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莺儿小传》

　　皇帝仿佛眼前一亮，竟是点了点头。如此，我暗暗松了口气，我的话，皇帝终是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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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亲自去宓秀宫颁了恢复慕容世兰为皙华夫人的旨意——不知为何，皇帝后来修改了复慕容世兰为华妃的旨意，复她为皙华夫人，并命我将他的心意好好传达给慕容世兰。皙华听罢旨意，已然泣涕满面。深深叩首于地：“臣妾谨遵圣训教诲，日后必当恪守宫规妇德，不使家族蒙羞，不负皇上厚爱！……”
　　我连忙上前用双手相搀——“夫人快快请起！其实，夫人不必悲伤至此——皇上深念旧情，否则，也不会遣奴婢前来劝告夫人！”
　　皙华点头，拭尽眼泪道：“姑娘请回吧，还请姑娘转告皇上——臣妾深爱皇上，既然皇上肯原谅过去臣妾所犯一切罪过，臣妾亦愿意为皇上做一代贤妃！”她的话掷地有声，我亦不禁深深感动——不管她昔日为人如何，她的确是个真性情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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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南王归来之日，是在半个月后的四月十六日。
　　文武百官觉得此次是迎接远方功臣归来的重大庆典之日，建议皇帝出城迎接，以示皇帝对远方功臣将士的重视。京中的百姓也会为一睹天颜，一睹百年难逢的大周盛事而满城欢呼雀跃的。皇帝亦点头应允。可不知为何，自下朝去了趟梨棠宫，便改了主意。我看他回到仪元殿时的表情，很是冷漠。
　　讪讪上前倒茶：“皇上不是要出城迎接汝南王爷的么？怎么回来了？”
　　皇帝冷哼了一声：“朕出城迎接于他，岂不是太给他面子？”
　　我连忙紧闭了口，心中暗暗叹息——如此，不难想象甄氏在旁又吹了什么风。而皇帝下朝，径直去了梨棠宫，想必他也知道那里的风最是迎合他。……
　　这样的发现，令我感到不是一般的忧心与绝望。若是以往，我反对的仅是甄氏而已。而今，皇帝的心和甄氏大致相投，我反对的便不止是一个甄氏了，还有至高无上，神一般存在的帝王！不反对甄氏，将来会死；反对，还是要死。……难道将来，自己注定要不得善终么？
　　也无非就是生死，若看开了也没什么。与其唯唯诺诺的死，倒不如——我深吸了口气，决定效法古之贤臣，忠谏到底，有死而已。
　　如今，皇帝的心终是在我和甄氏的建议间摇摆不定，前朝有左右两派的臣子左右皇帝的心思，后宫，又有我和甄氏互相抗衡。甄氏是皇帝心头的宠妃，尊贵不可冒犯；而我，固然位卑，却如同近水楼台，向阳花木，也非他人可轻易折损。唯一能折损她的，只有她的主人。既得主人之恩而生，那么为主人一死，想来也没什么不值。
　　此时，我深知——这一场博弈，来日终究要分出胜负的，关乎朝廷的格局，亦关乎我和甄氏各自的命运。我们之间的仇结，因为各自立场与出发点不同，势必会越来越深，永无开解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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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心里存了结，只在仪元殿批阅奏折，也没有去其他妃嫔的宫里。我本以为这一天会消停的过去。却没想到，近午时分，汝南王来了。
　　开始时，听到砰——砰——的声音，好像是什么重物在砸击地面，要把方砖都砸碎了。再仔细一听，伴随着稀里哗啦，金属甲片互相摩擦的声音，好像是有人来了。只是那人的脚步声竟是那样的重。
　　其时，皇帝正在认真的伏案批阅奏折，听到这声音，也诧异的凝结了表情，转目向我，我立刻会意，快步向殿门口走去，还没走出仪元殿，便听到外面有人声传来，声音洪亮如雷，夹杂着焦急盼望——“老四，老四！你在哪儿！你还跟我躲迷藏么……”
　　苍天！待我走至门口，只见眼前一个人高马大，顶盔掼甲，手执宝剑的‘天神’大步拾级而上，原来砰——砰——的脚步声来自于他！
