门口等你!”
针扎进指尖,一滴血珠冒出来,染红了月白色的布料。
我下楼时,看见他站在锦华路27号的门廊下。还是那身不合时宜的长衫,但瘦了些,也黑了些。巴黎的阳光在他脸上留下浅浅的印记,笑起来时,眼角有了细纹。
“蓁蓁。”他叫我,声音里带着海风的气息。
我们隔着三级台阶对视。半年不见,却仿佛隔了半生。
“怎么提前回来了?”我终于找回声音。
“听说家里出了事,二哥差点被刺杀。”他几步跨上来,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你没事吧?”
“我很好。”
“撒谎。”他伸手,似乎想碰我的脸,又停在半空,“你瘦了,眼圈也青着。没睡好?”
我没有回答,转身往阁楼走。他跟上来,脚步声在木楼梯上咚咚作响,像年轻的心跳。
阁楼里,学员们好奇地打量这个不速之客。王小琨眼睛一亮:“哟,七少爷回国了?巴黎的姑娘没留住你?”
“巴黎的姑娘再好,也不及故土的……”他看了我一眼,笑着改口,“不及故土的烧饼油条。”
众人大笑。气氛轻松了些。
等学员们下课离开,阁楼里只剩下我们三人。雁七收起玩笑的神色,严肃起来:“二哥的事,我大致听说了。那个白蝶,真的疯了?”
“她没疯。”我说,“她只是恨错了人。”
我将孤儿院的事、约翰医生的事、司徒雁天的事,一一告诉他。王小琨补充了匿名捐款和宋子衡的部分。
雁七听着,脸色越来越沉。最后他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哐当作响:“家族里那些老东西……他们怎么敢!”
“他们当然敢。”王小琨冷笑,“为了家族名誉,为了生意,他们什么不敢?你大哥不就是例子?”
雁七沉默了很久。窗外春光明媚,梧桐树抽出新芽,嫩绿得刺眼。
“我要查清楚。”他终于说,“为大哥,也为那些孩子。”
“你父亲不会允许的。”
“那我就偷偷查。”他看着我,“蓁蓁,你帮我。”
“怎么帮?”
“你是女子职业促进会的负责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访孤儿院、教会医院,收集资料。”他眼中闪着光,“而我,可以用司徒家七少爷的身份,去查家族档案和资金流向。我们里应外合。”
王小琨皱眉:“太危险了。如果被发现——”
“如果被发现,我就说我是在为社团做慈善调研。”我打断她,“雁七说得对,这是最好的机会。”
雁七眼睛一亮:“你同意了?”
“但我有条件。”我看着他,“第一,所有发现必须共享,不能瞒着我单独行动。第二,如果遇到危险,立刻停止。第三……”
我顿了顿:“提防宋子衡。”
“那个精神科医生?”雁七不解,“为什么?”
“直觉。”我没法解释更多,“总之,离他远点。”
雁七离开后,王小琨担忧地看着我:“蓁蓁,你真的要掺和进司徒家的浑水里?”
“我已经在浑水里了。”我望向窗外,雁七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白蝶盯上我,宋子衡怀疑我,司徒家的事,我早已避不开了。”
“那你和雁七……”
“我们只是合作。”我轻声说,“仅此而已。”
这话说出口时,我自己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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