　　来人是汝南王！我在瞬间明白过来，只是，汝南王为何身披盔甲进宫，还手执利刃？快速的扫了一眼汝南王的脸上，只见满面钢筋虬髯，豹头环眼，狮鼻阔口！其森森然，活生生，令我骇然想到——是不是九重天上镇守南天门的四大金刚跑下凡来一只？
　　汝南王走的越来越近，已经上完了所有台阶，直奔殿口二来，口中犹喊着“老四！老四！……”
　　我顾不得许多，冲上前去，伸开双臂相拦：“王爷，您不可以……”话才说了一半，汝南王伸出蒲扇大小的一只手，轻轻一挥，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我‘扫’了出去。随着“砰”的一声，我呈四脚摊开状撞击了殿门，殿门被撞开，我的身体亦滚落在地上，感觉头晕忽忽的，再无力动弹。
　　汝南王此刻已然大步进了殿门，竟然大笑起来，仿佛一串打过天上的惊雷——“哈哈哈！哈哈哈——老四，你果然在这儿……”
　　他竟然叫皇帝老四？可是，皇帝摆明了对他没那么亲的兄弟情。这是为何？我挣扎着抬起头颅，只见汝南王已然到了龙书案前，皇帝此刻也白着脸站了起来，神色惊惧而又尴尬。
　　“王兄，你怎么不打声招呼，便进得宫来？”皇帝的声音有些颤抖。
　　“嗨！”汝南王气的一跺脚，地下的方砖险些碎了一块——“老四，不是说好了么？你出城去接我！你怎的没去？！”
　　“啊，朕政务繁忙，实在……”皇帝想要推脱。
　　“少来这套！”汝南王立刻打断了皇帝，直言揭穿道，“你摆皇帝佬儿的架子，当着你三哥真是个棒槌，看不出来啊？！”
　　“啊……”皇帝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汝南王哈哈的又乐了，接着，竟然抡着蒲扇巴掌，啪啪拍在皇帝肩头，“老四，我跟你说句心里话——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
　　皇帝的身材本算高大魁梧，但在汝南王的天王之躯对比之下，只显得单薄瘦小。汝南王的巴掌拍的皇帝险些坐回到龙椅上，却还勉力支撑着躯干，强自镇定的拽词儿——
　　“呃，王兄想念朕，朕何尝不是日日挂记王兄？若不是担心边关战事反复，朕早就下诏恭请王兄还朝了……”
　　汝南王气的跺脚，地上的方砖又碎了一块——“老四，我是在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没跟你打哑谜！这几年，你的作为，愚兄看在眼里，是敬佩之至！”他说着，伸手向皇帝挑起了大指，接着道，“愚兄我虽然生性好武，不懂治国大道，但是你做的好事，坏事，愚兄还是看的出来。那叫励什么图什么来着，克什么克什么……”
　　“啊，王兄是不是想说励精图治，克勤克俭？”
　　“对！就是这词儿！”汝南王开心的又拍了皇帝一巴掌，皇帝一个踉跄，险些趴在书案上。但忍着接着听汝南王往下说——“你现在励精图治，克勤克俭！愚兄在边关听说了，打心眼里替你高兴，心想父皇传位给你，果然没有传错！要不是你在后方这么使力，愚兄这一仗，只怕真是打不赢了呢！”
　　“呵呵，”皇帝讪讪的点头，“王兄谬赞了！如今大周百姓谁不知，一国疆土，百姓存亡，全仗王兄奋不顾身，苦战边关？……”
　　“咱自家的江山社稷，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汝南王摆了摆手手，“愚兄之所以这么想见见皇上，实在是觉得如今的皇上与从前愚兄从前见过的皇上，有所不同。今日一见，却没想到，你对愚兄竟是如此见外！……”汝南王说着，口气有些失望。
　　“怎会？皇弟久不见王兄，的确有些惶恐。待改日腾出时间来，朕必会盛排筵宴，为王兄接风洗尘。”
　　“是么？皇上不嫌愚臣鲁莽冒失之罪，愚臣便感激不尽了。”汝南王说着，口气越发淡了些。“既然皇上忙于政务，想是愚臣来的不是时候，打搅了皇上。愚臣先告退了！”他说罢，持剑躬身一礼，转身走了。……
　　此刻，我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拐着脚行至书案前，皇帝还在望着汝南王的背影发愣，待看到我的样子，忽然一手抚住了肩头，面现痛苦之色。
　　“皇上，皇上没事吧！”我焦急的上前搀扶。
　　“没事，没事！……”皇帝嘴里吐出两个没事，却啊的大叫了一声，掀翻了眼前的龙书案，破口骂道——“汝南王太也嚣张，朕绝不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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